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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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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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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偷了我的枪

1

高考结束,我知道升学无望,便打算去当兵。这无疑是看到我们这里以前去当兵的有几人提了干,也想去碰碰运气,寻条出路。

主管当兵的民兵连长是我一个老亲,虽然已没走动,但情份还在。他听说我有去当兵的想法,见到我尽亲情说,你若真想去当兵,那你得赶紧申请加入民兵连,正好我手里还有一条枪没有发下去那就发给你,才拥有这个优先权。不然,每年报名去参军的总有好几个人,况且还有一个坐股子,人家已加入民兵连拥有这个优先权了,你若没有这个优先权,即便体检上也是空事。

我便赶紧按连长说的写个申请交给书记,在程序上堂堂正正加入,以免落人口舌。

连长真是让人感动,一得到书记的批文就叫我去领那条枪。去的路上,经过小河桥,看到本塆的欧老二蹲在桥边观看桥下哗哗流水里的一群上水鱼儿。我主动喊他一声,他大概是看我走的气宇轩昂,竟转过脸来闭只眼睛用一只眼睛瞄着我。这是什么意思?是以为我考学无望,今后也只有和他一样务农了,对我的不屑和侮辱吗?不过,我并不生气,因为我的思想决定我永远比他有出息得多,我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只是等他终于问我到哪里去,我就懒得实话实说了。再之,本想跟他互动一下,也就完全没有了这个心情。

终于来到连长家,连长就进房间拿出那条枪对我说,这是一条铁托56式自动冲锋枪,可厉害了,一匣子弹抠着板机就嗒嗒嗒地一飞而尽,杀敌人那是像倒城墙。

我看连长吹的带劲和马上要领到枪,兴奋的找话说,你打过仗吗?

连长说,我没有打过仗。我遗憾的就是没有打过仗呀!我若是打过仗,依我的军事和领导才能,那我打个官当当有什么问题?那就不是现在这样在大队当个依然要挑粪种庄稼的民兵连长了,而是在部队至少也要当到连长吃香的喝辣的。你当兵这个想法是对的。今年若体检上了,就是有个坐股子,现在你也拥有了这个优先权,起码掌握了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拥有了一半的希望。然后把枪交给我。

我双手接过枪,表示感谢。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枪,感到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更加欣喜。我迅速欣赏枪,从左到右,从右往左,枪的钢铁部分,在我读过《谁是最可爱的人》看来,那是雄赳赳气昂昂,寒光闪闪;木制部分,鲜明夺目,枣光迷人。脑海里顿时想起毛主席的语录: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枪是大好江山的保证,是人民阳光自由幸福的保证,但愿给我带来灿烂的希望。然后,我托起枪,准备向外瞄瞄。

连长看出我的动机说,枪口不能对向人。并伸手让我把枪交给他。

我迅速停止瞄的动作,双手将枪稳妥交到他手上。

原来连长要回枪,是要给我讲枪如何进行保养,如何拆卸,如何装。

我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真枪,这是平生第一次,一点枪的知识没有。但连长有很强的讲解能力,经他一讲一卸一装,我一听一看,觉得这枪的擦拭与装卸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便拿过连长手中的枪,当着他的面,将枪卸一遍,装一遍,完美无瑕,也好让连长将枪交给我放心。

连长夸我有很强的接受能力,有弄枪的天赋。说,交你一条枪,这是你的光荣,但责任重大。在部队人是第一生命,枪是第二生命,人在枪在。在地方同样如此。一定要好好保管,要绝对保证枪的安全。

我说,请连长放心。我扛回去,除了擦拭和使用,就放到我家楼上的大柜里锁着。

好吧!扛回去吧!连长说。

我扛回枪,终于感到与新的希望近了一大步。

自然,我十分爱惜这条枪。尽管放在楼上的大柜子里牢牢锁着,我每天还是要开锁检查一次。

母亲看我天天把个梯子搬进搬出的批评说,你读书要是这么全心就好了。

我知道母亲是对我没有读好书心里不舒服,只有忍耐说,娘,这你看着就别不耐烦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母亲还来气了,仍说,都是以前胡闹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是城市人,他不学ABC当然可以照样干他的革命,当他的官,天天拿国家的钱吃饱饭。可你呢?当然,这不是反对你要走当兵这条路。

我知道母亲当然不是反对。我知道母亲也不愿我在家务农。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务农的母亲真正惟愿自己的儿子跟着自己面朝黄土背朝青天。树挪死,人挪活,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这是母亲自我考学无望后常说在嘴边鼓舞我的话。我知道母亲抱怨我是真的,鼓舞我也是真的。我只有更加坚强开劈新的道路前进。一连半年,我为拥有了枪,同样拥有了当兵这么个优先权,激动不已。

