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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立

鲁迅文学院学员

报告文学
2025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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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种子开出花——听刘庆邦讲文学

深秋的太行山脉,像是被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深浅不一的绿与黄交织在山峦沟壑间。远山如黛,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飞鸟舒展翅膀,在澄澈的蓝天下自由飞翔,划出几道轻快的弧线。就是在这样一个秋日的上午,来自全国十五个省市自治区的六十多名文学追梦者,齐聚在河南省辉县市三道岭文旅康养中心一座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翘首期盼着那位被称作“中国短篇小说之王”的著名作家刘庆邦老师来这里开启文学讲座。当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会场时,热烈的掌声瞬间穿透庭院里的声声鸟鸣,经久不散。

刘庆邦老师是河南沈丘人,一口带着豫东乡音的普通话,让我们听起来倍感亲切。如今他身兼中国煤矿作协主席、北京作协副主席等职,他笔下的作品早已摞成高高的一摞——长篇小说《断层》《红煤》《远方的诗意》《平原上的歌谣》《花灯调》等7部长篇小说,还有那近四百篇中短篇小说,每一部都扎根在最坚实的生活土壤里,每一行文字都带着湿漉漉的泥土韧劲,藏着底层劳动者匍匐大地却永不屈服的生命力量。他的小说《神木》曾被改编成电影《盲井》,还拿下了第53届柏林电影艺术节银熊奖,让更多人看到了他文字里的重量。可以这样说,从《神木》中矿工兄弟的生死相依,到《红煤》里人性深处的微光闪烁,再到《平原上的歌谣》里氤氲的乡村烟火,刘庆邦老师一直再用一部部作品告诉我们:文学要贴着生活写,要贴着人心写。也正是这份坚守,让他斩获了全国优秀小说奖、老舍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诸多重要奖项,在中国文坛站稳了脚跟。

“各位文友,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刘庆邦老师一开口,会场便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温和而亲切的声音。“非常乐意来奔流文学院跟大家见面交流。我一直觉得,每一个愿意写作的人都是善良的人,都是高贵的人。一个人性恶的人,从来不会想到写作,更不会从事写作。”他说这些话时,眼神诚恳,语义深邃,犹如一颗颗小石子,在每个人的心湖里漾开涟漪。

刘庆邦老师说,他很早就跟年轻创作者打过交道。在鲁迅文学院,他曾受邀给学员们讲过《小说创作的实与虚》《文学语言的质感》等课程,用他的话说,“始终享受和年轻人交流的过程”。而这天,他要跟我们聊的,是他最拿手的短篇小说。

“小说按字数分短、中、长三种体裁,它们各有千秋,或者说各有各的承担,各有各的功能,谁也不能代替谁。”为了让我们听明白,刘庆邦老师围绕小说体裁,打了几个特别形象的比方,让人一听就忘不了。

第一个是“水之喻”。他说,短、中、长小说本质都是“水”,可模样完全不同。“短篇小说就像瀑布,从高处山崖跌下来,速度一下子加快,拉成横断面发出哗哗的响声,阳光一照还能看见彩虹。最关键的是,每个瀑布下面都有个深潭,深得一眼望不到底——短篇小说的结尾就该这样留足余味。”而长篇小说像大海,中篇小说似长河,“各有各的辽阔与绵长,但都替代不了瀑布的冲击力”。

第二个是“点线面之喻”。“短篇小说是‘点’,就抓住一个核心场景、一段关键情节,或者一种钻心的情绪,把这一个‘点’写深写透,写得入木三分;中篇小说是‘线’,能把几个相关的‘点’串起来,形成连贯的故事脉络;长篇小说就是‘面’了,可以铺展开广阔的时代背景,盘根错节的人物关系,构建一个完整的世界。”

第三个比喻更有意思,是“日月星辰之喻”。刘庆邦老师说:“长篇小说像太阳,能量大,能承载厚重的时代、复杂的命运。我当过矿工,知道煤是‘太阳石’,是植物储存了太阳能量形成的,长篇的力量也这样,能长久留存、持续发光。”他顿了顿,接着说,“中篇小说像月亮,不像太阳那么炽热,却能以柔和的光芒,照亮一段故事、一群人的心境,有自己的温润劲儿。”而短篇小说呢?“就像夜空中的星辰,虽小巧却明亮,一个精彩的短篇,能像一颗星一样,在读者心里留下长久的光点。”

