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那口井
姜昌义
故乡的那口井有一个漂亮而洋气的名字一一斯里湾。它坐落在一座拔地而起陡峭的大山脚下。
那山有一个潇洒而又中国意蕴的名字一一观音坐灵台。
观音坐灵台与连绵不断的乌蒙山脉连为一体,雨天山顶云雾缭绕,亦梦亦幻神秘莫测。晴天阳光顺着峰顶一泻而下,缕缕阳光洒满山坡。微风一吹,树梢轻轻摇摆,伴着“沙沙”的响声金光闪闪美不胜收。
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蓝天、白云、阳光……微风拂面,满山青翠尽收眼底。
乌蒙山脉为大山脚下的斯里湾源源不断地送来一股股沁人心脾的山泉水,那里有一代代大山儿女最难忘的记忆!
斯里湾不知建于何年何月,也无法考证出自哪位圣贤之手,也从未在父辈们那里知晓它的来龙去脉,那久远的过往只有任人想象。
那口井长四米多,宽两米多,深一米多,全用大条石砌成。井太大,井中的一块大条石是支撑井盖的方柱,几块厚厚的大石板严严实实稳稳当当地盖在一半井口上,留下一半井口任山泉水肆意流淌。
那口井一面与乌蒙山脉紧紧相连,另外三面用宽约20厘米的青石条打磨成一面弧形后镶在井的边沿上,低于边沿十来公分的地面上铺上宽大的青石板。
水井内壁有一个两尺见方,深不到1尺嵌进大山的小井,山泉水就从这个小井涓涓流出,继而灌满整个大井。
清清的山泉水漫过井口弧形的边沿,淌过光滑的青石板,低吟浅唱缓缓流入井旁的水田里。
井里的水清澈见底,甘甜可口。五黄六月路过井边,挡不住的诱惑使你要么双手捧上一捧送到嘴里,不顾从稀牙漏缝的指隙里漏出的水撒满一身。要么俯下身子嘴贴井沿尽情喝上几口,忍不住大叫:“好安逸!好舒服!”那清爽,那甘甜,让人终生难忘!
每天清晨是乡亲们挑水的时候。“挑水了!”天刚麻麻亮,一声声吆喝传遍小山村,有人回应:“要得,等到我!”吱呀、吱呀……的开门声接而此起彼伏。
透过薄薄的晨雾,乡亲们挑着水桶,要么独自而去,要么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不一会儿,井边热闹起来了。
有的扁担不离肩,先将一只水桶在水里一撇一舀,随手一提,伴着“哗啦”一声,满桶的水喷着四溅的水花已稳稳当当放在青石板上,接着另一只桶下水,一撇一舀随手一提,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桶提出水面后不再在青石板上打腰站,挑水人腰杆一挺,水桶又伴着四溅的水花离开水面,转眼间,挑水人已迈开双脚潇洒而去,留给你的是晨雾中稳健的身影与“扑哧、扑哧”的脚步声。
这可是挑水人长年累月练出的硬功夫,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年老年幼可没有这两刷子,他们只有放下扁担,一只手抓着桶的提把,一只手逮着桶绳,将桶在水里一撇一舀,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双手将满桶的水提出水面,放在青石板上,溢出的水早已将半截裤角打得交湿,然后将另一只桶如法炮制,两桶水已满打满当地放在青石板上,拣起地上的扁担,将两根桶绳长短合适地套在扁担的两端,一弯腰钻入扁担下,深深地吸一口气,慢慢伸直身子,晃悠晃悠缓缓而去。
斯里湾,养育了一代代故乡儿女!
不知何年何月起,斯里湾不再常年碧波荡漾,只在夏天的雨季里偶尔展示一下它原有的风采。大部分时间水源枯竭,人们只能在井边排队等水,等水时是大人娃娃儿、男女老少最快乐放肆的时候。
井边成了大姑娘小媳妇儿扯南山陷北海吹牛的地方,东家长西家短伴着阵阵笑声不绝于耳。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不知是何事让那帮娘们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用不太干净的手将眼泪一抹补上一句“眼露水都笑出来了!”“哈哈……”又是一阵大笑声。
井边成了孩子们你追我打疯玩的地方。玩急了生气了疯狂了,捡起脚边的小石块不计后果使劲向对方扔去,同时扔向对方的还有一声声山里人绝不吝啬的叫骂。
大人们边吹壳子边瞄一眼疯打的娃儿打招呼:“别疯了,耍会儿玩撒气了哈!”
还有那些为争舀水轮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壮汉,打得扭成一团。旁观者则一旁起哄,有人口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心里却巴不得战火烧得旺点再旺点!
却有那文静好学的小姑娘,趁等水之机带上一本喜欢的书,坐在远远的大石头上专心致志地看起来,直到有人朝她大喊:“妹儿,该你舀水了!”姑娘才不舍地合上书笑着匆匆跑来。
更有那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以等水为名相约来到井边,水桶一丢,手牵手躲进井旁的小树林里卿卿我我窃窃私语,管它何时该自己舀水哟!
井边的故事太多太多!井边的欢乐太多太多!
很多年后,回到家乡,去寻找儿时的记忆,斯里湾已不复存在,被一栋大楼压在地下,从架空的大楼底层弯腰寻觅,隐隐约约看见缩进大山里的小小的井口,隐隐约约听见大山深处传来‘叮咚、叮咚’的流水声。
小井就在眼前,流水声却那么遥远,那么遥远!
斯里湾,承载了大山人多少难忘的故事!
斯里湾,永远留在大山儿女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