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哒哒,拉满回忆,上海:侬好!
2000年的春节,我是在上海过的。
上海的正月还是很冷的,上海人不用暖气。
由于工厂效益不好,我办理了停薪留职,第一次离开陕西,和妻子一起踏上了上海的绿皮火车,找口饭吃。妻子围着红色的毛线围巾,一路兴奋地望着窗外的树影,土坡,江河划过。
我俩去的完全盲目,抱着向死而生的理想,念叨着着上海滩的浪漫,没有计划,没有预算,没有任何联络工具,当地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就这样出门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去哪儿都很随机,就胡乱的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除了无知者无畏外,就是我们都有一颗火热的心,以及爱情的力量。年轻真好。
在上海才一个来月,年就来了。
租住在上海郊外莘庄水清路附近,那里有一个二手车市场,很大,到处都是旧车,旧轮胎,旧配件。后来也是我最大的客户市场。我们隔壁一家是安徽人,和我们年龄相仿,带着一个小孩,做饭在门外,一点也不讲究,蒜连皮也剥不净就扔在锅里,我因此一直和他们没说过一句话,直到我离开上海。
房东有一个小庭院,一栋西式老楼,楼下有一排搭建的砖瓦平房。我们租了一间大点的,计划以后接2岁的女儿过来一起生活,煤球炉子就是厨房,旧家具和床是齐全的,也结实,看来以前有人住过,墙上贴满了当年明星的画。
来到上海一个多月了,我工作还没有着落,外边电杆上到处都贴着招聘广告,大都是招业务员的,要不然就是泥瓦工一类的。我的思想还停留在国企干部的身份思维上,看都不看。
清楚的记得兜里只剩下65块钱了,房租300块,我已经起了打道回府的念头了。
房东是个打扮非常洋气的女人,烫着一个大波浪,一口上海本地话,几乎听不懂。
她好像没有老公,从来没见过,似乎没有儿女,从来没有男人上过二楼,怎么会有这么一栋相当高级的洋楼呢?一直都是我们的谜,直到今天。她住在二楼上,一楼也不租,门在里面锁着。平时走外楼梯,很少下楼,每次出门买菜,碰见我们就打招呼,侬好,侬好的,眼角扬起秋波般的温柔,就再不说多余的一句话了,热情中透着高冷。上海人排外,是骨子里的。
我们的穷还是被她发现了,大年三十的中午,她送给我们一些糖果和瓜子,一个整鸡,纸包的叫花鸡,很明显是才热过的,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上楼了,我们太感动了,也惊讶,感觉这种同情来的太不动声色,这个女人不一般,这种高级的修养也是骨子里的。说上海人小气,抠门,我不认同,那看是什么人。她没有邀请我们上她家的二楼,她家有电视机,楼顶上架着戳天的天线,我俩多么想看春晚。多么想让人家邀请一下,最终还是失望了,但理解,知足了,心里的温暖直到现在还能唤起余热。
大年三十我们没有想着臊子面,甚至想家乡的亲人,听着外边的鞭炮声,我们发愁过了年,找饭吃的事情,回又没脸回,不是情不得已,有谁会临近过年扔下幼小的孩子出来打工啊…
大概过了初六,房东阿姨推开了我们的家门,简单的问了问我们的情况:哦吆吆,侬胆子真大,能么就跑出来了,勿要紧,勿要紧,行情行市,多的来,多的来。我俩听懂了,就是说,孩子妈外形条件好,找工作容易。我们只当是客气,没太在意。
果然,过了不几天,房东阿姨说让妻子跟她走一走。妻子就被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前台录用了,工资1500。那是2000年的工资,社会上大多数人平均才六七百块。
这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除了高兴,就是感恩,也有少许嫉妒。
我仍旧游荡在上海的街头,适应着上海的空气,方言,臭水沟和地铁,摩天大楼和夜晚迷离的灯光。心却一点不着急了。
解决了衣食,房租不愁了,我甚至敢去徐家汇晃荡了。
那年的大年三十,我们吃着外边买回来的沙县小吃,这对我俩来说是神来之食,因为是第一次,拌面,蒸饺,鸽子汤,坚定出门还是很伟大的事,不然,我还以为全国人民大年三十都吃臊子面。
一年后,我去了深圳,不是混不下去了,而是有了更好的工作机会。妻子辞掉了当时还算高薪的工作,伴随着我一起飞往深圳。她充分理解我不大的格局,更支持我的理想。
龙年到了,妻顶着风雪而来,我们聊了一晚上的房东阿姨,细细地回忆着阿姨的一点一滴,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感恩这位我们的贵人,这位素不相识的上海女人。其实,我们年年都念叨着阿姨,只是今年有时间写出来,给所有值得怀念的人,也给职场不久的女儿,做了小领导,更要怀念爱,懂的爱,布施爱。
上海经过20多年的发展,郊区也成主城区了,房子一定拆迁了,房东阿姨早不在那里了。算起来至少也有70多岁了。
您还好吗?至今不知道完整名字的房东刘阿姨,按现在流行的叫法,应该叫刘姐,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优雅永再!
献给绿皮火车,献给当年的爱情,献给当年的时光,更献给当年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