可是,正当我积极表现,再有几个月就要靠近这个愿望了,我在一天例行检查枪时,我吃惊的发现我枪柜上的锁不在了,连同那个灰色合叶被撬落在楼板上。顿时,我第一反应是枪被人偷了。脑海里立即传来连长的声音,人是第一生命,枪是第二生命。没有第二生命,我的第一生命怎么交差?我感到大祸临头了,狂风暴雨来了。我吓的立即蹬上楼去搊开柜子进一步查看,确确实实枪不见了,千真万确被人偷了。我更强烈感到我的人生完了,努力要付之东流,前途要毁灭在这一刻。便立即下楼告诉母亲,慌的失脚从梯上滑下,算一手不知怎么抓住根档子,没有造成伤害。

母亲正在灶房煮饭,听我说枪被人偷了,先是不信,以为我哄她。我说真的。母亲才放下锅铲,亲自上楼去看到狼藉,也是顿感大祸临头,下来冲我疑虑的说,肯定是赵信林干的,他有子弹,他有仇。或者是欧老二这个不是东西的干的。他们常从我家门前过来过去,都多次看到你擦枪,知道你有枪。敢快去大队报案。

2

我失魂落魄,赶紧去大队报案。路上,母亲怀疑的这两个人,我也觉得十分可疑。

赵信林手里确实有子弹。他当过兵,打过仗,还立了个三等功。他的子弹就是从战场上剩下来的,然后躲五关六将带回家。还带回一只防毒面具和一顶钢盔。铜光闪闪的子弹,我见过三颗。

有人说有一二十颗。还有人说一梨子瓶。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我见过三颗,是他拿着三颗来要我拿枪去打猎,我没敢同意。他说没事的,打的猎和你平分。我想着枪一响,必然惊天动地,必然造成恶劣影响,必然有干部追查,必然会影响到我的前途,那就得不偿失了,必须婉言拒绝。我说,论个人感情,我完全应该借给你。但论原则,我只有管理权,没有借人的权力。他看我绝对不会同意,只好自己转弯说,我也只不过是说的试试,你若真要同意,我还真不一定敢拿去打呢。这显然不是真话,连子弹都拿在手里了,哪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呢?

至于我母亲说的他有仇,他确实有深仇大恨。一是他家祖坟前的一方巨石,在他当兵浴血奋战期间,不知被什么人撬到前面崖下的河里去了。这可是他家风水宝地的镇地之石。传说当年风水先生给他家看到这个宝地时说,此地大富大贵,人丁兴旺,瓜瓞绵绵,芝麻官不断,若干年后,出个县官、厅官,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但墓前这方看似摇摇欲坠的巨石,一定要保护好,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也许这的确是块宝地。他家从此人丁兴旺,确实芝麻官不断。他祖爷解放后当大队支书十多年,后他爷爷又接着当书记二十多年,一家几十年稳坐大队的第一把交椅。可是,临到他要大展宏图了,别人却忌妒的将他家这风水破了。他认为这是居心不良,大概是听说他在部队干的不错,怕他升官真做到县官厅官,发更大的财。的确,他在部队干的是很不错,在火线上入党,扛着班用机枪冲到最前沿,哒哒哒扫的冲上来的敌人像倒柴头。可以说不畏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冲锋在前,退却在后,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是一个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是功臣的对象,是提干的人选。至于当不当大官,没有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这若真提了干,也说不一定。

