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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立

鲁迅文学院学员

报告文学
2025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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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女作家的创作秘诀


——听湖南省作协副主席余艳谈文学创作

在太行山脉的霞光里,一位神采奕奕眼神炽热的女作家,正用质朴而深情的话语,向河南家乡的文学同仁敞开创作的心扉。她就是余艳老师——一位从河南镇平走出,在湖湘大地扎根,用600多万字书写时代与人心的报告文学名家。湖南省作协副主席的头衔、文学创作一级的职称、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的殊荣,以及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两届徐迟报告文学奖等沉甸甸的奖项,都不及她眼中对文学的赤诚与对土地的眷恋来得动人。“我今天回来,一是回报家乡,二是来答谢”,开篇这句实在话,如乡音般亲切,瞬间拉近距离,也揭开了她数十年文学之路的初心——用文字回应土地,用真情回馈时代。

余艳老师说,她的创作秘诀就三个字:体验、行走、真情。这六个字,如三根坚实的梁柱,撑起了她一部部有温度、有力量的作品。从板仓的寒夜到北极的冰原,从杨开慧的手稿到白鹤的迁徙,她用脚步丈量大地,用心灵触摸真实,用真情书写信仰与生命。这份创作情怀,如陈年佳酿,越品越浓;如暗夜星光,越行越亮。

板仓寒夜:与英雄的心灵对话

“体验是文学的活水源头,如同珍珠般闪落在各种有人间烟火的地方”,余艳老师始终坚信,没有沉浸式的体验,就没有有血有肉的文字。而创作《板仓绝唱》的经历,便是她体验式创作最鲜活的注脚。

2012年12月28日,这个被历史铭记的日子,成为余艳文学创作的重要节点。这一天,是杨开慧烈士最后一篇手稿的写作日期,83年后的这天,余艳专程来到长沙县板仓,住进了杨开慧故居。“那天飞机晚点,到长沙时已是晚上7点,冬天的天全黑了,还落着雪,地上冰渣子哗啦啦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余艳老师的声音仍带着几分身临其境的真切。四面环山的板仓出奇地冷,她穿着妈妈做的老棉袄,拒绝了看守故居的毛姓老人拉电闸取暖的好意,“不要拉电闸,一旦拉了以后啥都没有了”。杨开慧生活的年代没有电灯,她让老人找来茶油、猪油放进灯盏,用钳子夹长灯芯,才算点亮了微弱的灯火。脚下的烘笼只剩半边,铁箍锈了一半,她让馆长找几块瓦片子支起来,这份较真让馆长感动不已:“你要在这里亲自体验生活写杨开慧,我们感动的恨不得给你磕头。”

杨开慧当年住的房间在故居西北角最顶处,不过7平方米,是娘家最差的屋子。“窗户外面就是山,长着好深的茅草,蒙在窗格格上的薄膜纸早就烂了,风呼呼着往屋里刮”。没灯罩的油灯被夜风一吹,不到十分钟就灭了。“我是那种怕黑,特别怕死人的人”,余艳老师毫不避讳自己的胆怯,“置身在这样一片漆黑的环境里,我的天呐,我就开始发抖了啊,脑袋上的头发都竖起来了”。黑暗中,她只能借着打火机的微光,摸索到墙上悬挂的杨开慧原版照片前,虔诚祈祷:“敬爱的开慧奶奶,我是一名作家,你心里有啥话,就交代给我吧!”

神奇的是,余艳老师的这份祈祷仿佛穿越了时空。“慢慢地脚不抖了,身子站稳了,手开始活泛了,脑袋瓜也灵活了”。她拿出带来的六张杨开慧手稿复印件,借着微弱光源重读那8000多字的文稿。“一边读,一边用心还原当时杨开慧坐在那里的场景,把灵感全部记下来”,最终,这六张大白纸的空白处被写得满满当当,“其中有一半的内容,后来被我写进了《板仓绝唱》”。这部仅5万多字的作品,日后斩获诸多奖项,成为文坛经典。

余艳老师深知,这份成功源于那份“把自己逼到绝境的勇气”。“我要是没去故居住那一晚,没有亲身体验一下,这个东西也就出不来了”。她至今记得杨开慧手稿放大后的模样,“80多年前,她是站着用毛笔写的,将一个女人、一个爱人、一个母亲的心声,与浓浓的情、深深的痛和浓浓的爱交织在一起”。那些藏在“泥巴砖”墙缝里的文字,历经潮湿与霉变,直到1990年才重见天日,“真可以称为揪心扼腕的千古绝唱”。而余艳老师用一晚的寒夜坚守,让这份绝唱有了更鲜活的注脚,让历史有了可触摸的温度。

北极追光:生命与自然的共鸣

如果说板仓的体验是与历史的对话,那么北极的行走,则是余艳老师与自然的深度相拥。“行走不是单一的向远处走,还要向深处开掘、向高处提升”,这是她的行走哲学。为了创作长篇报告文学《与鹤一起飞》,她随生态科考团远赴西伯利亚,“追一盏灯,追一束光”,去白鹤的故乡倾听地球母亲的心跳。

“到了北极才知道,地球有多辽阔,人生有多孤独”。科考团六七个人,在没有信号的无人区失联九天,“就像原始人被丢到孤岛上,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事,不知道30公里以外有什么事,除非天上有飞机飞来”。十天的孤岛生活,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融入自然。在茫茫苔原上,在地球的边缘,余艳老师真切体会到“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段都算数”。那些经历过的、真心体验的,“最后都会变成一束光,照亮你今后的路,照亮你今后的创作”。

