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旁边有条小路,左邻一片茂密的树林,右傍一座废弃的房屋。路口被三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霸占。属实让人敬而远之。
这条小路用肮脏,破败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修葺房屋的破砖碎瓦、周围树木的枯枝败叶、邻里邻居的生活垃圾,像流水一般,不断地倾泻在它身上。伴着漫天飞舞的尘埃,渐渐的竟也成了一条路。
有一群野孩子游荡在周围,茂密的树林可以藏身,满溢的垃圾桶里可以翻找食物,而且环节“恶劣”,人迹罕至。对他们来说这样一片“净土”便也成为人间乐园。
或许是无人踏足的缘由,周围的树木长得格外繁茂,像小吃街上的人群,摩肩接踵,吵吵嚷嚷。风一吹,树叶相互招呼,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宛如神明的低语。风吹大些,他们如惊弓之鸟,做鸟兽散,连奔跑也静悄悄的,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这条小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它的残败,隐匿在车水马龙里,默默无闻。
是母亲发现这条路的。
母亲一向心善,自家里养猫之后,就再也见不得外面的流浪猫受苦。每天晚上,偏要等到夜深人静,野孩子出来觅食的时候,拖着劳累一天的疲惫身躯,去给他们放粮补水。
暑假回家,我才发现母亲的这项“业务”。闲来无事,也跟着去了。
这项业务并不简单,母亲和这群野孩子,有许多秘密联络点,每次会面,就像地下党接头,既刺激又紧张。
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看着母亲穿过灌木丛,越过草坪,踏过墙角缝隙,心里发笑。我想,不就是喂流浪猫吗,用得着这么麻烦?
终于,七拐八绕,来到了这条不起眼的小路口。
盛夏的夜晚,也是闷热,垃圾桶里长出三座小山,还有绿头苍蝇嗡嗡打转。树木摇曳,路灯年久失修,映出来鬼影重重,冷气森森。
我立时停住脚步,心里的退堂鼓滴滴答答的响了起来。母亲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自顾自的走进去了。
我咬咬牙,打开手电筒,紧跟着走进去。
很难走,一路上不停地有砖块出来作乱,还有无数枝叶划过小腿,泡沫板踏上去,吱吱呀呀响,更平添一份恐惧。
站定,母亲轻声呼唤:“咪咪,咪咪,出来吃饭了。”不到两分钟,黑夜里便闪出一颗颗绿色的眼睛,像鬼火幽幽的飘过来。
是一群小猫!七八个结伴而来,毛发凌乱,背上的骨头宛如一根根尖刺,扎在皮肤上,让人看着像恐龙似的。
瘦的像把皮穿在身上,恍恍荡荡的挂在风里。
胆大的,已经亲昵的用头蹭母亲的裤腿,或者喵喵叫起来。胆小的,还站在黑夜里,眼睛一闪一闪的,观望。
母亲手上动作没停,嘴里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小黑,小橘,你们来啦。斜刘海,你胖了。
小白,你这次带了个新朋友呀……”
我站在远处,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些就像母亲自己的孩子一样。我看着他们围在一块,亲密的讲话,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感动,觉得他们是前世的母子般,眼泪一滴滴流下来,好似我才是那群流浪猫。
后来,我每日都去。常喂的一只小橘猫,死在小路的垃圾堆里,还没满一岁。地下的土挖不动,就用树叶将他草草掩埋。
他长眠的那块土地,我再也没有踏足过,总是绕着走,觉得会踩痛他。暑假最后一天,再去时,长出了一颗小草,我又流泪了……
现在,那条路和它周围的树木被围起来了,据说要开发这片土地。也不知,这个联络点,又能存在多久呢?
“菩萨布施时,以慈悲心为根,以众生为田。”
我的身边都是菩萨,母亲是菩萨,小猫是菩萨,小路是菩萨,树木也是菩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