他笑着补充道:“现在短篇小说数量最多,翻开文学刊物,短篇占比最高,写短篇的作家也多。可星辰虽小,也有自己的亮,太阳、月亮、星斗,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三种体裁都值得我们好好写。”

聊起自己的创作历程,刘庆邦老师的话匣子一打开,满是温润的烟火气。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写在1972年,那会儿是文革后期,“精神生活单调得很,全国人民翻来覆去就听八个样板戏,看《地道战》《地雷战》那几部电影,作家呢,就一个浩然”。可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偏偏拿起了笔。

有人问他当时为啥选择写作,他坦然地笑答到:“为了爱啊!”那会儿他在新密煤矿宣传队当编剧,平时写点歌词、排个小豫剧什么的,也算有舞台经验。就在宣传队里,他谈了恋爱,女朋友是报幕员。“为了显示自己能写点东西,我就开始写诗歌,跟女朋友到野地里玩,就给她写歌颂天地之美的诗。后来觉得光写诗不够,就想,要不写篇小说试试?”

写完后,他先给女朋友看,看完没舍得扔,就塞进了一个破旧的铁皮炸药箱子里。直到1977年,全国各地的文学刊物开始恢复或创刊,他才突然想起箱子里的那篇小说。“翻出来重新抄一遍,润色了几句,在信封左上方剪了一个角,写上‘邮资总付’,就投给了《郑州文艺》。没想到,还真发表了!”

从那以后,刘庆邦老师的创作热情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至今已写了将近400个短篇,还很少遇到退稿。当然,也有例外。有一次,他给《人民文学》投稿,小说编辑看完,只轻轻说一句:“是不是换一篇呀?”他一听就明白了,“这篇人家不满意”。可他并不气馁,“没问题,再给你换一篇”,退下来的那篇,就投给别的刊物。“说不定在《人民文学》没通过的作品,在另一家期刊里,就是编辑眼里的好稿子。”

他告诉我们:“遇到退稿别慌,这叫‘东方不亮西方亮’。写作几十年,我从没把退稿当‘失败’,只要稿子本身有价值,多试几个平台,总能找到它的‘落脚点’,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这话让会场的学员们听得心里暖暖的,立刻减少了几分对写作的畏惧。

聊到基层作者常犯的困惑——脑海里有生活、心里有故事,却不知道从哪下手写短篇?刘庆邦老师给出了明确答案:“那是因为你没找到这篇小说里的‘种子’。”这个“种子”,不是完整的情节,也不是某个人物,“是能让整个故事‘生根发芽’的核心:可能是一个让你心头一震的细节,一句没说完的话,或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绪。找不到这颗‘种子’,再丰富的素材也只是散沙;找到了它,人物、情节、情感才能围绕它生长,写作自然就有了方向。”

关于短篇小说的核心,有人叫“支撑点”,有人叫“闪光点”,还有人叫“诗眼”,可刘庆邦老师偏爱“种子”这个词。“种子多好啊,圆润、成熟、饱满,还能传宗接代,让万事万物生生不息。”他说得很认真,“没有这颗‘种子’,收集再多素材,也只是零散的零件;有了它,人物会顺着‘种子’的特质活起来,情节会围绕‘种子’自然展开,整篇小说才能像种子生根发芽一样,从无到有、生长成型。”

常有人说“短篇小说的种子可遇不可求”,刘庆邦老师却摆摆手:“千万别信这话!‘可遇不可求’太被动了,等着种子撞到你眼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得‘可遇更要求’,你一直惦记着,心里有准备,孜孜以求,等种子出现的时候,才能看得见、抓得住。要是光等着,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

为了让我们更明白,他举了沈从文先生的名篇《丈夫》为例。这篇小说的“种子”,就藏在对“底层夫妻关系”的细腻观察里:丈夫去船上探望做船妓的妻子,两人相处间的局促、隐忍与温情,这份核心情感冲突,就是让故事生长的“种子”。

