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

1. “叮铃铃！叮铃铃！”玲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刚子忙拿起来——屏幕上跳出个熟悉的号码。他慌忙向正洗头的玲儿喊道: “你的电话——玲儿！是F城小舅的！” “肯定会发生啥事，我的眼皮今儿老是跳！” 她一大早起床时对刚子说道。“迷信！都什么时代了，还信这个？”刚子那阵子还嘲笑她呢——也难怪近几天小舅电话确实频繁了不少！ 何况小舅这么早来电话，也是从未有过的。

玲儿此刻听到电话，无疑让她敏感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赶忙边擦头发边过来接电话: “舅舅，我是玲儿！最近，您身体好吗？”“唔，最近要出差一段时间，不能按时打电话了！好的，您不用惦记我们！您也要好好吃饭，出差不要太辛苦！”“那好！舅舅，再见……。”这一切不过是最寻常的叮嘱而已，但玲儿攥着手机，慢慢回味着小舅的话，敏感地觉察出——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于是，她的心开始不安起来，咬着嘴唇，急切翻看着电话本，很快划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接着拨通电话: “小影！我小舅是不是瞒着我，最近发生了什么？”小影叫李影，是玲儿小时候在F城最亲密的伙伴，住得离小舅很近。

电话中的李影好象难以置信: “玲儿，你还不知道？我们这边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但马上又说道:“那好！待会儿我把报纸公告拍照给你！需要帮忙的话，可别忘了我这个好朋友！” 尽管脑海里一下子涌出各种猜想，但看到挤在报纸角落的那几行铅字时，她还是登时呆住了，只见上面写道:

“近日，5路公交车驾驶员张先生驾车至和平路口时，乘客徐女士受伤严重，所携爱犬死亡，已申请听证，索赔金额100万元。2024年2月10日，将在F城c地举行听证，现寻找目击者。联系电话:*＊＊＊ ＊＊＊＊。时间:2024年2月5日。”

2.张先生！受伤严重！100万元！这怎么可能？”玲儿忍不住一下子高声尖叫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也有些发抖了。刚子也吃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有些不相信地揉揉眼睛——“张先生”就是小舅！那“100万”几个字则是真真切切，白纸黑字，确定无疑 ！

他们现在才明白，小舅这几天电话为什么这么多，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的。

玲儿一下子扔掉手中的毛巾，几步来到墙上的日历前——这挂历还是小舅寄来的呢。这些年，虽然不太时兴了，但小舅还是保持着这个习惯，每年寄来一大本，从未间断过。她的目光盯着日历，最后停在一个日期上，嘴里又忍不住再次惊叫起来:“今天已经是2月7日！算上今天，已过去3天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急得团团转，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下定了决心，果断地说道:“现在走，今天还可以赶到F城！刚子，快把我们的现金和折子找出来，再不走可没时间了！”刚子知道玲儿从小跟着小舅长大，对她很是理解，但还是提醒道:“玲儿，是不是提前给小舅打个招呼？”玲儿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说道:“看来他打算瞒着我们，还是暂时不告诉的好！我们一会儿便出发！”

五分钟后，他们便拖着行李箱飞快冲出门，象突然掠过的一阵风。

两天后的上午，听证会如期在大城市F城c地举行。会场设在一座古老建筑，从远处看，古香古色，青砖黛瓦，庄严肃穆。墙上因为岁月侵蚀，留下斑驳印记，诉说着以往风风风雨。屋顶老瓦整齐古朴，高高山墙顶上意外地伫立着几棵灌木，因为时处深冬，叶子早已掉光。两扇门宽大厚重，镶嵌的铜饰已被绿绣覆盖，只有把手和门锁因为频繁使用，磨得铮明闪亮。推开大门，里面光线暗淡，不得不停下脚步。待了片刻，眼睛才慢慢适应里新的环境:里面一片昏暗，成排木质座椅在黑暗里露出模糊的身影，散发出积蓄已久的岁月味道。长长的过道因为长久踩踏变得凹凸不平，过道下一排闪烁的暗灯指示着座位次序:“第十二排、第十一排，第十排……第一排。”

他们来到会场的最前排，找到指定位置坐了下来，人们已经陆续进场，悄悄谈论着天价赔偿之类的热门话题，让玲儿感到了压在心里那块的石头分量更重了，尽管室内温度并不高，但额头有些汗涔涔的了，虽然一时还看不清前来参加听证的人有多少。

“5-4-3-2-1！”这时，会场突然响起了倒计时声音，嘈杂的会场随之安静下来，一缕强烈灯光突然亮起，射向了主席台。只见明亮的灯光中，主持人一身正装，面色严峻，威严地宣布: “今天，在这里举行徐女士受伤一案听证会！现在我宣布听证会开始。首先，我先陈述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本月1日上午8时，天气寒冷，风雪交加，徐女士携爱犬乘5路公交车出行，途中爱犬死亡，本人左小腿骨折。为寻找事故发生的目击者，受害人专门发布了寻人启事，并要求公开道歉和赔偿各种损失100万元。徐女士，您作为受害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他的话刚说完，光束随即转到主席台一侧的轮椅上。只见那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位高龄老妇人，老态龙钟，身躯伛偻，却靠在椅背上尽力向后挺直。脸上皱纹层层堆积，如同老树年轮，头上尽染白霜，没有一丝黑发。尽管如此，但仍可从脸庞轮廓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个聪颖漂亮、活泼灵气的美丽女人。虽大病初愈，略显疲惫，她骨子里却有一股不肯向任何困难低头的倔强劲儿。

“没有什么了！谢谢主持人！”她微微摇摇头，喉咙里吐出了这最简单不过的几个字，神色中隐隐闪现出一些忐忑与不安。

3.主持人赞许地点点头，然后说道:“既然没有意见！下面，就请听证申请方的3位目击者发言！”

“我是1号目击者！” 听众席上站起来一位中年人。在有些耀眼的光圈中，只见他穿一身笔挺西装，身体有些发福，嘴里气愤地说道: “当第一眼看到公告时，我竟然有些高兴。您可别会错了意，我可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格外庆幸，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讲出一件压抑已久的事——它闷在心里好几天了，一想起来就气鼓鼓的。现在，终于能够当众讲出来，让它完全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下，接受最严厉的评判，受到应有的道德谴责！”接着，他就讲起那天自己的经历。

“那天早晨，寒风呼啸。在5路站牌前，雪花在寒风裹挟下一个劲地往人脖子里钻，大家都冻得不住地跺着脚，站在那里排队等车。由于天冷路滑，那天等车的人竟出人意料的有些多，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老妇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许因为年纪大，也许是久站的缘故，她的身体竟然有些微微颤抖——颇令人费解的是，她如此高龄，却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独自出门！她手里牵着一只狼狗，十分显眼——它不仅体型高大，而且周身浅黄，没有任何的杂色，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狗种。 这时，公交车终于驶来，恰好停在老妇人的面前。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那只狗儿一下抢到老人前面，吃力跳上公交车，这也让她手里的缰绳因此绷紧了——只需稍稍用力，她便可以登上车。”

“ 但就在此时，老妇人却意外地被人制止住了！” “只听车内传来厉声质问的声音:‘谁的狗？难道不知道有规定——禁止带宠物狗上车吗？’显然，他很是恼火。紧接着，一个身穿公交制服的人出现在了车门口，一伸头，恰好看到手握缰绳的老妇人，嘴里的话马上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这样天还出门？这是您的狗？——它好像不是本地的，有没有办证？’” “是孩子从国外寄送来的，还要办证？孩子说，它性格温顺，是决计不会咬人的！”老妇人略显尴尬。

