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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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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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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爆

引子

命运的跌宕,总会让人开始批判人生,但就算辨明了所有,谁也跳不出去。于是,我们试图找寻寄托,梦想、家人、事业、自尊、荣誉、金钱、权利以及童年...

所以,我们的遗憾总是与内心的寄托挂钩,是什么滋味呢,虽应不及肉体的疼痛,但那是一生的潮湿与漂泊。

第一部分

嵩栢想要的是什么呢。

结婚三十多年,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也几乎从不争吵,我清楚他的病,他也愿顺我的意,但是,我不明白,二十年前他又一次从死线上被医生救回来后,他的研究就再也没停过了,我知道他怕自己突然...可这...我还是不明白。

明明我比他更在乎他的身体,但我就是没法说服自己去阻止他。

嵩栢,你就那么在乎花么?你明知道自己的肺病和花根本就是相冲的。

所以,我一定要弄明白。

......

他年轻时的日记,是嵩栢母亲去世前亲手给我的,但那时嵩栢和我刚结婚,大大小小的事务铺天盖地涌来,还未多看几眼,就遗落在了角落。所幸的是,我在衣柜里面的老旧饼干铁盒里找到了它,页面早已泛黄、掉渣,但牛革的封面依旧如新。

那是他刚工作时回忆的早年,父母、医院、呼吸、人生以及奔跑和鲜花...

第二部分

我很痛苦。

那是自我出生就存在的,早产儿都有或多或少的毛病,而我,先天性肺囊肿,连普通人习以为常、不自主的呼吸都是奢侈,我必须时刻保持主动的呼吸,但每一次的主动都如同刀绞,可就算如此,也还是避免不了突发性的窒息与肺部感染。

所以,我的整个童年,是隔开我与其他孩子的医院白墙、是无法戒掉的医用呼吸机、是鲜有他人进出的无菌病房...我们家有很多房子,可我只能把医院当家。

我依然幸运,我的母亲是老师,在我本该和其他孩子一样去往学校的日子,她担任起了我的启蒙老师,也许是老天的施舍,也许是继承双亲,我的学习能力还算不错,在我的要求下,父母为我请了全职家教授课,来医院授课的“家教”,也算令人莞尔。

后来我的病情有所好转,不用成天呆在医院,又通过自招进入大学,好在依旧是原来的城市,在大学与医院两头跑,然后读研,读博,留校博后...我的经历甚至还上了本地的早报。

之后,父亲肺癌早逝,可自从有了我,他便再也不碰烟...早年的种种告诉我,人生就是这样或那样的讽刺,你想计算它,它便算计你。

第三部分

那是痛苦间隙的光。

我的家教老师有个女儿,与我年纪相仿,母女俩是单亲家庭,所以老师不得不把女儿带到医院照顾,后来想起很是愧疚,不过在当时,小宛是我唯一的玩伴。那段日子,她给我带来了很多新奇,玩具熊,棒棒糖,还有奔跑和...鲜花。

奔跑,我享受奔跑,总是在医院的走廊跟着小宛的身后奔跑,哪怕顶着全身针刺一样的剧痛,哪怕咳出血来,哪怕被父亲高声喝止,也在所不惜。那是我第一次明白自我,而不是一具躺在病床的死尸,病床上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我只能看见竭力扩大的胸腔、听见嘶哑的呼吸,可奔跑,让我短暂忽略病痛,让眼前一切都动了起来,对,一切,我是风,没有痛苦与束缚的风。

只是,那天小宛被老师骂了很久...

至于鲜花,在那之前我病房里有许多花,假的,别人探望用的花篮里除了水果就是花,所以,人生的第一株鲜花是她送我的,作为带我疯跑的歉意,有些假花很香,香过头了,但真花不会,同小宛说我喜欢花,原因是好闻,但没我没说的是,我在花上感受到了真实的生命,而不是低劣的人造物,我得靠人造的机械活着,但花不用,我羡慕花。

......

此后很多年,病房窗台的那盆花一直在那,即使我已不常在医院,它活着,我活着。

第四部分

嵩教授很喜欢花。

不是什么花都喜欢,只是一种,研究植物学的总会有自己喜欢的植物,然后对此投入一生的热情,不过教授的肺病总是会让他在花传粉的时候避之不及,实验室的咳嗽声我们也司空见惯。他总是带着口罩,既是实验室的规矩,也是怕影响我们的样品,即便这会让他的呼吸更困难,但谁劝都没用,也就作罢。

喜欢归喜欢,但又有什么花一年四季都开着呢?是的,没有。嵩教授当然也明白,他打趣说,如果不能花一直开,那他就让花随时能开。可是,数天绽放的花尚有个例,片刻即开的花...怎么可能。听最早来这个实验室的大师兄说,嵩教授研究的这个课题二十年前就开始了,智库上一查,的确,二十年前那篇快速生长催化激素的论文,第一作者就是嵩教授。

该怎么说好呢,尽管实验室的大家都想他老人家有所突破,不过事实是多年以来,进展甚微。

第五部分

一个阳光熨进纱窗的下午。

实验室。最后几种尝试了,嵩栢不想课题过多涉及到基因编辑领域,即使在这个时代基因编辑已然发展近百年,但他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古董了,早年没有选择触碰这个领域,以他的身体状况,现在已然为时太晚。

“如果不行,就真的算了罢”嵩栢这样想着。但这一次,人生没有算计他。

他拉开纱窗,冬日的阳光依然刺眼,这让他回想起多年前医院的窗台...和那株命定之花。像往常一样坐在温室前,重置实验录像机,双手插进白褂里,目光紧盯着温室里的一切。

块状的黑土之下,埋藏着数十颗翠绿色的水滴状种子,突然,像是延时镜头,数分钟的时间里,具体的时间他弄不清,枝丫破土而出,植叶生花,花萼迸发开来,细长的雄蕊刺破了温室的寂静,那是....那就像是白炽灯下的...烟花。

他痴了,疲惫又干涩的眼睛闪烁,眸里是半生的泪光。

......

第六部分

嵩教授的实验成功了。

我们得知这个消息,是他的家人办完了他的后事,重新整理他的实验资料时。大师兄听师母说是花粉引起应激性哮喘导致的,出事那天晚上,也正是大师兄返回实验室取材料,才发现躺倒在地板上,早已失去意识的教授,在那一刻,教授久违的笑了。

巨擘离去,学界非常重视,而嵩教授早年的病痛经历和去世前完成的研究,也成了媒体争相报道的重点,可包括我们在内的这些外人,谁又会关注这位与病魔纠缠一生的人,真正的内心呢?

第七部分

我很幸福。

呼吸的剧痛、透过窗台的光以及光下的花,一切又回到原点,还在实验室?是走马灯么?

花呀,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羡慕你,你的一生只有几分钟那么短,可又那么精彩,而我徒留困顿与痛苦。六十年呐,你应该理解不了吧,和你相见已经六十年了,我无数次想象成你的模样,挣扎、生长而后绽放。

现在,我也快凋谢了,和你不一样,我还有很多对不起的人,我也对不起你,还有小宛...

好了,老伙计,接下来的时间留给我自己吧,以后的世代也得给我好好绽放才行啊。

......

这位六旬老人呼吸渐弱,痛苦消失了,那种感觉不是轻松,而是激昂,就像他第一次尝试奔跑和触碰鲜花的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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