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北京的时候,去学校食堂打饭,觉着熟悉,就要了俩馒头,吃了半个,感觉不对:“诶,怎么没馅儿?”北方的同学诧异,“包子有馅儿,馒头哪来的馅儿”?“不对,我们老家的馒头有馅儿,包子也有馅儿,不过馒头大、包子小…”这是我的经历。
那会儿,温州籍的老乡里面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段子。大意是一位温州来的大叔在北京坐公交车,可惜他的普通话确实不怎么样,顶多会说一些夹杂着温州方言的普通话,当然也没有什么标准可言,结果闹了一出温州方言“对决”普通话的笑话和尴尬。
段子说,那天上车伊始,车厢里拥挤不堪、嘈杂不已,乘务员就叫唤,“往里走,都往里走,刚上车的同志请买票,刚上车的同志请买票”。这位大叔使劲儿往乘务员的方向挤,晃着手中的百元大钞嚷嚷:“见过没,见过没!”乘务员大姐懒得搭理,继续喊:“刚上车的同志请买票,刚上车的同志请买票!”大叔纳闷,怎么不理我呢?大姐也不爽,心想是不是有毛病,谁没见过呢!大叔以为女同志兴许没听明白,又扯着嗓子喊:“见过没,见过没。”乘务员实在没好气,回敬一句:“这位同志,再无理取闹,到站就给我下去。”众目睽睽之下,大叔涨红着脸,一个头两个大,颇为难堪,该是他意识到了什么,便迅速凑到乘务员跟前,写了歪歪扭扭的“建国门”三个字。乘务员疑惑不解:“您是去建国门?”“嗯,见过没,见过没。”这回笑得乘务员岔了气,“哦,您要去建国门”。
其实,温州话“建国门”和普通话“见过没”的发音,仔细听起来并非十分雷同,或许是大叔极力想说好“建国门”却只能蹦出“见过没”的搞笑罢了。当然,这段子的真实性已经无据可考。我听过之后,反而有些不舒服。只能说温州话,古怪的难以形容。
如何古怪呢?就说“古怪”二字。温州话当中,说得严重一些,是专门描述一个人心眼儿坏,到处给人挖坑、下绊子。假如一个人坏坏的,温州人习惯说这个人“古怪邪古怪”。此处的“邪”,也不是邪恶的意思,是温州话用来形容程度的一个副词,也或加强语气的词儿。甚至说,也不一定是这个“邪”,还可以是“险”“兮”,仅仅是方言的音译而已。类似的,“非常好”,温州话会讲“好邪好”,用普通话念出来,接近“合邪合”。相反,“毛邪毛”,即是“非常坏”的意思。因为温州方言本身并没有文字,愣要对应翻译过来,多数情形是语义不一样,发音也不同。如此古怪,总叫人捉摸不透。
古怪的不止这些。天亮啦,温州人不说早上,叫“天光”,听起来很直截了当。起床之后,洗脸不叫洗脸,叫“洗面”,用的脸盆叫“面盂”。到了“吃早饭”,温州话说“吃天光”;“吃午饭”了,又说“吃内昼”;“晚饭”,则说“吃黄昏”。桌上摆着菜,素的荤的,温州人说“夹‘配’吃”,把菜念作“配”。甚者,在名词后面加形容词,继续充当名词,指着一碟咸菜说“菜咸”。吃,有念“尺”,也有念“猜”的,不免晦涩。若有人敲门,主人就在屋里喊,“嘎涅男啊”“啊男啊”(谁啊)?平日里,表达问候,会说“吃啊吧没啊”(吃了吗);表示礼让,你您不分,会说“你走先,你走先”。倘若买件衣服,事后摇头说,“该件衣买不着”。“该件”是说“这一件”。“买不着”,不是买不到,而是买得不称心、不如意,或者受骗上当了……
只是在温州那么大的地界上,真实的温州话就像一个庞杂的体系,有太多的分支,市区郊区,或远或近,差异极大,甚至都听不懂彼此的话,也就越发古怪了。这样一种方言,如同俚语、谚语一类的句子,自然也少不了约定俗成的用法。“鸡卵碰石头,坐输”,鸡蛋碰石头,结局肯定不妙,输定了。但是,人不说鸡蛋,宁说是“鸡卵”。“生意做不着一时,老迂娶不着一世”,做买卖亏了是一时的事儿,还能挣回来;老迂(老婆)要是娶错了,必定后悔一辈子。诸如此类,古怪的温州话,的确很难捕捉到它其中的“奥妙”。
温州话,就是这般好玩。据说,当年有一位青年才俊,发现温州人都不曾发现的商机,办起“温州话培训班”,专教跟他一样来温州打拼的朋友,最后挣了个盘满钵满。是啊,经过这么多年的开放,人员往来更是密集,如今走在温州的街头、超市、饭店,即便老家亲朋聚会,通常也是温州话和普通话的“你问我答”。可见,这方言不仅蕴藏着文化,也见证了日新月异的发展。
此刻,我又莫名地紧张,多少年后,古怪的温州话会否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