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新疆一所大学录取了,专业对口,爸妈很高兴。
“路远,我送娃上学!”很少说话的爸爸当着我的面给我妈妈说。“忙你的去,把那些画装裱完了再说。”一直疼爱我的妈妈回了一句。爸爸喜欢书法,字写得好;书画装裱店的生意以前也不错。他只顾忙自己的,很少和我们说话。我先进了卧室,爸爸到门口塞进了些钱,说给我买些好看的衣服,女娃娃,出门总得打扮打扮。
那天下午,妈和我买了衣服回来,爸从他的衣兜里又掏出了六百元给妈妈。“我有衣服,不用买!”妈说。“给娃的!”“你这个黑心鬼,给我没有给过一元钱,自己的女儿考了个学,掏骨卖髓的心都有。”我们都笑了。
妈说我是个女孩,爸送我,不方便,她送我。爸答应了。此后两周时间,爸把店里的活和家里的活都做完了,给妈又给了些钱,说让妈给她自己买衣服送我上学。妈掉眼泪了,说这是结婚后爸第一次给她的钱;但是妈不要,因为她知道爸这十几天打工,把手都磨烂了,今后怎么写字!
爸把汽车票买好了,坐上车,我和妈才知道他不放心,要和我们一同去。报名结束后,爸不回家,在学校登记了一间房子,让妈陪几天我,理由是农村长大的女孩子,没见过大世面。妈知道他在打短工,每天回来,爸只是笑,很少说话。周末我和妈外出,半道上妈就急转头,我问缘由,她给我没有讲出来。我向四周瞧了瞧,看见了爸瘦弱的腰腿,什么都明白了。
“装裱字画的人打电话几天了,再不回去,就得关店门——几十年的老店,咱们也舍不得;咱妈都八十六了,也得人照顾啊!”妈说。
第二天,他们要走了,我哭了。我老提醒我不哭,但掉了眼泪。妈只是转过头,擤了一口鼻涕,回头劝我快进去。这时,爸鼻涕一把泪一把,十几分钟了,周围的人都围着看。门卫把他拽到大门,他还在哭。一个大高个门卫警告说围观群众已经堵塞了门口,妈说再这样他们有可能担责,爸被妈拽着走了。
“都说女人爱娃,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返回的路上,妈不管怎么说,爸只是哭。妈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跟着哭。最后妈和我联系,他哭得更伤心。级组领导专门打电话给爸,如果控制不了自己,就给他女儿办退学手续。妈这才把他领回了家,但他断断续续哭了两天。
妈每天晚上打电话问我,我知道爸虽然话少,但一定在后面听,专门挑好的说。
六七天后,爸安静了,忙他手里的活去了。
国庆节我回家看他,店门前有几个阿姨谈起男人多么牵挂女儿,我怕爸不好意思,打算给阿姨们使眼色。正在装裱字画的爸微微一笑,我知道他在笑自己。
第四天,爸给我领来了一个和我在同一个学校上学的男同学。妈生气了,有脸色给爸看。“这是我的叔父,你你叫他小爷,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就问你小爷。”爸对我说。我们确实是同姓,辈分也对,但分居两个乡镇,以前爸对他的小叔也没有这么亲热过。爸的小叔我的小爷只是应和了一声就不见了。
爸看他的小叔走了,在后面一边喊一边往前赶。他这将近两个月的身心疲惫,我和妈都看到了,他逐渐削薄的背影,使我们掉下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