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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岸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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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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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

正午天气晴朗暖风和煦。十分适宜晾脚晒袜 。

我就着一本闲书,一边闲逛一边懒散瞟两眼。难得化了妆,心情也非常美丽。

很随意、自在地游荡,想钻哪个巷子,就钻那个巷子,想瞪哪个老头,就瞪哪个老头。

没有计划、没有考量的行径,使得“死路”的出现,变得理所当然。但对于未知的探索,好奇心的满足是不可替代的独一份的快乐,适当减少对“有意义”的追逐,也许人生会变得更加广阔。

岛虽小,虽逛过多次,但也并非穷尽每一条沟渠,每一道暗巷,每一扇古老的门楣、窗扉,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情感让我的内心深处对岁月侵蚀的痕迹积极异常偏爱。

我仔细扫视潜意识深处游离的思绪,试图追根溯源,最终只得归因于童年外婆家的瓦片房,村子里粗壮茂密张扬的高大樟树,没有二层楼房,没有汽车和整洁平稳的水泥路,车、船、妈妈的电话都很慢,雨天里的泥泞会把人吞没。日色暗淡树荫热闹,掉在桌子上的米粒也很珍惜,傍晚跋涉至山腰人家,蹲守黑白的大屁股电视播放另一个世界的生活是一天中最向往的时光。山里有狼,外婆会讲鬼故事,锅里炖煮的白菜会变成人头尖啸着飞出来。

舅舅是坏人,他的狐朋狗友吃光了外婆养的鸡鸭;舅舅是好人,他会吃着花生米,给我5块钱买小卖部的酒,让我留下找回的零钱,他还会把我举高高飞飞飞......

后来,后来不记得了,我个子实在太小,心也太小,只装得下远在外地打工的妈妈,吵着闹着要妈妈。又后来,跟着妈妈经历了许多的颠沛与流离。再许多年过去了,只听得大人们说舅舅不学好,舅舅坐牢了,舅舅枪毙了。

老房子被拆了,舅舅没有了,村口的大树不知是否依旧,过去的还是过去了,只给我留下一些似是而非到幻影一般的记忆。

从前的泡影在记忆里高悬,无声无息无影无形,它们只活在我念想到达的一瞬间。

而现在我无知无觉,身处明媚的阳光,只遗憾着未带相机记录下眼前风光。

但一转念,恍然意识到冗余的仪式感覆盖了快乐的初衷,于是我扭过脚步拿起手机。

辛勤劳作的奶奶可爱。脸盆子里、头盔里、浴缸里的蔬菜可爱,堆叠摆放在凭空从规整墙壁凹陷处的柴垛可爱。横着的,竖着的,被封上的窗户,挂着绿色布条条的窗户,都很可爱。倒影在泛白玻璃窗上的自己,也很可爱。

转过弯,似乎是一条从未经过的道路。北面临海,一览无余,渔民的快艇、载客的渡轮拖着白色尾迹忙忙碌碌,南侧石头做底的民居,安静而沉默。小道向西面延伸,途径一小片野性恣意茂密又驯顺的小林,延伸至拐角的未知。

似乎是一条从未经过的道路,却如此熟悉又带着记忆深处的宿命感。我看着暖阳下鸟鸣声中洒满落叶的小道尽头,恍惚觉着会出现一个人,可能不是一个人,是一个虚影,一个幻觉,一段历史,一个封尘的,幽灵。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应该出现些什么。

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眼前的世界。一个是脑海里的世界,二者通过眼睛,这唯一的通道,进行链接、交融、扭曲,相互影响相互分割。

我看着这平平无奇的小道,脑海直回荡着泰戈尔的诗歌:

“世界于你而言,

无意义无目的,

却又充满随心所欲的幻想,

但又有谁知,

也许就在这闷热令人疲倦的正午,

那个陌生人,

提着满篮奇妙的货物,

路过你的门前,

他响亮地叫卖着,

你就会从朦胧中惊醒,

走出房门,

迎接命运的安排。”

我看见的是路,我看见的是半开的窗户。我看见空无一物,我看见盛大的虚无。

鸟鸣唧唧,此起彼伏,阳光仍然和煦,微风仍然让我畅意,没有忘记初衷,在干净泛白层层递进的阶梯边,脱鞋晾脚。

脱鞋时没有人阻止我,但我心中看见有人在摇头。是卫道士的鄙夷,是社会价值观的反对,是单位同事不敢置信的眼睛。

于是我心里颤抖着,毫不迟疑在无人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巷道中展示出我黑色的袜子。

当我低下头,注意到左袜靠左侧鼓着一个洞,心里暗自摇头:这也太不凑巧,太不体面了。我继续打量凝视了一会儿阳光下的破洞,是了,没错了,这原本一定是个归属于右脚的袜子。

我不再关注它。捻起身侧石片,仔细打量,表面有方块的小粒,阳光下会闪光,是石英吧,真漂亮,于细微人不可见处闪耀着自己的光芒。侧耳倾听清脆各异的鸟鸣声,这个听不出,那个也听不出,至少有画眉吧。

我看见有鸟偷懒,筑巢在电箱下的圆孔里,来回飞着辛勤哺育后代。

傍晚散步。又看见燕子躺倒在户主的门下,苏捏了翅膀说:都硬了。

一生一死,新生伴随着死亡,死亡传递着新生。

鲁迅曾见过一种极细小的粉红花,极细小地开在冷冷的夜气中,会瑟缩着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

枯荣交替,死生循环,又是一年春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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