然而,作战结束回到久别的内地,他们连第一餐饭煮的不太熟,几个人就把他拉一起,干脆到街上馆子去搓一顿。不料老板却不热情接待。也不知是看他们秃头灰脸的,还是怕他们没有钱。的确,他们走进的不是一家小吃店,而是一家大鱼大肉的酒馆,马马虎虎吃一桌子至少要上百元钱。而当兵的大家知道也就上十元一月。其实,他们就是上十元一个月,作战期间还很有几块钱补助呢!这顿饭是死里逃生回来,是打算犒劳一下自己,也还是出的起。大家见状,心里自然很不痛快。本应该换个地方,却又憋屈的非要在这里不可,看他要怎么样。结果,一个兵在鱼头汤里发现一只苍蝇,这个兵就没饶这个老板了,说这是有意恶心我们当兵打仗活着回来的,非要他给一个说法。其实老板若稍说两句歉意话也就熄火过去了,可老板却杠上说,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到我这儿来吃饭的人,而是来耍威风的,给你们个什么说法?苍蝇满天飞,虽不能说正常,但还是难免,大不了你们没有钱这餐饭我不要钱罢了。这话尽管不是人话,让人气的打颤,但知道自己是当兵的,与他发生矛盾只有自己吃亏,还是只有强烈忍了。可老板又恶毒的加一句,别以为你们打仗回来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打仗回来还要非装孙子不可吗?这下两个脾气暴躁的就再也没法忍了,一起身就直接将桌子掀了。那老板本来就是个地坯,便拿起刀,当兵的从枪林弹雨中下来,还怕他的一把切菜刀吗?一个就直接上去夺了他手晃的切菜刀,打的他头破血流,算没把刀子插到他头上。影响一下扩散,知者说这家伙猖狂该打,不知者说部队打仗回来打人。部队一向重视军民关系,只有从严从重处理。他赵信林,本该至少立二等功提干的,就别再做那个美梦了,充其量给个三等功,等待他的就是退伍滚蛋。其余的,该立三等功的一律不立,算是将功抵过,同样统统退伍还乡。

赵信林倒霉透顶回来,得知祖坟前的镇地巨石被撬,他认为他的倒霉无疑是别人坏了他家风水的缘故,否则那天就是饭没熟,他也会阴错阳差,不至于拉在其中,倒这个血霉。他确实说过,一旦找出这个破坏他家风水的人,他一定要用枪毙了他。

赵信林的另一个仇则是,他姑母四十多岁了,儿女满堂,竟被他那个混蛋姑父以治病为名,带到黄州大桥上甩了。

这的确令人愤怒。

他这个姑母是有病,身上凡是有窟窿的地方都是病,腰也痛的直不起来。这主要是因为她有点痴所致。她这个痴也不知是小时从床上掉下来栽了脑壳的缘故还是怎的。没有读书,也就不识字。从小在家烧火做饭,到够劳动的年龄了,在生产队上工。应该说干活是把难得的好手,从不知道偷懒,也不知道省力,一个人常常总是做两个人的活,一生那是出了两生的力。二十岁结婚,二十一岁生儿育女,两儿一女。分田到户后,她硬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把一个穷的鼻大嘴歪的家发起来了。这就导致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像三十多岁的人,三十多岁的时候像四十多岁的人,四十多岁的时候像五十多岁的人,典型的未老先衰。而他这个混蛋姑父比他这个姑母还大几岁,俩人一起出门,常被人以为是母子。

这让做书记的父亲很心疼女儿,多次提醒她不要傻做,别把自己累的不像个人样,让人家有一天把你送去甩了,你还不知道东南西北。

真是不幸被她父亲言中。

他这个混蛋姑父,以为她痴不识字,身上又没给一分钱,甩在黄州大桥上不知东南西北,只有死路一条,他再回来好跟塆里一个年轻的寡妇厮混。他带去甩了回来胡编乱造说,是在医院门前他去买东西走失了的。

但他姑母不仅没有走失死,而且还回来了,是桥头民警看她在那里哭,了解情况后帮助了她,给她拦了回县城的车。他姑母终于回到屋,见丈夫已回到了家,再知是怎么回事,不由更加伤心的哭得死去活来。

他这个混蛋姑父却说,都说你是个痴子,你哭的这么厉害干什么?我不过是试下你回不回来的了呀喂。哈哈,你还回来了,这说明你并不痴嘛!你若真痴今天没有回来,我肯定明天会去找呢,快别哭断了肠。

所有人不敢相信这是真事,骂声不绝。

此时,赵信林正那样委屈退伍回到家。他一得知这个不幸消息,认为姑父是吃了豹子胆,是欺人太甚,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拿把磨得快快的砍刀,直接跑去要下这个混蛋的膀子。

他这个混蛋姑父知道他厉害,怕他来报复,早躲进屋后的山林里了,几天不敢出来。以后,只要一见赵信林的影子,老远就避到山林地沟,连个照面都不给打。赵信林一直恨之入骨。

几方面的打击,赵信林的确有时精神失常,说了不少要枪毙人的话。

至于母亲怀疑欧老二。欧老二其实是我堂弟,他爷爷和我爷爷是亲弟兄。母亲怀疑他有两个因素,一是他谈了一年多的个女朋友,被现在的书记托人做媒介绍给了自己的儿子,他对这个书记和媒人恨入骨髓。现在,书记的儿子快要结婚了,估计制造这么一曲使坏。当然这是估计。