“‘我们有规定，谁也不能违反！’司机师傅脸上冷冰冰的，拒绝的语气仍然十分坚决，没有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让人很是难堪。我经常坐车，记得几年前一天，当时乘的也是5路车，恰巧碰见有位老太太刚刚在乘客帮助下下了车——她居然和今天这位老夫人长得有些相像。我忙替她接住从车上递下来的篮子，递到她手里，她连声称谢。“没关系！”我忍不住问道:“老人家，多大年纪了？您这是要到哪儿去？”老人忙笑道:‘我这是去看老娘。我今年76岁了，老娘也95岁了，和我一样倍精神哩！这是给她送的我亲手磨的汤圆面！’她的话中透出无比暖意，但随即有些失落:‘这个样的探望，不知道还有几次，毕竟是看一次少一次了！’那一刻，我突然就泪目了——既感慨有那么多好心人帮助她，又同时为她们深深的母子情而感动。“所以，当看到眼前这位年龄更长的老人受到如此刁难，心里十分气愤:规定，所有的规定不都是为方便乘客？正在僵持时，只听车外有人愤怒喊道:‘看不到寒风中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上车吗？’‘我有急事，耽误了谁负责？’……更多人开始纷纷表示不满。司机无奈之下只好勉强让老妇人上了车。不久，我恰巧看到公告，现在终于能来到听证现场一吐为快，将心里压抑几天的话说出来，请大家给评评理了！我的话完了。谢谢！”

话音未落，又站起来一位年轻人，那是个长头发的青年人。只听他不满地说道: “ 我是2号目击者。那天，我是在前一站上的车，上车后就靠在车中央的栏杆上，和其他乘客一样，利用乘车间隙，很惬意地刷着手机。因为离爱心席不远，我能清楚看到那里尚有空位。司机和老妇人走过去时，令人奇怪的是:座位上人们竟毫不犹豫地拒绝老妇人坐下。”

“只听司机师傅不仅不去劝说，而且毫不客气地对老人说道:‘我就说嘛，没人愿意接纳您的狗！您今天还是待在家里，等天气好了以后，办完证件再来乘车！’他的态度很不友好，似乎恨不得立即将老人撵下车去！这时候，最后一排有几个同学站起来让座，老妇人连声称‘谢’，然后走到中间座位坐下来，那狗则跳上最左边的座位。当时，右侧座位上好像还有个乘客，可能因为有些不安，身子还下意识地往边上靠了靠——那个人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但于是有说不出什么异样。司机绷着脸还想再说什么，这时车厢里有人着急地大喊:‘师傅，今天还走不走，我马上就要迟到了！”司机这才悻悻转身开车去了。”

“不瞒大家，我曾有过这样的尴尬经历:在孩子小的时候，有次我带她去坐车，但没想到车上竟然没人让座。当时，孩子才两岁啊，车子一会左右抖动，一会上下颠簸……，她用稚嫩小手抓住座位后背，要不是我双手紧紧护住，早就摔倒了。那次乘车让我体会到——让座，决不是仅仅用是否礼貌或符合美德标准来评判的简单行为！而是对身体虚弱或弱小乘客最起码也是最直接的有效保护！只有那些体力不济的乘客才能真正体会到其中的价值所在。” “而且，让座也不是仅靠自觉就达成的事情，在一些时候，遇到一些年龄大或身体虚弱的人们，还需要司机师傅主动靠上去，协调让座，让他们得到应有的照顾！那位师傅不仅毫无作为，就在老妇人坐下来后，也没有进行必要的安全提醒。不得不说，在这次事故中，驾驶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是3号目击者！”一个年轻姑娘紧接着站了起来，灯光一下子落到她清秀漂亮的脸上。她好像很不适应这种亮相方式，有些腼腆地说道:“事情发生时，我就隔几人站在离老妇人不远的地方。当时，心里正想着最近考试的事，突然被身后的喊声吓了一跳，所有人一齐向前倒去，车内一片惊呼声……。好在，我紧紧抓住了把手，才没有被摔倒。”“车终于停下来，大家心有余悸，但大都安然无恙。这时，只听有人大声喊道:‘‘司机师傅，有人摔倒了！’司机闻讯急忙从聚拢过来的中挤过来，只见最后一排座位上空无一人，而那只狗和老人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脸色铁青，眉头紧皱，连忙打电话求援。狗儿毙命、老妇人昏厥、大家差点摔倒……应该都像是在同一时间发生。”

“不久，另一辆公交车开来，安排乘客离开！大家坐上车，看着车后越来越远的事故车，不少人在悄悄议论:‘这下司机闯大祸了！”“看他刚才打电话的手都在抖呢！’前几天，我看到寻人告示，才知道这次事故后果很严重:索赔金额达到一百万元。今天来参加听证会，主要是履行作为一名公民应尽的责任！”

“谢谢刚才几位目击者的发言！张先生，对于他们的发言，您有没有不同意见？”主持人问道。随着他的问话，灯光一下子转到台上另一侧座位。只见座位上坐着位老人，满头花白头发，眉头紧锁，脸色很是阴沉！不错，他就是小舅！“没有意见。”他没有任何辩解，哪怕最为简单的解释——似乎已对刚才的一切指责毫无异议！

“我有意见，要求发言！”此时，却突然站起来一位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他满脸怒气，没等主持人表态，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是受害者的亲属，请求听证会立即宣布结果，让责任人赔偿一切损失！”他似乎已经断定听证证词完备，责任明确……，一切都毫无异议！毫无疑问，他对于这次听证已经胜券在握了!

4.“我请求发言！” 玲儿突然站起来说道。她的出现，让全场的人们吃了一惊。这时灯光转过来，照得她身上美丽蓝色裙装十分亮丽，衣服上胸针闪闪发光。只听她严肃地说道: “主持人，我是受诉方家属代表。根据了解，我对3位目击者的发言持有不同意见。接到听证会消息后，就为事故发生后对方的天价赔偿要求所震惊，有幸在不到两天时间里找到了3位目击者，请允许他们发言。”

“什么？还有其他的目击者？”“难道还有什么意外？” “事情看来没有那么简单！”……她的话又引起全场一阵骚动。 “你是张先生的亲属代表？”主持人有些吃惊，但还是转身向小舅问道:“张先生，是这样吗？您同意她的发言吗”随着灯光，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落到小舅的脸上，只见他原本平静的脸上变得很是吃惊，但随即充满希冀的神色，点点头说道:“是的！她是我的亲属代表，我同意——同意她刚才说的！”主持人有些意外地说道:“好的。那么，下面就张先生亲属代表指定的目击者依次发言！”

“我是4号目击者，那天乘坐的恰好是张师傅驾驶的5路车。”有名男子站起来说道。他50岁左右的年纪，鼻子上架着副黑边眼镜，脸色红润，声音洪亮。只听他介绍道:那天，我带着孙子也是在前一站的上车，因孙子晕车，张师傅就安排我们坐在前面靠车门的座位。车到站后，哪知门一开就窜上条高大威猛的狗 ，它两眼挑衅式地四下打量，孙子被它伸到面前的鼻子里冒出的腾腾热气给吓哭了。”

“张师傅一扭头就看到了这只狗，嘴里急忙喊道:‘这是谁家的狗？’他边喊边朝门口走过来，当看到狗的主人，便问道:‘这狗有没有证件？’当得到否定的回答时，便毫不犹豫地拒绝老妇人带着狗上车。我想，这真是位负责的师傅！而不象有的车对于乘客携带宠物懒得去过问!但车外很多等车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最后张师傅无奈之下，只好让老妇人带狗乘车。那时如果听从了他的劝告，也许接下来的事故就不会发生！从这点上讲，张师傅不应对事故负有责任，因为他已经做到了应该做的。总不该，用那根绳子将违反纪律的人捆起来，推下车吧！” 他诙谐幽默，引的人们顿时哄笑起来——这笑声好像证明了人们已经接受了他的观点。

这时，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举了举手，然后说道: “我是5号目击者，因为岁数大，被张师傅安排坐在了爱心座。我并不是因为他的帮助，就偏向他。而是，我第一眼看到那只狗时，脑子里浮现的念头就是——体型这样高大，自己可千万不能离它太近了。”

“因为在一些人的眼里，狗是一种温顺的动物，但并不是所有的狗都这样温顺。相反，它的温顺和忠诚只对它的主人——或者熟悉它的人来讲的。这就决定了，它对其他人抱着警惕之心，往往很容易因某个原因而发生意外。对此，我深有体会——我年轻一次走亲戚，坐在凳子上攀谈，却被亲戚家看似温顺可爱的狗儿突然跳起来，一下子咬住了耳朵，幸亏主人奋力援救，方才脱险。您们，看看我的耳朵，今天还留着疤痕哩!类似的场景，想必很多人都耳闻目睹，甚至亲身经历过。所以，爱心席尽管有空位，大家都不愿老妇人坐到自己身边，司机师傅也没有协调让座，是合情合理的！劝老人带狗下车更无不可，是一种完全负责的表现。所以，那时规劝老妇人下车，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却合情合理！我还清楚记得，在公交车再次出发时，公交喇叭里不断提醒:‘请乘客拉抓稳扶手’。途中，又屡次提醒乘客。也许大家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毫不在意。但这种安全提醒实际上非常重要，如果大家做到了，一些事故就可以避免。因此，我觉得这位师傅在乘车过程中尽职尽责，他的言行根本无可厚非！”

