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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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疼痛的节日
用苦涩和清香
一代代
染绿，灵魂的荒凉
——题记
龙舟
一队苍鹭从汨罗江畔飞过，宛若五月长风在天际挥毫。
时光深处，江水深处，一声声暗哑又铿锵的号角，凝结成不朽的诗魂。
悲愤一跃的那道身影，把破碎的心交予清波，归于故土，不留一丝痕迹，可风骨却穿透大江，幻化成不沉的龙舟。
从一种精神的源头启程，乘着龙舟寻你、歌你、念你，怀揣粽香与艾蒲思你、敬你、慕你，一次次在流水声里，让九歌发酵、让九章回响，让天问燃烧、让离骚激荡。
从此岸到彼岸，从远古到眼前，那舟始终以龙的图腾、龙的血性、龙的活力，追寻属于黎明的远方。
场场竞渡，如火如荼。龙舟的楫桨上，总有千万朵莲花绽放，随着一道道白光闪过，重重风浪已被抛在身后。
一双双与命运相掰的手，把一粒粒裹满期冀的汗珠，融进沸腾的流水，融进一个民族不息的脚步，让那场悲剧成为遥远的背景。
震天动地的呐喊，呼唤一个氤氲芷兰馨香的传说，唤醒内心的疼痛和冰霜，点亮久违的青春。
脊背透湿的的汉子们，替一位诗人说出磅礴，替一条河流说出涛声，替一场沉默说出暗流。
替我说出，无边无际的狂野与沉静。
那年年岁岁上演的，何止水上的速度与激情，更是血中的波涛与飞越。与粽香一起飞扬的，是永不枯竭的诗心。
纵然地老天荒，那铁马金戈的鼓点，依然一浪高过一浪，响彻历史的两岸，恍若在迎接一缕高洁的灵魂回家。
一条水路，已铺开两千年……
艾草
草木葳蕤，艾香涟涟。
大片大片沃野，在汨罗江畔展开。满眼的绿，在南风里翻动，见证故国的那片辽阔与悲怆。
指尖轻捻史海的流年，走过汉北，走过沅湘，艾草传递季节的苦香。门楣插下祈愿，心坎舞起楚风之殇。
布谷啼翠，林蛙声幽，水边的五月，一袭翰墨丹青。芒种交令，端午举旌，颗颗不屈的种子，在土里突围，在风里拔节。
梅汛将至未至，蓼子欲语还休，孟夏的青果里，涌动莽莽生机。是谁站在家乡艾野上，一次次翘首遥望，寻找停泊在蜃景里的一段潋滟时光。
古老的王城遗址，草色青青，艾影摇曳。墟巷的艾草，埂边的艾草，湾畔的艾草，因一缕祈祥佑祉的柔肠，而忘情绵延，仿若生生不息的楚魂。
用艾草编织的长鞭，驱赶着天地间的瘴雨蛮烟。那份祝福，历经岁月辗转，仍是未见枯黄的怀忆。
那浸透艾汁的纤绳，串联起散落江边的歌章，填平带血的脚窝。有一种号子，在丘壑丛生的典籍里回荡，悄然间，已穿透万里心墙。
曾经你的泪掉在江水里，激不起一丝涟漪，却渗进苇叶的脉络，于是染出铺满史册的青纱帐。
一叶香草，一岁端阳。人间烟火处，云过长空，正引领雨水从山的一头走向遥远的另一头。
而你我身后的艾草，静默不语，香如故……
菖蒲
水雾盈袖，菖蒲清幽。
粽子徐徐飘香，叩开蒙尘已久的西窗。听，不绝的犁歌，悠扬、高远。
畴野安详，布谷与斑鸠，一高一低地鸣啭，牵出水边古老的童谣。
沿着乡音，走向端午，那缕蒲香从未失约。记忆里，有微苦的幸福飘过，有家书里的炊烟升起。
端午，是老屋木门上挂着的一束新菖蒲，是晨光里伫立的一杯青梅酒，是童年手上摇曳的小团扇，是母亲一针一线制作的福香囊……
有一份祈望和祝祷，从千古的巽风里一路叮当走来，又清亮悠扬地流淌下去，一年又一年。
一把菖蒲剑，刺穿一团昏邪之气。一夜菖蒲雨，打湿一笺历史竹简。
草木有真情，菖蒲在人间。那年年岁岁的守护，是否承载着一颗怜惜黎庶的苦心？
这颗心曾经坚硬似磐石，曾经跋涉于沼泽，又曾经剔透如煤层中的琥珀。
渐渐地，地火将它熔炼成一株柔草，一场从诗经里溢出的孤旅，一股标记节操的气息，一腔永不凋零的苦恋。
那场席卷汨罗江两岸的风暴，让牵系家国的肝肠一寸寸断裂，如这江畔宁折不弯的斑竹，又似刀斧面前毫无惧色的菖蒲。
曾几何时，你将自己当成一棵藜蒿，或是一株水蕨，期待从脚往头一截截返青。
而菖蒲是最接近故园的诗篇，修长的叶子，是带着泥味的诗行。
我与菖蒲相对，如阅读绵绵不绝的国风……
香囊
多少次，端午之味漫过光阴的堤岸，抚摩游子的怅惘。
童稚的故事里，总有一只长留母亲指温的香囊，佩戴在我生命的枝桠上，宛若一只暖暖的巢。
那不曾淡去的记忆，始终萦回在斑驳的流年里，一阵阵随风飘来的清香，准确抵达亲情的湿地。
每当粽香穿梭于村头巷尾，香囊就载着整个季节的叮咛，将驱恶避邪的福泽，浸染旷野的每一个角落。
香氛成翅，沿着五色丝线的弦扣，纷飞出各异的剪影，结成一串串憧憬，千回百转，玲珑夺目。
哪一只香囊，不填满殷殷期冀？多少祖母、外婆、母亲……期待把这些爱的符号印在孩子们心中，温暖一瓣瓣端午记忆。
缝着，缝着，一针一线，把对未来的期许和热盼，也缝进了那份沉甸甸里。
那一抹清香，是五月花开的味道，如你清澈的笑容，如我午夜的回望。
小小香囊，包裹着一个宇宙。内藏的每一种芳草香料，都是一颗星辰，牵引着微小生命里的苍天和碧海。
更有万般衷肠，只待冷暖自知。纵然山河破碎，那细囊里装着的依然是故国的草木，家园的天籁。
佩兰、白芷、桂花、丁香、荆芥……无论何时，我都记得这每一缕本草香气，每一个清新脱俗的名字。
古风古法古道，苦心苦香苦恋，人间所有的悲欣，全聚在一只袖珍行囊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