另是与我家也有怨恨。欧老二弟兄俩人,他哥在公路段,结个媳妇看不惯公婆的一些行为,又比较厉害,主要是把钱财看的太紧,没给公婆什么好处。公婆那是不喜欢的很,认为生个儿子是给她生的,为只言片语大吵几架,最后骂娘。父母就要儿子离了重找一个,可大儿又畏这个媳妇又喜欢这个媳妇,觉得起码是个持家的好手,没听和不敢听。媳妇得知更是横眉竖眼,更是成仇。他父母觉得结这样个媳妇在家是个冤大头,看他儿子比较听我父亲的话,就要我父亲出面叫他儿子离这个婚。说一次,我父亲没听。说第二次,我父亲是个非常正派的人,就发火了,严厉说,你们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应该自己先检查下自,何必为点鸡毛蒜皮的其实是自私自利的事闹成这样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是个有原则底线的人,不可能做这样缺德的事。你们不怕触怒雷神我还怕呢!转身气愤的走了。结果,为了他家好,反倒得罪他家。第二天,就发生一桩不幸的事: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来一只猫头鹰,直接扑向他父亲,一翅膀将他父亲的眼刺瞎一只。他父亲当时还不知道眼瞎一只,只知道那只眼晴痛的睁不开,愤怒的去追打那落在一边树枝上仍盯着他的猫头鹰,结果又跌到岸下去摔断一条腿,导致成了个跛脚独眼龙,一生一个丑陋不堪的形象。他父亲不认为这是缺德遭到天报的惩罚,而认为是我父亲诅咒了的结果,恨我父亲一生。他儿媳算是活笑掉大牙,笑骂半生不是人。从此,两家成仇不再往来。

欧老二受父母影响,他父母不要他和我来往,但我还是念在先前是一家人,他在学校几次被人欺负,都是我帮忙解的围。我希望前面的怨恨是前面的怨恨,社会在前进,茅盾宜解不宜结,我们友好相处。

因此,我觉得就他们的仇恨,他们偷枪报复还真很有可能,尤其赵信林手里确实有子弹。

3

可是,我终于来到大队部,红色的大门上却一把大黑锁。我再想起是吃午饭的时间,当官的都回家吃午饭了。

我就赶紧去连长家,枪是连长亲手交给我的,现在枪被偷了,我应该首先报告他。连长正在吃饭,听我说枪被偷了,吓的碗掉到桌上,二话没说,立即起身带我去书记家报案。

书记家有客,正在喝酒,我一进屋就闻到股浓烈的酒香。我顿感饥饿,但并没有吃饭的心情,好在也没有人关心我们吃没吃饭。客人我认识,连长更认识,是我们小学一位老师,就是前面说的那位书记托的媒人。今天在这里喝酒,大概是来尽媒人之事。别说书记还真会用人,那个女子是这个老师的亲外甥,这个老师又是在他手下教书,这叫他做媒人那真是十拿九稳。媒人十八餐,至于今天是多少餐,这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我只庆幸书记没有喝醉。

书记,出大事了,他的枪被人偷了。连长一进门望着书记就迫不及待的报告,管不了屋里有个媒人老师,更管不了他们还在喝酒。

书记可以说是沙场老将了,什么污七八糟的事情没有经历过?但一听说枪丢了,还是大吃一惊,一双眼睛猛地愣视着连长和我,至少有五秒才回过神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被吓坏了,更心慌意乱,不知道书记吓成这样会怎样责备。我说,具体什么时候丢的我也说不清。但我每天上午吃饭之前要检查一次,昨天吃饭之前检查还在,应该不是昨天下午就是昨天晚上,因为今天早上到上午我一直在家。

书记失控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拍的自己酒杯都震翻了,说,这不可能是巧合吧?

书记的话让惊吓中的我更加莫名其妙。

我昨天晚上做一个恶梦,梦见一个人拿着一条枪来要毙我。这今天你们就来报案枪偷了,这莫不是冲着我来的吧?书记恐惧的说。

原来书记的强烈反应,并不是首先针对我丢枪,而是担心枪危及到自己的生命。做书记免不了要得罪人,有这个担心也不奇怪。我的惊吓便稍微好一点。但枪是我的第二生命,尤其怕偷去是杀人放火,我的心里没法不恐惧。

