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江南之雪,已两年有余了。这不,居南国之南久矣,也便念起这方江南的雪来。
南国人想来也是这样:有期盼的,这是从未见过之故;也有怀念的,这因生于雪域之地。 像我,从江西入广州,倘若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中是盼不到雪的。而像生在北国的人来说,我想,雪更要引发他们思乡之情吧?一年中三分之一的时光,一百五六十个日日夜夜,在这雨雪中度过,你说,能不是个思乡的令节么?
纷纷的雪花,散漫在广袤的平原,一眼望去,满是白的,盖着脚印,只剩一道孤寂的黑影,走在归途的路上,终于消失在茫茫雪域中。这是我于北国平原雪色之下,天地间最原始的臆测。而于南国呢,却终究是记不清它那纷纷扰扰的样子。或许,江南是少了这份喧扰吧。江南人是爱静的,雪也一样,连同这整片树林,萧瑟的发不出半缕声响。偌大的宇宙下,除了几个贪玩的小孩的嬉闹,整个天地平静的宛如子夜时分,阴沉沉的悄然无息。但要说到热闹,偶尔也会有几只水鸭,在树林底下的池塘里游荡,时而发出几声呻吟,却也打破了这岑寂的气氛。
我向来不爱于熟物。由此,倘若要提笔来描写这雪域之境地,却总找不出干劣的笔墨,来添上几笔风花雪月的壮阔。更无心于翻阅哪篇壮美的雪之诗章,来感慨于这雪的气派。而现在真要援笔写来,也只有孩提时落下的几分模糊的影子了。
滚雪球,堆雪人,那自不可少,但终于是禁受不住这冰天雪地的刺骨之痛,玩上一刻钟也就作罢,便遁入家中烤火去了。然而对有雪的印象,却只限于屋檐上的溜溜冰。(这是我们小时常说的,也就是屋檐上,因天冻,天空中的水气夜间凝结而成的水冰,我们都以它做冰棍吃。)从屋檐上敲溜冰的情景,至今想来恐怕是最清晰的。
那时经济不允许,吃冰棍倒是件奢侈的事。然而在这个冬天,却是最好的享受,所以也耐得住天寒地冻,一大早便抢先起来(怕别的孩子给敲掉),用竹竿挨个挨个地敲打屋檐上垂下的冰条,由于有些太短又太硬,费了一大半劲却也无能为力,只能作罢。但又心不甘如此。于是叫来年长的大哥或大爷助力,那双小眼睛紧紧地盯着上面,时而指挥,时而加油,渴望的眼神,却是一个孩子最天然的童真。而当冰条终于从屋檐坠落在地面,一旁的我们,心底那股高兴劲,也只有那时才最清楚了。
可想想,现在的孩子势必是要少了这份童趣,可即便是有,大人们也是要上前强加阻止的。如今呀,这漫天飞舞的也不只是白雪了,灰尘恐怕是要包裹于内,壮大它的体形,增加它的份量。它那冰洁之体肤里,扎满了形形色色的污秽,试问,谁还敢谗舔这冰洁天然之体呢?更何况江南的雪是越见越少了,要么漫天飞舞,覆盖得不分地域,要么同于南国之南,四季难分。
唉,写到这,心底不由地又念起这方江南的雪。那方纷纷的,薄薄的,——故乡的雪了。
(原载《散文世界》,2013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