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闪电的头像

闪电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7/17
分享

我们家的老功臣“大红马”

推开老宅斑驳的木门,风卷着尘沙掠过空荡荡的南房马棚,恍惚间似乎还能听见粗粝的嚼草声。那匹红鬃如火焰般的大马,曾驮着我们家走过无数晨昏,如今却只在记忆里扬起漫天尘土,将少年心事和生活的艰辛都踏成岁月深处的回响。

麦浪里的好伙伴。记得刚住进老宅那年,父亲在马市上一眼相中了这匹火红的马。它昂首嘶鸣时,鬃毛在阳光下翻涌如流动的岩浆,四蹄踏地的声响仿佛擂动的战鼓。母亲用新织的蓝布围裙擦着汗,笑着说:"咱家总算有个得力帮手了。"

每逢麦秋时节,晨光还未穿透薄雾,我便牵着大红马走向田间。它温热的鼻息喷在我手背,脖颈的鬃毛随着步伐有节奏地起伏。父亲扶着木镬跟在后面,锋利的镬刃划开泥土,惊起几只蚂蚱。大红马似乎懂得这是漫长劳作的开始,总把尾巴甩得噼啪响,蹄子踩在垄沟里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晌午的日头像火钳般灼人,我和大红马都蔫头耷脑。它偶尔会故意将头偏向玉米秆,折断的秸秆"咔吧"断裂声清脆刺耳。我学着它的样子,假装不小心踩倒几株玉米。父亲望着东倒西歪的庄稼,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无奈笑道:"收工吧,两个小懒虫!"这时大红马总会欢快地打响鼻,四蹄扬起细碎的土粒,仿佛在庆祝这场默契的"罢工"。

河滩上难以忘怀的时光。周六的晨光总是格外温柔。我和伙伴们写完作业,便牵着大红马朝村东跃进渠的河滩走去。它最爱在浅滩上撒欢,四蹄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我们坐在草坡上,看它低头啃食鲜嫩的水草,偶尔用草叶挠它的肚皮,它就会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不知从哪天起,我开始尝试骑马。踩着石砌的高台,我小心翼翼地翻上马背。大红马似乎知道我的胆怯,总是缓缓踱步,偶尔轻晃脑袋,鬃毛扫过我的手背,痒酥酥的。我紧紧攥着缰绳,既害怕又兴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马蹄下延伸。当夕阳把它的红鬃染成琥珀色,我常伸手擦拭它眼角的泪滴,那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像是它无声的倾诉。

新生的朝阳与别离的夕阳。某个清晨,母亲的惊呼声撕破了宁静:"下小马驹了!下小马驹了!"我赤脚跑进马棚,看见大红马正用舌头轻柔地舔舐幼驹身上的胎衣。它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鼻翼轻轻翕动,像是在确认孩子的每一丝气息。小马驹湿漉漉的皮毛泛着暗红,颤巍巍地想要站立,却又一次次摔倒在干草堆上。

此后每年春天,马棚里都会迎来新生命。父亲总是摸着小马驹柔软的绒毛,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等秋天就能卖个好价钱,孩子们的学费不愁了。"看着大红马带着幼驹在院里围着桩树踱步,我心里既高兴又隐隐不安,仿佛预感到总有一天要面对分别。

时光的车轮无情碾过。大红马的步伐渐渐迟缓,曾经油亮的红鬃变得黯淡无光,眼角的皱纹里积满了岁月的尘土。我听见父亲对母亲说:"老马干不动活了,光吃料不顶事。等明年小马驹养大,就......"这话像根刺扎进心里,我拽着母亲的衣角哀求:"让我用老马镬地吧,它走得慢但稳当!"

在我的坚持下,大红马又多留了三年。但终究拗不过生活的重量,那天放学回家,马棚里只剩小马驹孤独的嘶鸣。我站在空荡荡的南厩老食槽前,指尖抚过墙上它蹭掉的鬃毛,喉咙像被麦芒堵住般发疼。后来得知它被卖给了屠户,那些夜晚,我蒙在被子里无声流泪,泪水浸湿了枕巾,也浸透了少年的心事。

岁月久久不能忘怀的回响。如今站在城市的高楼间,耳畔似乎仍能听见马蹄踏过红砖路的声响。那匹红鬃飞扬的大马,不仅是农耕岁月的见证者,更像是一面镜子,照见父母无声的付出。他们何尝不像那匹老马,用脊背扛起生活的重担,用血汗浇灌子女成长的土地,直到青丝变白发,直到再也迈不动脚步。

夕阳西下时,我常常想起老宅的马棚,想起大红马温热的鼻息,想起它眼角的泪滴。原来有些告别早已写进岁月的年轮,而那些共同走过的时光,那些浸透汗水与温情的记忆,早已化作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在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一片永远葱郁的森林。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