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寂
风清,云淡。空气里浮着新稻的暖香。目之所及,一切皆好。
心,却像秋后拾掇干净的谷场。粮食都入了仓,四下是展平的、裸露的泥土,风穿过空荡荡的棚架,发出一种虚无的呜咽。这空落,只有自己知道。或许,天上那几缕淡云,也知道。
不再为花事惊心,不再为秋声动魄,情思这藤蔓,仿佛也枯瘦,不再纠缠。旁人说,这是成熟。可人呢,丢了那点纤细的愁绪,像是连魂的底色也一并漂白了。回头去想,这一年,只是忙忙碌碌地淌了过去。像含着一枚生津的橄榄,末了,只余下轻飘飘的核。
终日不知忙些什么,亦不知为何而忙。人像上了弦,心却空着一—我们究竟在追寻什么?
望着那片空谷场,忽然想起一只蚂蚁的寓言。它住在一个从未有冬天的地方,却为储备冬粮而夙夜奔忙,累得身形佝偻。一日,檐下的蜘蛛忍不住问:“蚂蚁老弟,你这般日夜不休,所为何来?”
蚂蚁步履不停,声音从尘土里传来:“囤粮过冬。”
又过了些时日,蜘蛛见它仍在原地打转,愈发形销骨立,便又问:“如今又忙什么?”
蚂蚁叹道:“旧粮霉坏了,得换新的。”
“可你囤积这许多,究竟为何?”蜘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垂怜。
“为过冬啊。”蚂蚁的回答,理所应当,宛如天条。
蜘蛛默然片刻,终是轻声点破:“只是……你可曾想过,此地,从无冬季?”
话,便断在这里。
蚂蚁当时没有应声,我也再无言。
一世光阴,不过几个春秋。自然,也还有那只蜘蛛,因看得太透,闲得太久,终在某个清露未干的早晨,将自已悬于一丝银线上。本想为它唱一曲挽歌,却记起它生前常念的句子:“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既已不喜不惧,一切哀挽便都成了赘笔。
蚂蚁的执迷未曾解答,蜘蛛的彻悟引向绝境。我张了张口,仿佛有万语千言,最终,却只咽下一口微凉的、漫无目的的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