“故事里,农闲时妻子去县城‘花船’上做活,人家说是做生意,实则是接客,还被取了‘老七’的代号。丈夫带着农村的栗子去城里找她,却发现妻子变了,描眉擦胭脂,说城里话、有城里派头,和农村时判若两人。”刘庆邦老师慢慢讲述着,“头一天,妻子忙着接客,在后舱应酬,丈夫只能待在船上,连好好说话的功夫都没有。这种‘明明是夫妻,却像陌生人’的疏离感,就是这篇小说的‘种子’。”

他说,小说里丈夫在船上的所见所闻,全是在给这颗“种子”浇水施肥。“这些情节不是凭空加的,都是为了深化那颗‘种子’——不光写夫妻间的隔阂,更写出了底层女性在权力、金钱、暴力面前的无力,也写出了丈夫眼睁睁看着妻子受辱,却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的绝望。这种绝望,让‘身份错位’的苦,变成了更刺骨的生存之痛,也让这篇小说的力量更足。”

直到后半夜,妻子终于爬过来,把挣的钱票都给了丈夫,而丈夫用两只粗大的手捂着脸呜呜地哭。“哭过之后,第二天一早,夫妻俩一同返回乡下。这个细节,正是这篇小说的种子开花结果的样子。”

刘庆邦老师还特别提到,沈从文先生没给这篇小说里的“丈夫”起名字,从头到尾只叫他“丈夫”。“这是有意为之,他写的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丈夫,而是当时中国无数个有相似遭遇的底层丈夫,这让小说有了极强的普遍性——读者能从这个‘没名字的丈夫’身上,看到千千万万个被时代裹挟、尊严被践踏的普通人。”

他感慨道:“好小说不是‘抓人’似的让你一口气读完,而是让你舍不得一下看完,要放在床头慢慢细看。”他笑着说,有人跟他说“你的书太好了,我一夜就看完了”,他听了反而“嗤之以鼻”。“不是我不领情,肯定是你看得不细,书里藏的细节、微妙的情绪,你根本没来得及欣赏。”而他最爱听作家叶广芩老大姐的话:“庆邦,我一看见你的小说啊,都舍不得先看,都是先看别人的,留下你的小说慢慢看。”“每次听到这话,我就特别开心,觉得她才是我的知音。”刘庆邦老师说,好小说就像一杯温茶,得慢慢品才尝得出滋味;里面的文字、细节,也得沉下心琢磨,才能懂它的好。

“好小说最动人的,是能让你看着看着就‘走神’——眼睛不在书上,却想起自己的往人往事,甚至灵魂像被放飞,暂时忘了自己。”他说,这种共鸣后的“忘我”,才是最高的艺术享受,而《丈夫》就有这样的力量。

聊到小说的灵魂,刘庆邦老师说,不管写什么,都该包含对生命尊严的敬畏,“绝不能糟蹋任何一个人的生命”。他提到了不同作家对“生命尊严”的书写,各有各的力道。“鲁迅是‘揭露’,把那些嘲笑、欺负底层人,甚至打断人腿的恶行摆出来,连小孩欺负人的细节都写,就是要警示人们:别这样践踏他人尊严。”而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是写底层人“追寻”尊严的过程。“祥子一辈子就想攒钱买辆黄包车,他觉得有了车,就能自己养活自己、挣钱,还能娶老婆,这就是他的尊严根基。可老舍偏让他一次次落空:好不容易要攒够钱,车被抢了;再攒,又被敲诈;最后为了给虎妞治病,不得不把刚买的车又卖了。”

刘庆邦老师叹了口气:“祥子到最后也没守住那辆象征尊严的车,这种‘求而不得’的无力感,比直接的践踏更让人心疼——它写出了那个时代里,底层人想靠自己双手守住一点尊严,有多难。”但不管是鲁迅的“揭露”,老舍的“追寻”,还是沈从文的“唤醒”,核心都是在说:“哪怕是最普通的人,对尊严的渴望都不该被忽视。”