“我是6号目击者！”接下来发言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只听她说道: “我的座位靠近车窗。事情发生时，我正盯着窗外，外面下着大雪，地面结了厚厚一层冰，加上路上车辆很多，车子只好走走停停。”

“突然，我听到车后面传来一声狗的惨叫和落地的声音。车上人们一时站立不住，向前倾倒，发出一片惊呼！ 当大家都聚拢来时，发现老人和她的狗倒在地上，后排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另外一位乘客也不见踪迹！我平时喜欢看福尔摩斯之类的侦探小说，特别对其中推理很感兴趣。现在推测狗异样的叫声应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所致，而这些声音与人们的惊呼，都听得很分明。由此推断，引起两种声音的应是两件事情，虽然相隔时间极短。显然，后者是刹车所致，老妇人摔伤无疑另有原因。”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所以，我认为老妇人受伤，与张师傅紧急刹车没有直接关系！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事故发生，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并且是完全凭良心作出的判断，与任何人没有任何的利益瓜葛！同时，我对百万元这样天价的赔偿数额，持保留态度。退一万步讲，即使赔偿，也不能如此漫天要价，这不是商品砍价，而是要根据实际损失进行核算。感谢给我这次发言的机会，谢谢！”

5.主持人等她说完，接着说:“下面，按议程安排，请申诉方代表发言，出示证据！”

“我反对6号目击者的发言，她与3号说的情况恰恰相反，由于没有亲眼看到事故发生，仅仅是推测而已！其他几位的发言，我也不敢苟同。因为关键的时候还要凭证据说话和事实说话！”金丝眼镜一下子站起来，愤然说道:“为准备这次听证，我用合法渠道了解了一些实际情况。首先声明:我没有丝毫想公开和侵犯个人隐私的意思——只是涉及了听证有关的事情而已。” “经过了解，张先生生活过得很不如意，更谈不上幸福和完美。经多方采访，原本生活一直很平静的他，在多年前突然遭受到一次严重打击，结果生了场大病，过了许久才慢慢有所恢复。”

“但从此他性格变得孤僻、偏激，从不喝酒的他常常借酒浇愁。也正是那个原因，使他虽然结婚，但错过了要孩子的年龄，让后来的他倍感孤独，闷闷不乐，街坊们见到他喝醉的情形已有过很多次。” “当然，张先生不会酒后驾车，可谁都知道，驾车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情绪、精神状态……，更是重要的因素，会影响对突发情况的观察、判断，并进行有效处置！下面，播放我方提供的鉴定资料”。男人说道。 只见大屏幕上显示出以下材料:

鉴定材料1:关于爱犬死亡的鉴定结果。从狗儿的伤口来看，是头部受到猛烈撞击，以致颅骨受到伤害。并且这种撞击力量非常大，最终导致狗儿死亡。从狗儿伏地姿势来看，它是猛然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的，头朝前着地，受到致命伤害。而车辆在行进中，能给它如此外力的，唯有猛然的刹车所致。

鉴定材料2:关于老妇人受伤鉴定结果。从老妇人头部轻微的擦伤来看，和狗儿同样受到撞击相似，所幸摔到狗儿身上，减轻了对她的伤害。但从倒地的姿势来看，受害人同样受外力后身体前倾，冲出座位，最后倒在地上。

鉴定结论:老妇人和狗儿发生伤害事故，是由于受到与乘客同样的冲击力所致，与驾驶员紧急刹车密切相关。 同时，因为座位上缺乏必要保护措施，引发的伤害更为严重，驾驶员对事故发生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6. “主持人，我也要发言！”玲儿再次站了起来。“你也有证据？”支持人惊奇地问道，随即又带着惊喜神色说道:“下面，由受诉方发言，并出示证据”！

“我对目击者3号和刚才的那位先生出示的鉴定，有不同意见。我反对这两份鉴定结果，鉴定提出老妇人、狗儿和所有乘客受同一外力而导致事故发生，并提及这一外力，就是张先生的紧急刹车！对此，我有不同意见。我们都知道，事故的发生，因为同一力量所致是有可能的。但老妇人体质羸弱、狗儿年老体衰，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也会引起事故发生。此外，违反规定上车，离开爱心专座，缺乏必要的注意义务等等，也都是司机师傅减免责任的理由。下面，陈述我方观点。”玲儿继续说道:

“我们两天前才赶到F城，好不容易打听到老妇人的住址，尽管心里有所准备，但当站在老妇人的院子面前，不禁有些吃惊——那是个偏远、老旧小区院落，历时久远，显得又破又旧，院门紧闭。可经打听，近几年，老妇人几乎每天早晨都匆匆出门，总是在太阳落山后怅然若失的回来。”

“通过深入走访发现，原来老妇人就是刚才1号目击者提到的那位老人。她的儿子多年前出国定居。后来，因为事故，在工地打工的丈夫不幸去世。好在那时她身体还很好，可以独自乘车去看望年迈的母亲，乘坐的恰恰就是站牌离家不远的5路车。再后来，母亲又去世了，她大病一场，多亏街坊社区照看。别人都说她傻:‘养儿防老，怎不让儿子回来？’‘亲儿子还不如一个陌生人！’你猜老夫人是怎么想的？她说:‘男孩子闯一闯不过分。在外打拼，能照顾好自己就不容易了，怎能让他牵挂？’不知怎的，老妇人后来又希望儿子回来。再后来急切盼着儿子回来，甚至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幸亏那位女孩和大家照顾。直到两个月前，她又一次患病，然而不等痊愈，就不顾恶劣天气出了门，结果出了事。我推测，老妇人虚弱的身体，才是事故发生的重要原因。”

“至于那只狗，我也了解过，确实不是普通的狗，但也的确太老了，有十几岁了！我家曾养过一只狗，到十多岁时，不仅牙齿完全掉光了，视力和听力都严重退化。试想这样的狗从座位上跌落，会有什么结果？另外，最后一排的另位乘客虽然不见踪迹，却安然无恙，这又作何解释？这两天，我努力寻找证据，得到有关方面的支持！下面，请播放视频、照片等资料！” 这时，只见主席台大屏幕上显示出了清晰的画面:

视频1（取证来源:车站摄像头）大雪纷飞，人们在排队等车，队伍最前面牵着狗的老妇人十分显眼:那只狗趴在地上，有些疲惫。老妇人头上扎着块白色的头巾，也许是站久了的缘故，身体似乎支持不住，有些轻微摇晃。一会儿，有辆公交车开来停在队伍前面，那只狗抢先跳了上去。

视频2（取证来源:车门口摄像头）只见 那只狗冲上车，门口座位上有位儿童吓得大哭起来，司机师傅走过来，进行制止！

视频3（取证来源:车站摄像头）人们纷纷指责，司机师傅无奈让老妇人上了车。

视频4（取证来源:爱心专座摄像头） 老妇人带狗走过来，座位上人连连摆手。师傅请老妇人下车，但老妇人带狗向车后面走去。

照片1（取证来源:现场拍摄）那只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有股殷红的血从它身下淌出，流了一地。老妇人恰好倒在它身上，失去知觉。站在一边的司机师傅，正紧张地拨打电话。

照片2 （取证来源:现场拍摄）乘客们站在现场，也有乘客正着急下车。

结论:由于乘客不顾司机师傅连续劝阻，违反规定，带狗上车，导致严重事故！ “我感觉还缺乏一些重要的视频！”金丝眼镜突然说道:“这里面没有老人和那条狗如何摔倒的视频！事故现场的第一手材料缺失，就没有为司机师傅免除全部责任的充足理由。”

