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深处,石头河宛如一首悠扬的田园牧歌,静静流淌着少年时代的纯真与欢乐。它不像大江大河那般波澜壮阔,却以独特的温柔,滋养着我年少的时光。
石头河,因河中的石头而得名。大的、小的、黑的、白的,如鹅卵般圆润;黄的、红的、褐色的,在浅水中安然躺卧。每一块石头都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记录着岁月的痕迹。小时候,我和伙伴们最爱在这些石头间穿梭嬉戏,翻开石头,偶尔还能抓到螃蟹,那小小的惊喜,足以高兴整个下午。玩腻了,便随手一扔,那时的螃蟹,还无人问津,可在我们眼里,它们是大自然给予的珍贵礼物。
河水清澈见底,水波粼粼,鱼儿在浅底自在游弋。岸边蒹葭苍苍,随风摇曳,虽身处北方,却有着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那是我心中最初的诗意画卷。在炎热的夏日,这里便是我们的天然浴场。从最初的战战兢兢钻冒眼,到后来勤学苦练打膘水,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满心的欢喜。扑腾扑腾地扎进水里,像轰炸机般激起层层浪花,奋力狗刨,竟也能游出二三十米远。那一刻,成就感如汹涌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仿佛自己征服了整个世界。
后来,附近工厂的工人也开始来这里游泳。他们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我们亲昵地称他们为“洋人”。他们说着广播里才能听到的标准普通话,皮肤白皙,容貌姣好,与我们这些黑不溜秋的孩子形成鲜明对比。每当他们出现,我们总会不自觉地感到自卑与羞涩,匆匆穿上裤子,前往其他地方。他们的游泳姿势优美极了,蝶泳、蛙泳、仰泳、侧泳,轻松自如,又快又远。腰间还围着花花绿绿的泳圈,身着贴身的游泳衣,文明又洋气。而我们光着膀子,瘦得排骨嶙峋,像极了红楼梦里的板儿,在他们面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与人之间似乎也隐隐划分出了不同的层次,但远没有如今这般明显。石头河见证了我们的成长,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
多年后,一个夏天,我再次回到故乡,特意前往石头河。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曾经的美好已然消逝。河水干涸,鹅卵石不见踪影,挖沙后的河床坑坑洼洼,水质浑浊不堪,一片荒凉。曾经热闹的天然浴场,如今只剩下寂静与破败。
如今,当年的伙伴们大多已五十多岁、六十岁了。岁月如流,我们都已不再年轻,但我相信,在每个人的心底,都珍藏着那段关于石头河的美好回忆。那是我们少年时代的快乐源泉,是我们生命中永不褪色的温暖记忆。
人生恰似一场漫长的游泳,游着游着,便会感到力不从心。等到上岸的那一刻,又有谁会在意你是狗刨还是花式呢?重要的是,在这条名为人生的河流中,我们都曾奋力前行,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