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三毛
献给每一个为自由的人
“小熊,如果你回来了,我是小姑……你如果回来了,请你打医院,如果你明天回来的话。小熊你在不在?好,我给你说,我是三毛哈,如果你明天在的话,请你打医院。再见。”
懋平听着留声机中她话语的断续,她断续中的叹息,听着她温柔的话语,似乎她的笑容就在眼前,双眼勾出月弯的弧度,长发编织起来垂在肩上……她的温柔的“再见”飞去后,她的面容也消散了。
懋平倒带,再次按下留声机的播放键,咔哒一声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小熊……”
如果……如果……她说了那么多如果,可是她再也没有如果。如果就跟生活一样,是生者的特权,也是生者不得脱的哀恸。
……平,我觉得自己累极了,不能工作了,真想大哭出来……
陈平
夜晚,懋平翻出了她几日前寄来的信,在蜡烛下一读再读。她说她喜欢光,光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她却不喜欢电光,她说它们就像被囚困的精灵,她能听到他们的哀鸣。
蜡烛的光影摇动着,纸上的字迹也轻微的抖动,懋平感觉自己冷酷极了,自己无情极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她闭上眼什么都没有,睁开眼也是什么都没有,连她的一个笑容都拼不起来,自己明明那么爱她,难道连这爱都是假的吗?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读完那封信的,蜡烛只剩了最后一点点,那点微小的火焰在蜡水里挣扎。她站了起来,借着那点最微弱的烛火,点燃了那封信。她希望这点火烧干净她的冷酷绝情,烧出她的泪水,让她能再最后热烈浪漫的活一次,哪怕一刹那。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最后一点烛火也灭了,懋平在黑暗里坐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哭吗?哭不出来,笑吗?也笑不出来。
第二天,她收拾了行李,她说她喜欢撒哈拉沙漠,那里有她前世的乡愁,她去了那里,她一定在那里。她要去撒哈拉沙漠里陪着她,哪管是曾经或是现在。
门不用锁,她知道她不会回来。钥匙也不用丢,有它至少还能证明有家。背着半人高的背包,寻着方向走过去。她的来信都在里面了,还有那个留声机和她的书。只有昨天那封苦痛的信被烧掉,刻在她的记忆里。她只能希望它可以被时间慢慢磨去,也希望她的热烈浪漫在她的背包里燃烧。
她摸上了车,长途巴士将载她去下一站,再转一站就到海港,她将乘着船由海洋踱入沙漠。在车上,她展开一张空白信纸,拿起笔写了起来:
平,我要走了。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曾经离你太远,现在我想离你近一些。平,你知道吗?你当初的那两个鹅蛋其实很好看,他们说那是风格,只是我不知道它会让你走上这样的路。平,近来我越来越难受,哭不出来。想不起来你,只记得你说过的话。平,我好难受,好想你。
懋平
一切故事要从她小时候说起,她脸上有两个大大的墨水鹅蛋,站在走道里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两只鞋搭着揉搓。
课下了,许多人涌上走廊,他们先是惊叫,随后大笑起来,围着她指着她笑她,世界转着圈圈的绕着她,跟她脸上那两个鹅蛋一样的转着圈。
我带她去洗手间,搓洗她脸上的墨迹。她没有哭,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只是默默的用手沾上水轻轻的洗着,直到我带着她走回了教室,她才对我说:“谢谢你,平。”
之后的日子她就像被抽了魂,总是心神不宁的望着窗子。我问她在看什么,她并不回答我,只是对我说她或许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说她好伤心,好难过,她问我她是不是病了,她会不会死?
死这个字眼第一次从她口里蹦出来,我笑着堵她的嘴,说她怎么会死呢,她那么健康,年轻,美丽,怎么也不像要死的样子呀。她还是忧心忡忡的望着窗子,一言不发。
现在想来,平,我与你多么的不一样呀,你那么敏锐,多情,对世界那么的有感情。平,你原谅我,当时我什么都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平,你在撒哈拉好好的等着我,我没多久就会来了。
懋平从巴士的座中醒来,她又想起了她,梦中又没有她。她终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捶打自己,她的动静惊醒了许多人,他们不解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一位好心的男士给她送来了纸巾,并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她哭的更加悲切了,双唇紧咬鼻子一抽一抽的哭着,没有声音了,眼泪却流的更加的快。
那个男人就这样站在她身旁,不停的安慰着她,不停的拍着她的肩膀。等到她终于好过了一些,他才离开,向后座走去。懋平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准备起身向那人道谢,他又走回来,递给她一盒纸巾。
“小姐,我差点以为今天我要擦干太平洋呢。”
这句话让懋平笑了起来,他也在笑,虽然他的大胡子遮住了他的笑脸,但她知道他就是在笑。
“你好,我是荷西,您笑起来更好看。”他伸出了手,“虽然您哭起来一样好看。”
她笑着伸过自己的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陈懋平。”
“那么,我可以请你看电影吗小姐?”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做了一个弯腰邀请的动作,懋平也虚虚的提起自己的裙角向他致意,事实上她穿着一件牛仔裤,还有两个破洞,但是无人在意,因为他们两个都笑了起来,车上的人又看着他们俩了。
平,你可能不会相信,我遇到了一个和荷西同名的人,他也是个西班牙人哎,平,这或许就是缘分。他邀请我去看电影,我答应了他。平,我想跟他结婚,就在撒哈拉,就像你和荷西那样,你来做我们的证婚人好不好。
还有,累了就睡会。平,我和他马上就到了,我们已经在去渡轮的车上了,他要和我去撒哈拉约会,我要带他来见你。他真的和你一模一样,那样孩子气,那样天真可爱。坚持不下去了就大哭一场吧,平,我永远爱你。
懋平
“平是谁啊?”