“就是他！哪位神秘的目击者！”突然有人指着第二幅照片喊道:“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留着长头发，戴着个黑色口罩，鼻子上架着一个黑色眼镜。看！画面上，他正穿过人群，朝外走起去呢！” 他的话让失望的人们看到一丝希望！ “谁认识他？”主持人问道:“只有他看到了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 “不认识！他始终戴着口罩，谁又认得出？”大家都摇摇头。 “但是，他经过身边时，有些摇摇晃晃，似乎和平常人有些不大一样！”有人说道。 “很遗憾！那这个神秘的目击者没有进行会前登记，也无法找到他出面作证了。”主持人无奈地说道。他的话犹如泼下了一瓢凉水，将人们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浇灭了。

7. “虽然没有找到那个唯一的目击者，但我们还可以尝试用其他方法来推定事故的责任！下面，进入下一个环节，请事故受害方亲属进行证明发言。”主持人宣布道。

只见 金丝眼镜站起来，开始了他的发言:

“我是受害者唯一的儿子。下面，我将用亲身经历证明: 我母亲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我生活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小时候体弱多病！有一年的冬夜，也是积雪没膝，大街上没有任何车辆，幼小的我发着高烧，母亲紧紧抱着我，跟在打着灯笼的父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向五、六公里外的医院赶去。突然，母亲的脚被什么绊了一下，猛的摔倒了，结果腿和胳膊都磕破了，但我在她的保护下却安然无恙，正是由于及时赶到医院，才让我转危为安。这样的事情，相必很多人都经历过。我想问大家:这样爱心的母亲，怎忍心去冤枉一个未曾有任何过错的好人呢？”

“后来，不幸的是，常年在外打工的父亲因一次意外事故去世了。这次事故如同划过晴空的霹雳，瞬时击碎了一个幸福家庭。这种情况下我发奋学习，考上大学。在毕业后，尽管并不富裕，但母亲仍然支持我考研。在那些备考的日子，边照顾我，边打工筹集未来的学费。考试前一天，她终于放下工作，专心陪考。为了第二天考试不误点，她一夜没合眼。结果，偏偏那天中午休息，我定的闹钟出了故障，母亲也由于连日劳累也睡着了。等赶到考场，考场大门已经关闭，早已过了入场的时间，结果耽误了那场关键的外语考试。母亲当即大哭，不顾别人劝阻，用力拍打着铁门，但那冰冷的门扇紧紧关闭着，没有也不可能为我一人打开。母亲因此陷入深深的自责，落下了严重失眠的毛病。尽管已过多年，但每次说起此事，她仍后悔得泣不成声:‘如果那次没有耽误时间，你一定能考上！都怪我啊，当时怎么睡的那么死啊’。但我从没有怪过她，这样一位如此质朴善良的母亲又怎应被责怪？”

“再后来，母亲省吃俭用送我赴外读书，幸运的是我考上了不错的学校，毕业后找到了工作。我不止一次要接她过去，但她总说过不惯语言不通的生活。因为路途遥远，加上工作繁忙，我几年才能回来一趟，平时只能给她多寄东西。看着她一年年衰老，我心里都十分难受。直到几个月前，我忍痛把养了十多年的爱犬寄送过来，希望它能稍稍缓解母亲的孤独，给她提供哪怕一点点的帮助也好。意外的是，她留下狗儿，把以往我寄的生活费以及自己的积蓄一并寄给我，还在信中再三要我回国定居。但我始终犹豫，又被事务绊住了脚，一直拖到出事时才赶回来！我说这些，似乎有些离题，但我的目的只有一点:我的母亲只是付出，永不索取。正如刚才所言，她申请寻找目击公告和提出听证，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没有过错的人！”一口气讲出这些年来的遭遇和努力，往事如在眼前般历历在目，他一时间热泪盈眶，老妇人早已感动的泣不成声，场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要提醒各位——我的狗是条名犬，与我感情深厚。之所以要求赔偿，不仅为此，而且它可以在我不在母亲身边时，能够帮助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些年来，这只狗多次我在生病或者遇到困难时帮助过我，它的忠心和聪明，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我认为，失去这样一只狗，再加上伤者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等，百万的赔偿并不过分！所以，当得知母亲将申请发布公告寻找目击者时，我坚持建议加上赔偿数额这一条。令我没想到的是，引发了这么大影响，以至很多人都在谈论它。” 他最后发言，引起了会场一阵骚动！人们对他提出的赔偿要求一时间议论纷纷。

8. “刚才，受害方代表讲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感谢他的发言！为进一步了解情况，我们特地邀请了3位与双方当事人有一定关系的证人参加，但愿对接了下来的听证有所帮助！下面，就请他们发言，大家欢迎！”

掌声中，首先站起来的是位年轻人，只见他激动地说道:”我是张师傅这几年新收的一名徒弟，师傅对我一向要求很严格，但对自己要求更严格。跟随他这几年，师傅在我眼里是个怪老头，很少见他说笑，好像快乐就离他很遥远的事情，我感到，师傅天生就是不苟言笑的性格。事故发生那天，其实是师傅退休前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准备下班后一起喝师傅的光荣退休酒。‘老伙计！等着我们啊！’工友老胡还打趣道。谁想，恰恰在那天，就出了事。”

“本来那天值班的应该是我，我正要出门，只见师傅站起来，一把抢过车钥匙:‘今天我去！这么恶劣的天气，你这毛头小子还嫩点！”不管我怎么恳求，他还是坚持出车。我知道，我们这条线路情况很复杂，中途经过很多起伏的坡道和陡峭的山崖，特别是那天天气寒冷，冰天雪地。但我相信师傅的技术和人品！每次越是艰险，他都越出现在那儿，会不惜一切，保障乘客安全！出现这样的事故，一定另有原因，我相信最终的真相会说明一切！我相信我的师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灯光中一下子站起来很多人，热烈地鼓掌:“张师傅，我们相信你”！——原来是小舅的工友们，然后是全场的掌声。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只见小舅站起来，他激动得眼泪刷得掉下来，嘴里连连说道:“谢谢大伙！谢谢大伙”。这样的情景，让金丝眼镜都有些惊讶，显然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到了。

“我是名社区义工”。只见一位身穿志愿者服装的大妈随后站了起来: “我是老妇人社区的志愿者，经常和大妈聊天，知道她有个儿子在国外，当初出国时夫妻俩恋恋不舍把他送上飞向异国他乡的飞机。每次谈到儿子她都满面自豪地说:‘我儿子很好，长得帅学习好工作好！”这时，隐约中金丝眼镜不知怎么时候摘下眼睛，开始用衣角擦着眼睛。

“老太太前些年身体还很好，据说她还有一位高龄的老娘，自己经常坐车去看她。后来，丈夫去世了。再后来，老娘也走了。这些事情，对她的打击不言而喻。有一天，突然有个拖着沉重行李的年轻人推开院门，“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她的忧愁瞬间一扫而光，憔悴的脸上闪过喜色惊喜，拉着那个年轻人看了又看，眼泪夺眶而出，对正在忙着打理卫生的我喊道:‘儿子!看，是我儿子回来了！’这也许是在那些充满伤痛的日子里给她的最高兴的事，也是唯一的安慰。”这时，金丝眼镜低下头，似乎已经泣不成声。

“后来，她的儿子还是走了——原来，这次只是短暂探亲，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那以后，老妇人不知为什么，每天都去乘车。因为怕她出意外，一次，我决定远远跟着她，看看她究竟要去哪里！”“她那次乘的就是5路车，刚上车，司机师傅就会把她领到爱心席，安排她坐下，叮嘱她坐稳。等她在终点站下车时，司机师傅又把她送下车。这时，我一下震惊了——这路车的终点竟然是飞机场。只见她向候机楼走去，最后她在距离候机楼出口不远的地方停住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下来，然后静静坐在那里，如同一个雕塑。只见她双眼满含希望和深情，直勾勾盯着出站口，目光连每一个出站的人都不放过，好像在等谁回来。

后来，我又多次陪她来那里，她就这样每天上车、下车，盼啊盼，等啊等，无论寒暑冷暖，无论雨天雪日，但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让她翘首以望的人。每一次，都是太阳已经落山，最后一趟公交即将发出，车上跑过来位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上车……。” “司机师傅！”这时，金丝眼镜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气势汹汹的架势顿时一扫而光，不禁陷入了沉思。