书记立即起身,叫媒人坐会儿,叫连长迅速组织民兵封锁大队进出的路口,他骑自行车到大队部去打电话报案。

我就打算和连长一起去组织封路。但连长考虑我丢了枪,书记去报案,一会儿上面肯定有人来,会找我了解情况,就叫我到大队部去待着,别瞎跑。

我只有迅速去大队部待着。书记打电话没有打通,就骑车到管理区去了。半下午时候,来一路人,其中一个腰上挂把手枪,说是管理区和公社的。

我从来没有到过管理区和公社,一路人马一个也不认识,更不知道是些什么官。但来人迅速知道我是丢了枪的人,这个问的来,那个问的去,我也只有不厌其烦的回答了又回答。

傍晚时分,又来一路人。有穿绿色军服的,有穿白色公安服的,说是县武装部和公安局的来了,威风凛凛。平时人五人六的大队干部,参在他们中间,连鸡立鹤群都算不上,仿佛乌龟王八蛋,让我更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悲哀。

这又一次触及我想到了前途,想到这丢枪会不会影响我的前途,不由更加憎恨偷我枪的人。

县里来的人员,趁天黑之前的微光,迅速与底下人员密切接触,作出更加部署。一是路口封锁扩大至通往公社和县里的大道,以防犯罪分子逃到公社和县里作案。二是迅速对各塆进行摸排,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尽快找出嫌疑人。

所有人都没有吃晚饭,也没有晚饭可吃。非常情况下,大家没有二话,只有忍着饥饿。我更只有忍着。

我被限制在大队部,说是便于公安随时调查了解情况。这当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是怕我年纪轻想不通出什么意外,那就更是雪上加霜。

这显然是公安和领导多虑了。因为我从发现枪被偷到现在,只是一直失魂落魄,只是焦虑自己的希望和前途,还并没有想到死。一个在焦虑自己希望和前途的人怎么会想到死呢?

一名姓张的公安专门调查我。他坐在大队若大礼堂中间的一张空空荡荡的桌子上方,把桌子当案台。我站在桌下方一丈来远。我身前有一张木椅,但他没叫我坐,我不敢坐。

我这是第一次和公安人员近距离接触。他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加上一脸严肃,还真有点吓人。我手脚瑟瑟发抖,不知是吓的还是饥肠辘辘饿的。

张公安一坐下就从上衣兜里搜出一包东方牌香烟,从中抠出一根,将烟盒丢在桌面上,然后边往嘴唇边送烟边问我,抽烟吗?

我说,不抽。我就是抽烟,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敢说抽。

张公安就从兜里摸出火柴点燃烟,深深吸一口,似半天没有抽烟的样子,然后让烟从鼻子里畅快的喷出来,又抽一口说,我看你也不抽烟。仔细说说,这条枪领回后哪些人见过?哪些人到你家去过?哪些人你认为最可疑?你不要紧张,坐下讲。

我就到前面椅子上坐下讲,可是他没有坐着听我讲,而是站起身来离开桌案到屋子四周转他的圈。

我已经饿的没劲讲了,见他去转圈没有听,我觉得讲也没有意思,就坐在那里讲了几句没有讲。

怎么没有讲?我可在听。你不要在意我听没听,你只管讲。继续讲。张公安说。

我就只有忍着饥饿重点讲:我家在路边,南来北往的人进入家坐会儿喝点水的很多,但仔细想想最可疑的可能有四五个。赵家塆的赵信林可疑,枫树咀的朱文寿可疑,马家庄的马明阳也来过,骆田洼的田晓东也很可疑,还有我们自己塆的欧老二也很可疑。

张公安听了,停下脚步望着我说,你这说的太笼统了,他们的嫌疑在什么地方?要讲细节。

我已经饿的支撑不住了,感觉再不吃东西就要晕过去。我只有把我还是早上吃了,中午没有吃,晚上还没有吃的情况告诉他。

张公安问,中午怎么没有吃呢?

我如实说,中午我一发现枪被偷了,一门心思只想着不好办,只想着报案,哪还顾得上吃饭。再说,到连长家,到书记家,他们都惊吓得放下碗没吃,我还哪里去吃。

张公安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这两顿没有吃,怪不得你脸上发黄发白,我还以为是吓的呢。我晚上这没有吃,我有病,经不住这一饿,所以我早饿的坐不住了,你讲我只能四周转圈听。不过,这也是我办案的一个心得,我觉得走着比坐着的思维活跃些,往往能从讲述中突然发现一丝马迹。好吧!你家距这里多远?要不你回家去把晚饭吃了,我也随你去吃一点。

我心里就慌乱起来,说,我家的伙食不好,只怕你吃不惯。

张公安说,饥不择食。没听说过康熙皇帝曾说雪好吃吗?那其实也是饿的。

我终于觉得这个公安其实还温存。便说,那好。

于是,这个张公安就去和其他公安说,我亲自去看下现场。我听到那个公安说,现场已经看了,破坏的一塌糊涂,没有半点价值。

现场的确破坏的一塌糊涂,我倒饬了一气,我母亲倒饬了一气,还不知有其他人倒饬多少次。

张公安为了达到解饿的目的,仍坚持说,我还是去看看。就叫我走。

我就领着张公安到家。在我母亲煮面期间,他还真仔细查看了一下现场。虽然也认为现场破坏的一塌糊涂,但不是觉得没有半点价值。在他看到上楼的梯子时,他问,这个梯子是一直放在这里吗?

