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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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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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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荷花池

城北荷花池

刘宝库(区作协会员)

 

成都北门,有一处唤作荷花池的地方。如今提起这名儿,人们想到的多是那熙攘的批发市场,却少有人知,这“荷花池”三字里,竟藏着一座城市的百年记忆。

我自小在成都长大,却很少去荷花池,偶尔去一下,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觉得到处都是铁路家属宿舍,全由红砖建成,有三层楼房,还有不少的红砖平房。房子成片,荷花池在哪里呢?未来之前,我脑海想象大片大片的荷花开得正艳,微风吹来,荷叶荷花随风摇曳,那是真正的凌波仙子。问长辈,他也疑惑:“是呀,没荷花,怎么起这么一个名?”

上班后,我在荷花池旁边一个单位工作多年,也没想起去荷花池逛逛。一天中午,一个同事拉着我说:“中午反正没事,去荷花池看看。”

他是老荷花池人,成渝铁路通车后,他的爷爷就在荷花池扎了下来,在这里有了他的爸爸,后又有了他。我跟着他绕过几栋玻璃幕墙的商场,眼前忽地现出一条青石板路,黑瓦木檐的铺面沿街排开,尽头处立着一块石碑,上书“荷花池”三字,左下角刻着“辛巳年先德立”,那是2001年的印记了。石碑旁确有一方小池,虽不见荷花,倒映着银杏的影子,池中一尊观音像静立,香火缭绕间,恍惚能闻见旧时的荷香。

他告诉我,这个地方叫作“荷花池半边街”,就在批发市场的背后。他听当地老乡说起过,百年前这里真是一片野塘。光绪年间,有乡绅效仿江南风雅,在塘中遍植红莲。后来,一位名为陈国栋的川军将领,因十分喜爱荷花,将遍植红莲的池塘周边田地改塘,遍种荷花,这才成就了“荷花池”的美名。修建成渝铁路时,要建设成都火车站,将荷花池填了起来。但荷香染路的风雅,却沉淀在这方水土的骨血里。

同事的讲述我深信不疑,因我曾经看到过一幅老照片,一位穿着民国时尚旗袍的年轻女性,以碧荷连天为背景拍的照片,人映荷花,更显风姿绰约。

1952年,成渝铁路通车,火车钢轮将岁月碾碎成沙,在车厢缝隙中轻轻而均匀洒下,如同沙漏。

荷花池渐渐热闹起来。天刚蒙蒙亮,挑着扁担的商贩们就踩着露水来了,扁担两头颤悠悠地挂着篾条编的货筐。卖针头线脑的老汉蹲在陈记茶馆的滴水檐下,把生锈的铁皮饼干盒往地上一搁,稀里哗啦倒出一堆纽扣、顶针和木梳。卖叶儿粑的大娘支起三块砖头搭的简易灶,竹蒸笼里飘出的糯米香混着荷叶清香,把刚下夜班的铁路工人们勾得直咽口水。

我同事说,他爷爷总爱念叨那段日子,早晨五点钟,铁路宿舍的喇叭里放着《东方红》,穿制服和工作服的工人们踢踢踏踏走过,许多人是去火车站赶通勤车,到车辆段、成都东站、机务段上班。卖豆花摊贩铜勺敲着陶缸招徕生意喊:“热和豆花——三分钱一碗,咸淡由己!”

荷花池的商业细胞在这块土地上艰难而缓慢地裂变。

1986年,荷花池市场开市。众多商户天不亮就去排队领铁皮柜台。同事回忆,一个亲历商户告诉他:“那家伙,三千多个铁皮柜银光闪闪的,活像给市场盖了床锡被子。”

那个时刻,是挺激动人心的。跟着同事的讲述,我的思绪也穿越到当年,恍惚看见当年晨曦中的铁皮海洋。温州人来得最早,他们穿着时髦的喇叭裤,人造革公文包里塞满现金,见到蝙蝠衫就整捆往麻袋里装。

我的同事简直是荷花池的活历史,许多往事在他嘴里都能讲的活灵活现。

如今在“金牛之心”顶楼的茶室,还能遇见当年的老商户。他们手上的老茧还没褪尽,就已经学会用平板电脑看3D设计图了。楼下街区飘来麻辣香锅的气味,混着韩国城飘来的泡菜香,竟莫名和谐,就像荷花池总能把最违和的东西协调出新的韵味。

这里曾举办过数字荷花节,主办方给老商户们发了VR眼镜,当虚拟荷田在眼前绽放时,有人禁不住抬手做了个摘叶子的动作。全息投影的荷花在雨帘中摇曳生姿,几个穿汉服的姑娘举着油纸伞步态轻盈走过,更显古风古韵。

我和同事逛累了,找个沿街茶铺坐下,眼睛依旧留在街上,阳光从云缝中转出,青石板路上泛起微光。

茶铺服务员送来盖碗茶,我低头啜饮,茶汤里竟有丝缕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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