“有段时间，她差不多两个月没能出门，碰巧那段时间我也有事回了老家。等我再去探望时发现她又病了，在大家照顾下才转危为安。这时，她身边却多了一只狗——它非常听话，听说是很有名的品种，并经过专门训练，竟然能帮老妇人做一些简单事情。但太老了，视力、听力时好时坏，体力也有些跟不上。再后来，就出了这次事故，我到医院去看她，她情绪一直很低落，只有说到她的儿子悲观的目光里才闪过一丝希望。今天说这些，无非时是想告诉大家:老妇人一直很爱自己的儿子，希望他回来！为此，出事前她几乎每天都重复着一个别人看来既单调又乏味的奇怪行为，即使严寒大雪——但每次都满怀希望出门，每次却总是失望而归！”此时，金丝眼镜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另一方面，就是想告诉大家，我亲眼所见， 她那几次一直乘的是5路车，每次都准时上下车，都有公交车司机帮助她。”那位义工继续说道。 “司机师傅？”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问道，都盼望着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对不起！需要保密！这是我对老妇人的承诺！不好意思，我就了解这么多，说的有些啰嗦，但愿能对听证有所帮助。耽误大家时间了。谢谢！谢谢！”她最后说道。保密，什么事情还要保密？金丝眼镜听了不禁有些吃惊！

“请允许我发言！”这时，又有个学者模样的人站了起来，而他的出现让金丝眼镜再次吃了一惊。 “我是刚才提到这位戴眼镜先生的同学。他学习成绩很好，曾是我们班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佼佼者，也是我们好哥们！只是后来出国联系就少了！现在，大家有的从事科学研究，有的自主创业……。前不久，同学们还一起谈论过去那些事，如果他回来，现在优越的创业工作环境，一定大有作为！我们都等着他回来，等着他留下来，全力支持他！”

“我们都是他的同学、校友、朋友伙伴，我们大家都等着他留下来！”这时灯光里有更多人站起来，边鼓掌边喊道。金丝眼镜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9.“作为张师傅的亲属代表，我也请求发言！”在大学期间曾荣获最佳辩手的玲儿这时也不甘示弱，站了起来，向主持人说道。“你也要发言！”主持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一下，然后大声宣布道:“下面，请受诉方亲属代表发言！” “刚才，对方讲述了一位为了儿子不辞辛苦的母亲。作为亲属代表，如果您有耐心的话，我将证明张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并希望对今天的听证有所帮助。”玲儿激动地说道。

“我叫李玲儿，司机张先生是我的小舅。其实，我两天前才从外地赶来，只是会前和小舅临时见了个面。您大概不会想不到:他根本不想为自己辩解，并且一直向我极力隐瞒着这件事情！我本来想遵从舅舅的意愿，但今天对方提出的不当要求和不菲赔偿，让我难以认同。大家可能会提出疑问:舅舅遇到的事情，怎要我这样一个身在千里之外的外甥女来过问？但您在听完我的陈述后，或许会改变您的想法。”

“前些天，他一改多年来的习惯，打给我的电话突然增多了，这让我有些意外！但仅此而已，电话中他的话还是小时候那样亲切，笑声还是小时候那样爽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我终于觉察出了异常，拨通小时候玩伴的电话，知道了这件已经早已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事情！为了不惊动身处舆论漩涡的他，我们来到F市，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玲儿有些哽咽地说道。

“当我再次走过记忆中的地方！那座狭窄、陈旧的老楼还在！门口还依放着那辆破旧自行车，显然主人已竟好长时间不再骑了，却还细心收藏着。说起它，还要从我自己讲起。我生在一个军人家庭，从小就在外婆家长大，照管我就自然落到年龄最小的小舅身上。记得我两岁那年年底，父亲打来长途——因为假期值班，需要有人送我到千里之外与他们团聚过春节。偏巧那天小舅外出办事，其他人没时间送我，电话那头的父亲沉吟了半晌，说道:‘把玲儿送上车，交代给列车员，我会到站台接她。’可巧，途中火车在一个较大站点停靠，停留的时间稍长些，许多乘客便利用这个间隙下车——有的去买点东西，有的偷闲抽口烟，有的则活动一下筋骨……。好奇的我也悄悄随着下了车，边走边看，一下子被玩具摊上会翻跟头的小人吸引住了……。忽然，火车鸣起笛来，我才意识到火车要开走了，当时吓得手足无措，一咧嘴哭了起来。这时，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冲过来，抱起我发疯般向火车跑，终于在车门关上的刹那上了车。等心有余悸的我定睛看时，那人却是小舅。他，不是有事吗？原来在我走后不久，小舅就骑着这辆自行车进了院门。听到这个消息，他问明车次，骑上自行车就跑，好在最后时刻登上了列车。他上车补过票后，就心急如焚一节节车厢寻找。终于，在火车停靠时偶然看到了站台上手足无措的我，所幸及时冲出去抱我上车。他不顾列车员严厉批评，将我搂在怀里，喜极而泣，久久没有松开。他就是一个这样热情而有情感、细心有具责任心的人！”

“当我不知不觉，来到当年上学的学校时！ 那座学校依旧还在，虽然经过修缮，但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个熟悉的校门口，还是那一排排熟悉的教室！ 我仿佛又看到，小时候我每天上学，都是小舅骑着这辆自行车迎着朝阳，一路哼着歌，送我到校门口。每次放学，都是他给我听写，帮我看作业。而每次开家长会，也都是小舅参加。有一次，班上小朋友问我:‘这怎么老是舅舅来接你，你的爸妈呢？’我听后伤心的哭了。那天放学后，小舅就在这校门口看到眼泪汪汪的我，问明了原委，什么话也没有说，回家打碎了储钱罐，带我来到大商店，用自己积攒的所有零钱买了只口琴——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羡慕已久的粉红色口琴:不仅颜色好看，而且做工精致，让我一下子就爱不释手，顿时破涕而笑。看还有一次，我被一位蛮狠横的男同学不小心推倒，腿上胳膊上都擦出血痕。他领我到学校医务室包扎好，然后背着我来到校外商业街上的烤串摊，给我点了最大的羊肉串。我边流眼泪，边吃肉串，心疼小舅也哭了。他用沾满油灰的手抹眼泪，没想到一下子成了个大花脸，逗得我忘记疼痛，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现在，门口当年卖羊肉串的门店也还在，虽然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理发店，我好像看到他当年大花脸的样子，眼泪禁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又回到那个破旧的老楼！房门紧紧关着，还是旧的玻璃门窗，只有门框由于岁月的侵蚀，被修补过。隔着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墙上贴满了他一直不肯换下来的奖状。记忆中后来小舅上班了，开得就是这路公交车！再后来，又结了婚，但对我一直关心疼爱，如同攥在手里怕掉下的一个宝。他闲暇时间，尝试炒股，所幸的是有段时间每次都能有所收获。当每次赚到钱，都会带去吃我最喜欢的糖葫芦、煎牛排、麻辣烫……，这都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因为在离家较远的地方上学，每天不管多晚多累，下班后的他都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准时来接我，每次我都早已写完老师布置的当天作业，站在校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他。周末，我陪着小舅一起出车。他工作认真负责，技术娴熟，从未出过差错，每年都被评为先进，得到的奖状和我得到的奖状，贴满了家里一面墙，照得满屋子红彤彤的。每逢过节，我都拿出那只心爱的口琴，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吹着跟录音带新学的曲子，微风吹过，乐声悠扬，小舅往往停下手里的活听得入神，不时热烈鼓掌，把手掌都拍得红了——这是我最快乐时光！”

“我将要上初中时，父母转业回了原籍，生活开始稳定下来，决定接我回去。看到即将离开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小舅既高兴又难过，他买了我最喜欢的东西让我带着在路上吃。我走那天，却唯独他没有来送我。当列车开动出发的一刹那，我看见站台冲进个人，拼命向车窗里的我挥着手。原来，怕我离开时伤心，忍着没有露面送我，等列车一开，他再也忍不住，边随着火车奔跑，边哭边喊着我的名字。我感到我的世界在纷纷塌陷，往事在哪一刻一起涌上心头:十多年的点点滴滴、十余载的朝夕相处……都将离我远去，但无可奈何扑在车窗上大哭起来。”