我说,不是。我之前是每天扛来检查一下,然后扛走,放在另外一个房的角落里,防止放在这儿不利于安全。

张公安用手电上下照照梯子说,那这枪被盗是用这梯子上的吗?

我再想起,我当时习惯性的去扛梯,发现那里不见梯,便问母亲,母亲说,梯不是在那边房的吗?我还以为是母亲搬过来干什么了。现经公安一问,再反应还不是母亲扛来的,显然是罪犯。我便赶紧说,是。

张公安断定是熟人作案。

我母亲就更加坚信是自己怀疑的那两个人。理由是,只赵信林有子弹。别人偷枪如果是作案,没有子弹有什么用?我看还不如一把刀。

张公安认为我母亲的话言之有理。但破案不是靠怀疑,而是要有真凭实据。

我就认真想,如果真是熟人作案,那即使不是我母亲认为的赵信林,那这个案就好破多了。至少不至于把网撒到周围十八里,不至于久久破不了案,让我希望过期毁灭。我想,只要能迅速破了案,这又不是我的过失或疏忽所导致的,也许不至于影响我的希望吧?便就这个严重折磨我的问题,我诚实的请教这个张公安。

张公安认真说,这要看破案的情况,只要迅速破了案,没有造成什么,又证明不是你管理的问题,应该说不至于。

因此,这顿午饭和夜饭一起吃的饭,尽管不过是青菜素面,我吃出了前所未有的美味。

张公安也觉得我母亲煮的面非常好吃,夸我母亲要真正是做鱼做肉,那不知要好吃到什么程度。

于是,张公安一放下碗,就搜出包里的手电,带我迅速返回大队部,要大家迅速将这个赵信林控制起来。

4

路上我心里很矛盾,不知怎么并不希望事情是怀疑这样。这倒不是自己仍做着当兵的梦,而是认为军人经过部队的塑造,尤其他还经过战火的洗礼,怎么会做出这种害人害己的事情呢?当然,任何事情也有他的两面性,也有不一定。

嘭嗵!

当我们快要走到我去领枪遇到欧老二的小河桥时,突然听到桥处一个什么东西栽到水里的嘭嗵声,吓得我们倒退数步。

张公安立即怀疑是与偷枪的人狭路相逢了,怕狗急跳墙开枪,怕我年小不知防范受到伤害,一手揽我和他趴到地上,吓的我心慌肉跳。

别吱声。张公安用只我听到的声音提醒。

我哪还敢吱声。一时半会儿像魔鬼敌人打来了似的,赶紧将头贴在地面,害怕一枪打到头上。但许久又没有听到枪声,没有听到反常的动静。张公安对我说,我爬到桥边去看看。

我也跟着爬到桥边,见张公安的手电晃到水面一团东西往下飘。

是什么?张公安仔细照照,仿佛是个人,又仿佛是头猪。

这时候,下去调查情况的公安回来几个,大家看到有情况,一起下到河边看看,原来还真是一个人。捞起来看看,我一眼认出,竟是赵信林。已被水淹的要死不活。

一个公安赶紧进行抢救,将他伏到边上一蹲大石上,抖了抖,抖的赵信林大口大口吐水,一连吐出怕有几瓢,才听到他终于呻吟,终于慢慢脱离危险。

一个公安认定,这案肯定与他有关,他这无疑是作贼心虚,畏罪自尽。

但在法律层面上还是前面说的要有真凭实据,这种认定不论是肯定还是怀疑仍然毫无价值。大家就把活过来还没有力气的赵信林迅速抬到大队医务室,叫医务人员给他输输液,以便恢复身体明天好审。

这一夜,我到此为止,叫我回家休息。

我母亲一直在家惶恐不安,见我总算回来喊门了,一开门见我就问,公安查出眉目没有?

我不好简单说路上遇到的事件是有还是没有,我便把路上遇到的事件简明扼要告诉母亲。

母亲听了说,我说赵信林可疑吧!那他身上有枪没有?

我说,他身上要是有枪,这事不就结了。

母亲说,那你们没去看他嘭嗵一声的那水里?