荷西在巴士上捧着她刚写完的信在读。
“我的朋友。”她望着窗子外远方一动不动的月亮,眼角还有一段泪痕。她又梦到了她,只是她不愿意和她说话,那是她最衰败的一段时光,几乎见到了死神。
“那你们一定很好。”
“是的,比我们还要好。”
“那她现在在撒哈拉沙漠吗?我们可以去见她吗?”
“她死了——”
“就在前天。”
“对不起。”荷西郑重的将那封信放入信封。
“没什么,早就过去了。”
他握上她的手。
“你去撒哈拉沙漠,是去祭奠吗?”
“荷西。”她看着荷西的脸,“我可能不会回来了,她喜欢那里,我想去那里陪着他。”
她躺在荷西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的味道和磅礴的心跳。
“好,我和你一起。”
“荷西,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谢谢你。”
“不客气。”
她却突然笑起来,轻轻的笑着,荷西不知道怎么了,茫然的看着她。
她笑着说:“荷西,你只能请我看撒哈拉威人牧羊了,那里可没有电影院。”
荷西也笑了起来,就在这笑声里他们驶向港湾。
平,你可能不知道,他简直跟荷西一模一样,一样的大胡子,还和他一样傻。平,我们上了渡轮了,等我,一定等我,我马上就来。
懋平
“平,你有没有……嗯……”
“什么?”懋平趁着今天天气好出来晒太阳,她要把自己晒成撒哈拉威人的模样。没想到荷西追了出来,问了她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他那欲言又止的脸庞加上一丛茂密的大胡子,看起来可爱极了,她笑了起来,拿手去逗弄他。
“不许笑我,平,你总是笑我。”荷西的幽怨在脸上都要溢出来了,于是她收敛了些。她太了解荷西了,一点点的安慰就能叫他放下旧仇成为新爱了,她挽上他的胳膊,轻轻的掐着他。
“平,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见到他如此的严肃,她也不再嬉皮笑脸,站直了身体示意荷西说下去。
“你有没有……就是……有没有……”
“嗯——”她凑近荷西的大胡子拉长了尾音。
“有没有爱过其他人?”
“什么嘛,原来就是这个。”她一副失望的表情。
“什么就什么嘛,这很严肃,平!”
懋平看他真的生气了,也不再逗弄他,她牵起荷西的手,对他说:“荷西,可能我们相爱太快,让你觉得我很滥情,但是荷西你要知道,因为你是荷西,我才是Echo。”
荷西看着她,忽然双手环着她将她举了起来,一边大喊“Echo”一边转圈圈,还不停的亲吻她。甲板上的阳光似乎更明媚了,荷西的黑胡子就在这阳光里闪闪发光。
夜晚,她将三毛的信翻了出来,挑出其中三份递给了荷西。他拿着那三封信看着她点上一支蜡烛,关上灯。
她举着蜡烛走到荷西面前,告诉他:“她不喜欢电光,她喜欢光。”
荷西打开了第一封信:
平,我遇到一个男孩子,他叫荷西。你一定想不到,他才高中哎,他今天要和我看电影。平,我真想和他在一起,可是我不能让他步入我这样的漂泊。我不知道这对不对,他倒退着走着,向我挥着帽子,平,他不停的喊着“Echo”,平,我好难受,我现在连我的爱都不敢接受了,平,我或许要去受戒,像宝玉一样。平,我好想你。
Echo
荷西打开了第二封信,上边还有一枝橄榄枝的蜡封。
平,他死了,心脏病。
Echo
荷西收起了第二封信,却没有打开第三封信。他问她:“‘他’是谁,荷西吗?”
“不是,是一个德国人。”
“那荷西呢?”
她打开了第三封信,递给荷西。
平,我又找到荷西了,你敢相信吗?他现在有一丛茂密的大胡子,像黑色的树丛。平,我要和他结婚,就在撒哈拉。平,我不要再失去一次了。祝你平安。
Echo
荷西将这封信收起来,他看着懋平,对她说:“平,你愿意和我结婚吗?在撒哈拉。”
她笑着看着他,他的大胡子在火光下有着温柔的曲线。
“那你得送我一个骆驼头骨,陪我捡化石……还有……”
看着荷西紧张的脸,她笑起来,“还有不要让我的骆驼哭泣。”
荷西抱着她,不停的应答着,不停的亲吻着。
他们下了渡轮,要向西走,一直走到大西洋西岸的阿雍,才能见到她。
荷西背上了她的行李,在长途巴士的阴影下,他烧着她写给三毛的信,她趴在石头上写着信:
平,我已经来了,我马上就能到你身边,我带上了荷西,他迫不及待想见到你。平,你看,我们一直爱着你。平,你等我,我要你带我去沙漠捡化石,还要你带我去骑骆驼。平……
她写不下去了,泪水已经落满纸页。
荷西收起那封信,抱着三毛走上巴士,他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就能找到她了。
在巴士上,她为那封信附了一首歌: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荷西替她收起了信,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听到他说:“信写不完,到了阿雍再写吧。”
窗外的太阳一动不动,沙漠的风光绚丽非常,一片阴云意外的飘过来,遮住了太阳,沙漠里起风了,沙漠里阴影一片,就像Echo在这里种满了树,就像Echo收到了信迫不及待的来。
荷西死后,三毛说:“当我回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没有家了。”
真实姓名:孙维
联系地址:甘肃省兰州市城关区甸子街45号兰州财经大学东岗校区
就读高校:兰州财经大学
专业: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