中俄边境的吉克西镇,是他们的重要站点。这个常住人口一两千人的小镇,周边就是白鹤的孵化地,“原是辉煌的地方,苏联解体后变成了军事要塞,山上布置着像航母舰上的导弹一样的东西”。外人觉得这里遥远、寒冷又恐惧,但余艳老师“一点都不感觉恐惧,因为我的思绪一直在盯着我怎么样去看到我想看的东西”。6月份的北冰洋,依然是无际的千年冰层,岸边融化的部分化作蓝色海水,冰原上覆盖着薄薄一层“草的尸体”——那是几百年上千年积累的苔藓,“用手一摸有粉粉的感觉,一脚踩下去都是深深的坑”。

在贝夫斯基岛,他们搭起帐篷,六张行军床不分男女,裹着睡袋入眠。“头两个晚上,同行的男士打鼾太厉害,我根本睡不着,就把帐篷掀开一脚,宁可把头露在外面喝西北风”。艰苦的条件下,自然却馈赠了最动人的风景:“阳光很好,一些叫不出名的植物,头一天刚冒苞,第二天就开花,漂亮得不得了”。看着这些在极寒中绽放的生命,余艳老师由衷感动:“不仅仅是人类的生命,动植物的生命,都是多么的奇妙,多么的珍贵,多么的美好”。她看见刚出生的小狐狸,皮毛从棕色渐变到白色;看见白鹤的羽毛随季节变换,不做标识便认不出,这些细微的发现,都让她心怀暖意。

疫情的突袭给这次科考增添了意外插曲。“整个团队居然全部三阳”,身高一米八四的专家刚到满洲里就开始咳嗽,余艳老师把带来的药和茶全部分给大家。可笑的是,到了岛上她自己开始发烧,“烧得满脸通红,却没有体温计”。凭着一股韧劲,她“顶着发烫的脸,跑到北冰洋上,坐在冰面上吹了三天风,居然好了”。她笑着说,这是“以毒攻毒,我就不相信我能死到这里”。发烧期间,她独自在冰原闲逛,意外遇见两只漂亮的天鹅,连忙用对讲机呼叫队友前来观赏。“这些情节虽然没有写进书中,却成为一生中难忘的经历”。

这次北极之行,余艳老师的收获“远远不止一本书”,更是“整个人生况味的扩展,一个人境界的无限放大”。她在书中写了二三十只白鹤和100多位保护者的故事,传递“生命的珍贵与平等,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作品同步出版俄文版与英文版,“核心是向世界传递中国在生态保护上的贡献,展现中国担当”。从猛犸象的灭绝到白鹤的迁徙智慧,从苔原的苔藓到冰原的繁花,她用脚步丈量生态的厚度,用文字传递生命的重量,让行走的力量化作文学的光芒。

初心如磐:文学与使命的共生

“一个真正的作家,心里装的应该是国家的命运”,这是余艳老师的创作信条。从河南镇平到湖南长沙,从板仓小镇到北极苔原,她的文学之路,始终与家国情怀紧密相连。早年搞文学二十多年“不温不火”,直到《板仓绝唱》通过《中国报告文学》杂志发表,才在中国文坛“露了点脸”。此后《红楼之恋》《大地之子》《守望初心》等作品相继问世,让她在报告文学领域站稳脚跟,但她始终记得:“衡量一个作家好坏的核心,不是你获了多少奖,赚了多少稿费,有多大的发行量,而是你的作品对推动社会发展的作用有多大”。

余艳老师的作品,始终扎根大地、贴近人民。她写《新山乡巨变》,记录时代变迁中的山乡风貌;写《守望初心》,彰显共产党人的信仰力量;写《与共和国同龄》,见证国家发展的峥嵘岁月。“读她的作品能感知红军的信仰、山乡的巨变、人民的力量、生命的礼赞”,正如业界评价,她“让历史有了温度、让真实闪烁光芒、让平凡展现伟大、让弱小呈现坚强”。这些作品,是写给人民的报告,是书写时代的备忘录、风物志、心灵史。

在她看来,文学创作的终极秘诀就是“真情”。“体验是心灵与现实的深度对话,行走是拓展视野的必由之路,而饱含真情是文学创作的灵魂所在”。这份真情,体现在对家乡的眷恋上——“我是河南省南阳市镇平人,对河南这片土地,我跟大家一样充满深情”;体现在对历史的敬畏上——为还原杨开慧的形象,甘愿在寒夜孤屋中坚守;体现在对自然的热爱上——为书写白鹤,远赴北极承受孤独与严寒;更体现在对使命的担当上——“用文学的力量展现对国家民族和人民群众的赤诚和热爱”。

余艳老师十分推崇梭罗在瓦尔登湖的两年坚守、迟子建的一年半蹲守、杨志军四十年的青海之行。“真正的创作是需要扎根体验的”,她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这份理念。从湖湘大地到太行山脉,从国内到国外,她的脚步从未停歇,因为她坚信:“那些你所经历的,你真心体验的,最后都会变成一束光”。

讲座尾声,深秋的阳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望着台上余艳老师那张充满激情的笑脸,我们深深感觉到,这位女作家的创作情怀,正如她笔下的文字,质朴中见力量,深情中显担当。她用独特的创作实践告诉我们:“体验触摸真实,行走拓展边界,真情温暖时代。文学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星空,而是脚下的土地、眼中的风景、心中的热爱。唯有扎根生活、心怀敬畏、永葆真情,才能写出有力量、有温度、有灵魂的作品,才能让文学之光照亮更多人的心灵,让人类与美好一同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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