我说,这个我们还真没有想到去看。

母亲就责备说,你们遇到这样的人和事,怎么能不想到去看下呢?快点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我手电已打成一点红火了。我就打给母亲看说,这还怎么去看?

母亲见不行说,那我去敲隔壁的门借把电。

我没同意。我此时反倒觉得没有那么紧急了,说,别半夜三更的喊人家,明天一早去看不迟。

母亲无奈,只有打消念头。

这一夜,我尽管疲劳的要命,我脱去衣服时以为头一接触枕上,马上就会呼呼大睡的屁事不知,没料一夜基本没有合眼。我甚至越睡越新鲜,那条枪和与那条枪相关的人和事像放电影一样,不断的在眼前翻来覆去。

关于赵信林,如果真的是他,那也是我引狼入室。我记得那是我扛回枪的第二天,由于爱惜,我又拿出来在门口拆开仔细擦拭一遍。赵信林从我家门前经过,尽管他那样退伍回来,但我听说他当兵干的不错,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英勇地消灭了不少敌人,其本色是英雄的,便想请教请教,因此,我喊住了他。我们以前虽然认识,但从没有打过招呼,这是第一次。他见我有枪,知道我大概是听说他精通枪,有什么问题请教,立马走到我跟前说,你一不读书就当民兵了?我谦虚说,搞的好玩。我知道你对枪了如指掌,想请教请教。他很高兴,说,要说对枪了如指掌,那还真是了如指掌,这不是吹。我以前拆卸枪可以不用眼睛。现在虽然很长时间没有摸枪了,我想蒙着眼睛应该还是可行。我还从没见过这功夫,便求他表演。他也好,就叫我搬张小凳他坐着。然后,他把我拆的枪装上,叫我拿条毛巾或布带蒙上他眼,他表演给我看。我就拿条毛巾蒙住他眼晴。只见他蒙着眼晴的脸上带着笑容,手很灵活的拆卸枪盖,卸下一样一样的零件,依次整齐排在地上铺的干净布上,比我用眼睛盯着拆卸排列的还整齐,确实令人佩服。然后,一样一样装好复原,拉一下枪栓,哗哗啦啦,顺顺当当,毫无瑕疵。我真是佩服极了。

以后,他知道我有当兵的想法,每次从我家门前经过,只要看到我在屋,他就要进屋来坐会儿,给我讲讲枪的知识,给我讲讲他在部队的先进事迹,给我讲讲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让我知道了枪按尺寸大小和用途,可以分为手枪、冲锋枪、步枪、机枪。让我知道按照枪支内部构造,可分为滑膛枪和线膛枪。让我知道滑膛枪内部没有膛线,子弹的弹道不稳定,性能不高,只能用做霰弹枪等,射程不过50-100米。线膛枪呢,枪膛内带有膛线,这种膛线是十五世纪初的德国人发明的,它的作用在于赋予弹头旋转的能力,使弹头在出膛之后,仍能保持既定的方向,并加大弹丸的初速,使其远距离的精准打击变成可能。让我知道手枪的有效射程是50-100米,冲锋枪的有效射程是150-300米,步枪的有效射程是冲锋枪的一倍,300-600米,狙击步枪可达1500米,个别还到2000米。

原来,他当兵第一年,军事理论学习考核第一,战术比赛第一。连队嘉奖,团里通报表彰。第二年他就带新兵。他给我讲的关于枪的部分知识,就是他带新兵时要授课,备课记在脑海里至今。

他讲作战。有一次,他们班差点让敌人包了饺子。他们在一个大山沟里,两边山咀突然出现敌人走来。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有人主张鱼死网破,先动手为强,多杀几个垫背。有人主张迅速分散隐蔽,静观其变,万不得已再打他个落花流水。

他讲到这里,突然问我,现在你分析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在其场,你觉得应该采取那种措施为上?

我没有想到他会问我这个还没有当兵的这样问题。我只有迅速想想说,你说的是差点,那说明敌人还并没有发现,人还并没有真正面临死亡。那么,这个时候我觉得,如果鲁莽动手,显然是鱼死不一定网破,并不可取。那自然应该是尽量隐蔽,直到万不得已。至于垫不垫背,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更有杀敌的暴发力。

哎呀!他惊喜的在我肩上重重拍一巴掌说,你也还是个军事人才呢!怪不得你想当兵,你当兵绝对大有作为。我和另外一个兵就是这么想的。我是班长,班长是什么?班长是兵头将尾,是军中之父呀!因此,我在关键的时候必作出正确的决定,那就是尽量隐蔽,静观其变,万不得已才动手。结果,两边的敌人并没有往在沟里隐蔽的我们走来,而是这边的敌人望见那边有自己的人,晃晃走了,那边的敌人望见这边有自己的人,同样是晃晃走了。我们不过是虚惊一场,再乘他们放松警惕展开有利的战斗。

我大大的吹捧了他一下,这是你智慧和才能的伟大胜利。

他欣喜的伸手和我击一掌。

我想,这么一个和我聊得来的人,尽管我没有满足他借枪的愿望,他也不至于要偷我的枪去报他的仇,而让我最终去倒大霉呀?