讲完别人的作品,刘庆邦老师聊起了自己与《奔流》《北京文学》等文学期刊的深厚渊源,听得人津津有味。

1980年,他在《奔流》第三期头条发表了小说《看看谁家有福》,写的是中国三年困难时期的生活。“那篇小说发表后引起了很大争议。”他回忆道,“有些评论家说看不到‘共鸣’,只觉得悲惨、沉闷;但支持的一方说,这篇小说写得特别真实,确实反映了那一段的生活。”为此,《奔流》还发了三期评论。没想到,这篇小说很快被美国的汉学家注意到,翻译成英语介绍到了美国。“后来剑桥大学出了一部厚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史》,还专门为我这篇小说列了一个条目,说‘作家刘庆邦首次写了中国三年困难时候的生活’。”

随后,他接连在《奔流》发了九篇小说,篇篇都在突出位置。也正是接连发在《奔流》上的作品,他被当时还是《北京文学》的编辑刘恒看中了。“刘恒给我写约稿信,让我给《北京文学》写点东西,还说‘我希望你的小说创作大旗要从河南移到北京来,你要用重炮向《北京文学》猛轰。只要你用重炮,我就助你得胜’。”

刘庆邦老师笑着说,刘恒可是“中国第一编剧”,很多优秀电影剧本都改编自他的小说,“他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努力吗?”有一次,他写了一篇短篇小说,趁着星期天骑着自行车往《北京文学》编辑部送。“我家住在建国门,离编辑部不远,想着星期天不一定有人,就当溜一圈。没想到,编辑部开着门,值班的就是刘恒!”

那会儿刘恒还没结婚,正在编辑部看稿子。“他问我‘你怎么星期天来了?’我说‘溜到这儿看看’。他接过稿子就认真看起来,我就在旁边坐着等。”看完后,刘恒拿了个稿签,把稿子别好,写上题目和他的名字,说“我觉得这个小说不错,上班后就提交上去”。没过多久,这篇名叫《走窑汉》的小说就在1985年的《北京文学》上发表了,成了他的成名作。“很多人说我靠它‘走上了知名作家的站台’。”后来,林斤澜老师还特意把这篇小说推荐给了汪曾祺先生,“算是帮我敲开了北京文学圈的门”。

从那以后,刘庆邦老师和《北京文学》的缘分就没断过。“主编跟我说‘你要接二连三给我们写,我就接二连三给你发’,我说‘好,一定配合好’。”这些年,他每年都会挑一两篇自己最满意的作品给《北京文学》,篇篇都是头条,还配发评论。“光北京文学相关的奖项,我就得了15次,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想让给年轻人,可他们总说‘今年短篇还是你这个最好’,实在推不过。”他笑着说,去年得奖的作品是《放生》,前年的作品已经传到了法国。

也正因为如此,刘庆邦老师对自己要求格外严格。“小说一发都是头条,还得被评论,绝不能干萝卜快了不洗泥的事,砸自己的牌子。”他说自己从来不应付,给每个编辑的作品都得“漂亮”,还总结了“三不放过”:“不放过每一句话,不放过每一个字,不放过每一个标点。”

为了让我们更直观地理解“小说种子”,他又举了自己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的短篇小说《鞋》的例子。这篇小说1997年发表在《北京文学》第一期,后来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转载,《小说选刊》副主编肖万里还专门写了评论《这个细节》。

“这篇小说写的是我们河南老家的乡风民俗。”刘庆邦老师说,以前在周口沈丘老家,姑娘订了婚,要亲手给未婚夫做一双鞋,这是个重要的仪式。“能不能做好鞋,是对姑娘的考验:一看做鞋水平,二看手艺,还得自己动手,不能让妈妈、婶子替做,得从头到尾自己负责,有仪式感。”

这篇小说没有什么复杂的冲突,就是细细写姑娘做鞋的过程:“怎么拿鞋样子,怎么做鞋帮子,妹妹抢了一针线把她气晕,她把妹妹吵了一顿;做鞋时怕弄脏,用纱布包着;对针的花样也多,梅花针、枣花针,至少有四五种。”

鞋做好后,姑娘听说未婚夫要去当兵,就想赶紧送给他当纪念,通过媒人约好晚上在桥头上见面。“姑娘急于让小伙子试试鞋,可小伙子接到鞋后,把扣在一块的鞋分开,这个兜里装一只,那个兜里装一只,说‘不用试,肯定正好’。”姑娘不解,小伙子说“你不是托人给我大姐要过我的鞋样子吗?”