“我又来到他工作过的地方，车辆、办公室、食堂……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摸着一辆辆公交车上大大的“5”字，不仅感慨:舅舅在这里工作了接近四十多个春秋，多少年了，一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他最好的青春就在这里度过，这里有他的寄托，有他的希望 ！去年，小舅在电话对我说，明年他就退休了，还有40年无事故的光荣记录！这么多年来，我和小舅一直保持联系，让我欣慰的是，电话中的他永远是那么开朗和乐观，还是生活中大大的嗓门，还是没完没了的叮嘱，给我鼓励给我温暖。我后来结婚有了孩子，孩子稍大后去探望他，他带我们去吃当地有名的大闸蟹，带我们去科技馆去玩……。说实在的，F城老城变化不大，但他却变化很大，尽管精神很好，可头发早就花白了！有一次，小舅来看我们，我带他玩遍当地的每一处风景，我们一起坐海盗船，一起坐摇马……随着那些欢快的旋律，我偶然看到他十分清瘦甚至有些伛偻的背影，不禁一阵心酸落下泪来。那些天，我带他吃最喜欢的小吃，一起谈论过去那些事，谈起我小时候淘气、任性和天真，浓浓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他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当我们恋恋不舍把他送上返程的火车，火车徐徐开动时，我的手机突然‘嘀’地响了一声，原来是小舅的短信:‘来的这些天，看到你们过得很美满幸福，我就放心了。这次来让我好像又回到你的小时候，你还那么漂亮、可爱、天真!谢谢给舅舅一个美好的假期，祝你们天天开心。我留了点钱放在枕头下面，给娃买点喜欢吃的东西吧！舅舅’。我抬头看见小舅在向我们招手，眼泪夺眶而出。我回家后，找到了他留下的东西——那是几千元钱和一个粉红色的盒子。打开那个盒子，里面竟是与小时候那只一样崭新的粉红色口琴。我放在嘴里轻轻吹起那些多年来一直萦绕心中的曲子，一首又一首，婉转悠扬，将我带到了那个美好的回忆，眼泪忍不住又一次流了下来……。”

“这两天，我没有和他见面，只是在听证会开始前，看到他孤寂地坐在听证室外一个偏僻角落:那个在我脑海里一直高大健壮的身躯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单薄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是那么孤独无助，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即使面对无情风雨，他还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扛！他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微微抖动，难过的一下子将头深深埋在胸前！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已经用铺天盖地来形容也毫不过分！对他的打击不言而喻！”“记忆中的小舅一直是一个平凡、质朴、真诚，常常挂念着他人的人。他曾经多次帮助乘车的老人，多次见义勇为，多次拾金不昧，始终勤劳质朴、勤奋乐观、乐于助人，工作尽职 ！可以想象40年一直珍惜的岗位即将离去，四十年积攒的情感荣誉即将失去，是的，今天过后他将一无所有，带着失望，甚至耻辱，离开他心爱的地方，对他来讲，留下的将是永久的遗憾！‘舅舅！我是玲儿！’我轻轻喊了一声。只见舅舅抬起头，猛然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我们，吃惊的站起来，突然眼泪夺眶而出，高兴地不知说什么才好:‘玲——儿——！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不，我一定尽我所能地为他做一些事情！是的，竭尽所能！’我暗下决心！希望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找到最后的事实真相。说到这里，您应该相信，作为一位正直且充满爱心的公交司机，他虽然工作普通，但不平凡，决不会去伤害一个他视为上帝般的乘客！”玲儿动情的说道，眼泪不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观众席上传来轻轻的抽泣声，许多人忍不住热泪盈眶！会场响起一阵掌声，这掌声由小而大，最后变成长时间的热烈鼓掌。灯光中，人们能够看到，她的话犹如一股春风一扫小舅脸上的忧虑、愁苦和悲伤，让他瞬间打开了久闭的心扉，忍不住用手背抹去满脸夺眶而出的泪水……。

10.“主持人:我请求发言！”主席台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也没有想到，说话的竟然是一直沉默的老妇人！ 主持人说道:“老人家，请您发言！” 灯光中，金丝眼镜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老妇人身边，扶着她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只听老妇人严肃地说道: “我决定不再继续申诉，同时撤回之前的申诉和赔偿要求，相信我的儿子会同意我这个意见！也谢谢大家！”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作为听证申请方，在听证过程中主动撤销申请，意味着完全放弃一切已经提出的主张，并自愿承担事故带来的所有损失！那么，申请听证将以失败而告终。并且，还要承受由此带来的各种议论压力……简直是得不尝失！

“我表示反对。作为一名公务服务人员，我愿意承担应负的责任和相应损失！”小舅没等金丝眼镜说话，竟然站起来大声说道。

大家还没有从刚才老妇人令人震惊的话中回过味来，此时又听到小舅的发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主动承担责任，更令人难以置信！要知道，对方在撤销申诉的时候，竟然提出了反对意见，主动来承担责任，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他这样做究竟是图什么？这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利益，还有车组的声誉！听证会现场再次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当当！当当！”大厅门外突然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 “当当！当当！” 见没有人回音，又重重敲了两次。 这时，门开了点缝，进来一位工作人员，飞快地穿过过道，来到主席台。他凑近主持人，耳语里几句。只见主持人吃惊得眼睛慢慢瞪圆了:在举行听证会过程中敲门，是这里举办听证会以来从未有过的。这时，整个会场一阵骚动，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只见主持人使劲点了点头，大声喊道:“请进！”他的话又让人们吃了一惊。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是你！是你！”坐在座位上的舅舅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是他，是他！”几位目击者也不禁几乎异口同声的喊道 虽然只有之缘。“就是他！就是他！”整个会场立即沸腾了起来，人们不约而同地喊道。

对了，他就是那位给大家带了希望又转而失望的神秘目击证人！与刚才大屏幕上照片上一样，他仍然戴着一个大黑口罩，留着长发，戴着一副黑眼镜——不是他又是谁呢？

“这位是我的手语老师！是我！我就是事故发生时坐在最后座位上的那个目击者，专门来为这件事而来”。 “太好了！下面，请事件的唯一目击者向大家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这是我担任听证主持以来遇到的最振奋人心的事情！”只见主持人激动打着手势。那位手语老师根据那个神秘的目击者的手势，讲述道:

“我是个不幸的脑瘫患者，智力只有普通儿童6、7岁的程度。多年来，我一直乘坐张先生这趟车去上学，近来工作刚刚有了起色。那天，我乘车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演出，坐在的就是最后一排右侧那个座位。当那位老奶奶带着狗来到座位时，我很害怕，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狗，唯恐它冲过来咬人。正是这个原因，让我清楚的看到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当时，汽车在正常行驶，车厢里大家都拿着手机看视频、玩游戏和发消息。突然，那位老奶奶好像生病了:浑身颤抖，摇摇晃晃，本能的要抓住旁边的扶手，但双手抓了一个空，自己便不由自主地向前摔去。她坐的是恰好是最后一排中间座位—— 我这里提个建议，希望车辆制造商以后不要再设这个前面没有扶手的座位，因为它太危险了。当时，我因为手脚不能正常伸展，无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奶奶向地下倒去！”

“就在这紧急时刻，有一团黑影像一匹挣脱丝缰的野马，闪电般跃到老奶奶眼前，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撞击地面的沉重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凄惨的狗叫。接着老奶奶恰好倒在了狗身上……。这突发情况让我一下子惊呆了。还没等我回过神，客车突然紧急刹车，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大家身子齐刷刷向前倾倒，引起车内一片惊呼。那一刹那，我紧紧抓住前排的椅背……。车子停住了，有人大声喊道:‘有人昏倒了’。这时，大家都围拢来，恰好由于那天我有一场十分重要的演出，事故发生后，我就知道这辆车一定要停下来等候处理。所以，为了赶时间，我顾不得就急忙向车门口走去，然后下车等侯。果然，一会儿就来了另一辆5路车，我马上上车赶去演出。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故发生的后果竟然有这么严重，产生的影响有这么大！”

这就是真相！多少天来大家一直以来疑惑着、苦苦搜寻的真相！在它被揭开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忍不住深深松了一口气，会场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要道歉，向张先生，向所有人！”只听那位目击者继续说道——他的话让会场一下静了下来。 “为什么？你主动说出事情的真相，我们应当谢谢你呀！”主持人说道。 那人默默低下头，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最后说道: “我之所以道歉，是因为事情发生后，我也听说了有人发布公告这件事，但自己由于残疾，无法做出具有法律效力的证明，特别是考虑到现场听证有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我犹豫了，心里十分矛盾，一直有A、B两个小人在打架:

A说道:你不过是个残疾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去多管闲事？

B说道: 但我知道真相啊！

A说道:知道又能怎么样？现在能找到真相的方法有很多，你的出现和证言可能微不足道。

B说道:但他帮助过我很多，我不说出来，可能会在心里不安一辈子！

A说道 :你行动不便，连说话都很费事，怎么去啊？而且，你刚在演出中获大奖，前景有了起色。参加这样的事故听证会，会不会对未来的你带来影响？

B说道:连一个起码品德都没有的人，好像一个临阵脱逃地士兵，还有什么资格去面对奖励、赞扬和掌声？还有什么勇气去战胜失败与挫折？

正在这时——也就是听证会开始前，这位姐姐通过学校及时联系到我。在电话中，她鼓励我讲出事情的真相，做一个永远诚实、阳光、乐观的人！不再逃避，不在退缩，勇敢地面对生活，敢于正视一切困难！于是，我最后决定来到听证会现场！”

“莎莎，莎莎！我的莎莎！”金丝眼镜这时，突然激动地大声喊道，眼泪夺眶而出。也许长时间的驯养培养了深厚情感，也许没想到仅仅两个月就与老妇人形影不离，更或许是从未想它在危难之际竟会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壮举——虽然这在它年轻时不算什么，但当时毕竟已经耳聋目盲，行动迟缓，所以，一定是用尽了最后力量，让他既心痛又感动！

转述完那位神秘目击者的话，只听那位手语老师接着说道:“这个学生学习认真，品学兼优。受学校委派，凭着我与他长时间的演出合作，我可以证明——他发言具有真实性和合法性！他只有6、7岁儿童的智力，但大家知道童言无忌——他一向是个诚实的孩子，他的话是真实的，也是他发自内心的由衷的心声。”听完他们的话，人们几天来的积聚的猜疑、误解和愤懑都在那一刻云消雾散了！

“主持人！我——我临时有个重要的决定要宣布！原本我对母亲受到的委屈和伤害怒不可遏，这也许是每一个听到最亲爱的人受到不公平对待和严重伤害做出的本能反应。现在了解真相后，才知道这完全是个误会！请允许我真诚地向张先生，向今天所有参加听证的人说声抱歉！并且同意我母亲的意见，撤销这次听证请求，包括一切损失赔偿！”金丝眼镜边流泪边说道:“同时，我还向所有关心我们的人表示感谢！并且决定:我这次回来就留下来，为了更好地照顾母亲，也是更好地开始我新的生活，不要再让她为我担心，也不再要让大家为我们担心！”

金丝眼镜转身对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眼眶中熠熠闪亮，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而一直以来积聚的忧虑，如同坚冰在春日的温暖中慢慢融化了。老妇人脸上也已经泪流满面，同时哽咽着说道:“谢谢！谢谢！”

“经过对听证会所有材料、证词的进行梳理和审查，并应申诉方要求，我宣布:张师傅对事故不承担任何责任！听证会现在——结束！”主持人激动地站起来，高声宣布道，最后两个字说得既兴奋又洪亮。

这个时候，会场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雷鸣般掌声 ，这时会场灯光瞬间全亮了，只见所有人都站起来热烈鼓掌。主持人在笑，小舅在笑，老妇人、金丝眼镜也流着眼泪在笑……。 鼓掌的有目击者，当然有老妇人、小舅、玲儿、刚子、小影、金丝眼镜，还有工友、义工、好友，更有神秘目击者和他的老师……，怪不得现场的掌声那么响亮和激烈!

11.听证会结束后，玲儿和刚子坐上小舅的车子，准备出发。小舅一下打着火，摁动方向盘上一个崭新仪器的摁钮，车子开始向前驶去。谁知，他却丢开了方向盘，转过身朝玲儿、刚子坐过来，顺手递给他们两瓶饮料——他的驾驶方式吓了玲儿他俩一大跳——那车子没有驾驶员，却在大街上行驶无碍，速度也越来越快!这不就是小时候伙伴们一起骑车玩的“大撒把”吗？记得，它不仅要地势平坦，而且要求车技极高，全神贯注，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人仰车翻、鼻青脸肿的下场！此时，小舅却与他们谈笑风生，若无其事!但这可不象骑自行车，小舅驾驶的可是机动车啊！再说，听证会才刚刚结束，舅舅今天这是怎么了？ “早上来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字开的车！难道不危险吗？”刚子很是担心，忍不住问道。 “我装了这个新玩意——智慧驾车仪!”小舅看出了他们的忧虑，就转过身，拍着方向盘上一个闪着蓝光的装置说道:“这个产品很成熟，已经在我们F市推广，以前我对这个一直不肯安装使用。”“那它有什么好处？”玲儿惊奇地问道。“之前，我一直不肯相信它，到现在才知道它的好处:不仅科技含量高，而且有安全保障。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边开车，边观察车里的情况。要是当初用上它，也许不会发生这个意外，带来这么多问题！”小舅脸上重新洋溢着久违的微笑——他又是记忆中那个快乐、幽默的小舅。

“小舅，我心里有一直有疑问——为什么听证会一开始，您和老妇人都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对这场听证会漠不关心，到了最后一个主动撤销申诉、另一个却自愿承担责任？这与一般听证双方对听证结果的期盼可是大相径庭，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刚子急不可耐问道。 没等小舅回答，玲儿紧接着问道:“小舅，我还去过报社和听证处，发现了一个更大秘密，令我疑惑的是——申请听证和发布公告的签字为什么不是听证会上的老妇人！实际却是您？一开始，我还认为自己看错了，但仔细揉揉眼睛，材料上还签的是您的名字！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玲儿问道。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什么谜面都难不倒你！”小舅不由赞许道，接着又解释说:“对于参加听证会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个极大的秘密！你们的疑问也合情合理！其实，我和老妇人很熟悉，也很了解她，同情她，并且经常帮助她。我还知道她每天乘车去那里干什么，却没有去阻止她，而是默默帮助她——或许这是她排解苦闷、迎接希望最好的方式，也是唯一我能帮助到的。那天发生那样不幸的事情，纯属意外！好在事情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将老人送到医院，丝毫没有耽搁，让老人转危为安。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老人醒来时，对围在病床前的医生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司机师傅的技术和人品，我最清楚！我是自己摔倒的，不要张师傅承担任何责任！”那时，我对事故的发生的一无所知 。但老妇人瞬间失去知觉，更不会知道这个过程呀！于是，我正要表示愿意承担一切应付的责任——我不需要老妇人由于认识我而逃避自己的责任，不仅以前不能，当时和以后也不能。因为对工作负责——这是我工作以来对自己最起码的要求，已经遵守了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变。

哪知道，还没等我开口，只见她继续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小舅说到这里，玲儿和刚子不由异口同声地追问道:“请求？什么请求？”

“只见她流着眼泪说道:‘儿子是好孩子！他一直不肯回来，是有原因的。起初，他刚出国时发誓说，他不混出个样来，决不回来。结果，他成功了，又多次要接我过去，但我都拒绝了——怕给他添麻烦，也怕他分心，毕竟他的今天来之不易！可不知怎的，有一天，一直说回来看我的他，突然改了口风！每次打电话，都是在忙！不仅一直不回国看我，而且话中也只字不提了这回事。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为了解其中缘由，后来，我试探性地提出要他回来一趟，但他委婉地拒绝了。我又提出去他那里探亲，他再一次拒绝了。这突然的变化，更让我起了疑心。以后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以各种原因推辞。知子莫如母，我知道他是个心软的孩子。特别是，之前他爸去世时，他哭的从未那样伤心，那样悲痛欲绝！直到他寄来那只狗——那是条老的不能再老的狗，尽管聪明，能够给我一些帮助，但它有时耳朵听不见，视力也不济，有许多次自己竟然撞到电线杆上，连走路都有些吃力了。最后，我更加确定了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判断:他在国外肯定出事了，才不愿回来。经过辗转打听，我终于从一个归国的同乡知道——因为一次意外，他策划的创业失败，最终破产了，几乎一无所有！他感到自己没有脸面回来见任何人，不愿最亲爱的人伤心，宁肯保留着这个秘密，不再回来！这就是他一直不回来的原因！’”