刘庆邦老师笑着揭秘:“小伙子不愿意试鞋,是心里有个小念头——他第二天就要去参加工作了,想临走时拉一拉姑娘的手。在当时,拉一下姑娘的手可是件大事,得攒好大劲才敢做,哪像现在的小伙子,动不动就抱,动不动就亲。”最后,姑娘低下头把手递过去,两手相触时,姑娘觉得手“突然一热”,还出了汗。“这一握,没有多余的话,却比千言万语更动人。”

小说正文的结尾还有个温暖的小细节:姑娘和小伙子在石桥拉手告别时,姑娘的母亲一直悄悄跟在后面,想保护女儿,见没意外才默默回去。“可真正让这篇小说‘立住’的,是后面那100字的后记。”

刘庆邦老师说,小说前面用的是第三人称,后记就变成了第一人称。“我写自己在农村老家时,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姑娘精心给我做了一双鞋。我去参加工作时把鞋带到厂里,一开始舍不得穿,想留作纪念。后来买了网球鞋、皮鞋,这双鞋就不穿了。第一次回家探亲时,我把鞋还给了她,姑娘接过鞋后,眼里一直泪汪汪的。我想到,我可能对不起那个姑娘,一辈子都对不起她。”

林斤澜先生曾说,这篇小说的写作机构可以作为写短篇小说的范文。“他说通过这个后记,一下把前面都推翻了。前面是一路和谐、一路美、一路诗意,结尾却回到了现实,让人心里沉甸甸的。”刘庆邦老师解释道,正文的美是铺垫,后记的沉重才让“种子”真正结果:“它让故事从‘别人的民俗’变成‘我的遗憾’,让读者从欣赏美好,变成共情那份一辈子的歉疚,这才是小说最打动人的力量。”

聊到最后,刘庆邦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写小说前,一定要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对一个现象、一段生活,别跟着别人的说法走,要有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只有这样,才能在‘趋同’的现实里,挖出属于自己的‘小说种子’,写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有灵魂的作品。”

他还说,小说的“种子”埋下后,不能不管不顾。“种子种上后,你得操心:发芽了没有?墒情怎么样?阳光够不够?冒芽后要防备小鸟把芽叼掉,长出来后要给它打叉。小说的‘种子’要生长,靠的是心灵的阳光照耀,心灵的雨露滋润,心灵的土壤给予,这样才有可能长成一个心灵的事实。”

“写小说的过程,就是一个灵魂出体的过程,要把你的魂附到你写的人物身上。”他举例说,曹雪芹写林黛玉,就得把魂附到林黛玉身上,写出她的柔弱与伤悲;写薛宝钗,就得揣着宝钗的温婉;哪怕写一条狗,也得让魂贴近狗的视角,既写出狗的特性,又藏着人的共情。

“写作的根本,是‘从自己的心灵出发’,凝视的是自己的心灵。”刘庆邦老师强调,“有人写一辈子却没一篇属于自己,只因文字里没有心灵烙印;有人只写过一封信,却情深意长流传下来,就因为那封信里藏着真感情。李白的《静夜思》不过二十字,却人人皆知,正是因为它精准击中了每个人心底的思乡之情——无论诗还是文章,跟自己的心灵有联结,才能让读者动心,才能真正留下来。”

他说,作家不甘心只活一辈子,而小说就是“再活一次”的方式。“只要文字在、精神在,我们就能突破生命的局限,永远活在读者心里。”

讲座结束时,深秋的阳光依然温暖,太行山脉的轮廓在远处愈发清晰。刘庆邦老师的话,像一颗饱满的种子,落在了每个人的心里。那些关于“小说种子”的感悟,关于生活与心灵的联结,关于生命尊严的敬畏,终将在岁月里生根发芽,开出属于每个人的文学之花。而我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文字能如此动人——因为每一个字都来自生活的沃土,每一颗“种子”都藏着滚烫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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