原来金丝眼镜竟然有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遭遇，小舅的话再次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惊！“他就象小说《我的叔叔于勒》中那位穷困潦倒不愿回来的叔叔于勒！当时读到这篇文章时，还以为不过是小说里的情节。谁知，现实中还真有这样的人？”刚子不由感叹道。”是的。我当时也很震惊。没等我说话，只听老妇人接着央求道:‘救救我的孩子，让他回来！让他抛去那些压在心底的失败、无奈和羞耻，毫无负担地回到家乡，重新鼓起开始生活的勇气。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有我的儿子。’她苦苦央求，着实令人感动!这样的请求，是一个舔犊情深的母亲，一个救子心切的母亲，从心里发出的呼唤！谁又忍心拒绝呢？”小舅说道。

“所以，您主动找到听证主持人商议，替老妇人申请了公告和听证，理所当然签下自己的名字。接下来，又策划布置听证会场，保持黑暗，调用灯光，也是为了更好的听证效果！也不是以往的听证程序，整个过程而像是一场辩论赛！你们还对前来登记的目击者精心选择，并邀请了一些知情的工友、义工和他的朋友同学……，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老妇人的心愿，拯救一个人曾经努力但被生活打败的人！”玲儿钦佩地说道。 “的确如此，尽管有的地方还不够那么完美！”舅舅答道。

12.“在我记忆中，您一直对乘客和蔼可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可事故发生那天，你却一反常态，表情说话十分严厉，多次严词拒绝老人，有些不近人情！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玲儿又不解地问道。“那天，我突然看到两个月没见到的老妇人，她一脸大病初愈的样子。在那个时候上车，我当然知道她去做什么，如果那样做，结果又会意味着什么。我当时就有一个念头——必须千方百计地阻拦她！这时，恰巧看到她手里牵着的狗，不由灵机一动:不准带狗乘车，是一项严格的规定。于是，那只狗就成了我拒绝的最好理由。确切地说，我只是不愿看到一个刚刚病愈的老人在纷纷大雪中苦等她的希望，带来再次严重冻病的后果。于是，我假装生气，板起脸来，作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后来的结果你们也知道了，除了带来一系列的误解，我阻挠的努力还是失败了，并且出现了我没想到的意外！”小舅痛心地说道。

“最令我疑惑的是，是最后座位上那位神秘的目击人！他多次乘坐您的车，您应该对他对很熟悉！为什么您不主动找到他，让他出面作证？这样能够查明事实，让人们知道事情真相，以免受到他人误解，不是更好吗？”刚子又禁不住问道。“你说的不错，不愧是个作家！”舅舅说到:“我确实认识他:他是位残疾人，智力只能达到七、八岁儿童的程度。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坐我的车，我了解了他的情况，就替他办理了免费乘车卡，加上后来多次帮助过他，当然对他很熟悉。但是，他的生活和工作最近刚走上正轨，第一次获得了难得的发展机会！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去让一个连讲话走路都费力的人，在他刚刚找到生活希望时受到任何的影响！他有他的路，没有人能去剥夺他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权利。否则，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备受煎熬，甚至会一直不安一辈子！没想到，是你的话让他放下了包袱，勇敢地站了出来！这的确是我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后，我还是想主动承担责任，尽管老妇人百般推辞，我还是先悄悄垫付了她的所有医药费，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小舅继续说道: “但令我没想到是那只狗，真是一条好狗!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它虽然年迈体衰，但忠诚而聪明。从此，改变了我对这种动物的刻版印象！”

“嗯，那确实是条好狗！但是，小舅，您遇到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嘛？如果我不打电话，到现在我还会蒙在鼓里呢！既使再困难，您宁愿把自己的挫折和失败埋在心里，也不肯向我吐露一个字！”玲儿嗔怪道。 “你们工作忙，孩子还上着学，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但是你在会前出现还是让我很高兴——几天来，我们一直为听证会的事情绞尽脑汁，尽管我们找到了一些目击者和愿意参加听证的人，但还缺少一位受诉方代表！会前，你的出现，恰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让一切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不仅你的表现让我意外，而你们这两天以来所做的一切，让我感动和高兴——你成熟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受委屈就哭鼻子的小姑娘。最后，正是我们的共同努力，终于完成了老妇人的心愿，让她一直盼望的愿望终于梦想成真了！”小舅此时竟然激动地热泪盈眶。然后，他又有些惊讶地反问道:“可是，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为什么只是在听证会开始前与我匆匆见面，而不是一到F城就来找我？”“小舅，请您原谅！客观上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另外，我不想过早打扰您，这样做于事无补，只会徒增您的负担。这些年，我们对您的关心照顾还做得远远不够！这次，我想凭着自己的能力，为您多做点什么，哪怕减轻您一点负担也好！当然，也是想让您看到我已经长大，不必一直为我们担心、为我挂念，毕竟您年纪也大了……！”玲儿眼圈红了，哽咽着说不下去。

“但我还有个疑问:那就是老妇人为什么要那位义工对此守口如瓶，并不直接告诉他儿子发生的一切，而是请求您的帮助。结果，让他提出了巨额赔偿，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还有，每次那位接老妇人回来的司机师傅如果一直是您，又是怎样一复一日做到的？”刚子难以置信地问道。 “可能是她对自己的儿子太了解了——如果那样，他决计不肯留下来，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能一步步打动他，才能逐渐温暖那颗对生活失去希望冰冷的心，才能最好地保护儿子再也经不起打击的自尊心！至于百万天价赔偿，也许老妇人早有打算，会在最终提出了撤销要求——毕竟她有这个权利！唔，你说的那个师傅？——实际上，那位师傅根本不是一个人，除了我，是台下站着我的每一个工友——我们5路车司机每一个人，因为当我把她的故事告诉了大家，感动了我们每一个人，大家都自告奋勇去帮助这个孤苦无助的老人！平时帮助她的，也不止那位义工，实际是到会的很多人，这让她度过了一次次难关……。”舅舅最后动情地说道，眼泪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

“实际上，我所做的比起他们来说微不足道，有很多人做的比我多，也比我好，更让我深受感动！也许有人会问:‘这么多人愿意为与自己相关的人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什么？’我想:可能是，尽管我们生活中都会不可避免地遇到困难挫折，人生中发生不幸与苦痛，但有时，一句暖心的话、一份真情的付出，也许会给他们帮助，甚至燃起重生的希望！因为我们的血总是热的！能够给陷入寒冷困境中的人们带来温暖！”

“小舅，您的话让我们也深切感受到了这份真情、这份温暖！最后，我们终于看到了事情真相，您也可以安全光荣退休了！真是可喜可贺，这应该是今天我们最高兴的事！”强子由衷说道:“更可喜的是，您这下有时间一起到我们那里，很快就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我们陪您一起去踏青、看花……这一定是个美丽的春天！”然后，他又发自内心地说道:“当然，我们还有另外的收获——这样的驾车高科技产品 ，我们回去时也要带上一套，有了它，今后开车就安全和轻松多了！” 玲儿没有想到，对高科技之类的新东西一向很是排斥的刚子，此时好像突然开了窍，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会心地“咯咯”笑了起来。

“半夜三更的，看月亮都到哪儿了？你做梦竟然还会咯咯的笑个不停，真够渗人的！”深夜，坐在书桌前尚正在绞尽脑汁写东西的刚子，一把推醒睡梦中的玲儿，指着窗外然后又指着自己的脑袋，不满地说道: “你看，都把我这个大作家好不容易找到的灵感，给吓跑了！”

只见玲儿揉着眼睛说道: “刚子，原来我一直在做梦？哦，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梦！你还是个作家哩，都三天了没动一个字。”

“赶快把我的梦快点记录下来，别一会儿忘了！好了，我来讲讲事情的经过……！”

“最后，我想这梦的名字就叫——听证，你看行不行？”

这时，窗外一轮明月早已挂在当空，将一片光明撒落到楼房、树木、院子角落，照得到处一片雪白、一片明亮。挂满天空的星星也许听到了他们的秘密，听到了感人贴心的故事，吃惊地一闪一闪眨着眼睛！

那月儿更似乎为他们的对话而忍俊不禁，最后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捂着嘴开心地笑了……。（作者:于明 燕子）

2025年4月于济南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