那么是什么人呢?

那么他掉到水里又是怎么回事呢?

但愿明天有一个清晰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以为可以睡了。可是闭上眼睛还是睡不着,眼里又出现了其它几个可疑的人。

枫树咀的朱文寿,是个盗窃高手。他是来无影去无踪,门闩呀,锁呀,对他几乎不起什么作用,仿佛孙悟空。盗鸡盗狗,不知使的什么法,鸡不知道飞,狗不知道跑,都像死的由他捉和抓。周围十里八里,没哪个塆一年不失几次鸡和几条狗。失狗大家还要好受点,失鸡就失去了盐钱,失去了吃饭的汤,失了的人家至少要骂三天五日。大家都知道他有这本事,怀疑是他,没有别个。但从来没有人抓住他人,只是看到他卖鸡卖狗,吃鸡肉吃狗肉。聪明的人见了他,递根烟搞好关系,以求手下留情。过余计较的人就横眉冷对,结果不仅丢鸡,连家里缸的油都不翼而飞。你敢找他吗?你敢告他吗?你无凭无据。有人说他家葬的就是夜天子地,生来是吃这碗饭的。

我怀疑他,是有一次我在靠门的亮处擦枪,突然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在一旁偷窥。待我发现,他速装没有看见,径直走过去。可我明明看到他眼里露出贼光,这让我很不安了数夜。会是他吗?可他偷枪干什么呢?

马家寨的马明阳和骆田洼的田晓东。那天,我终于考虑在门口的明处擦枪让人看见不安全,就在房的窗里亮处擦。不料他俩一下闪进来,还是被他们看见了。关键是马明阳完全不是好人里的数。他是我奶奶娘家的个侄孙,和我同辈,比我大几岁。他到我家来自然是以亲戚的身份堂堂方方进出,真是防不胜防。我绝对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不愿他知道我有枪。他很小就敢放人家的火,长大成人后游手好闲,也干偷鸡摸狗的事。但他又没有朱文寿那本事,几次被人捉着打的鼻青脸肿。田晓东和他是臭肉同味。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联合起来,常常到外面去偷盗,回来酒肉临头。两人都是孤家寡人,也没有人管。他俩看到我有枪,感到很意外和兴奋,就进来看,还动我拆卸下的零件。我本身一看到他们进来看到我擦枪,我就顾虑重重不舒服,现在他们动我的零件,我简直毛焦火辣,忍无可忍,就毫不客气的夺过马明阳手里的零件说,这不能动,这是枪。田晓东手里也拿着一个零件,看我夺了马明阳手里的零件,赶紧放回原处。俩人都感到很没趣。我再意识到我的毛焦火辣,我的忍无可忍,已经伤害了他们。老话说,宁愿得罪君子,千万不能得罪小人。得罪小人,他们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于是,我立即放下枪,迅速讨好的叫他们到屋里喝茶。但马明阳已经生气了,说,不用了。出门走了。我母亲挽留他们吃饭,马明阳仍拒绝了。显然,我从他手里夺下零件,已无法挽回的伤害了他的自尊,伤害了他的感情。会不会是他们想不通使我的坏呢?

我感到了人的复杂。

我感到了自己的无知。

我更没有半点睡意。

可离天亮还早着呢,窗上没有一丝光。黑暗之神仿佛不是一丝一缕,而是一个巨大的物体,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翻滚着,突然觉得欧老二这个堂弟更可疑。我从去连长家扛枪的桥上遇到他想起。那天我扛回枪又遇到他,他说,你刚才还是去扛枪呀?我说怎么问你到哪里去,你支吾其词。这话显然是小人之心,我本没有必要究竟,但我生性总是希望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便说,那是我对扛回枪没有绝对把握,万一大队突然改变了决定呢?没想到他又是满嘴荒唐言,你命就是比我好,什么都碰在巧鸡巴上,连长是你老亲。我心想,连长不也算你老亲吗?只不过是你家窝窝囊囊,亲情早一干二净了。他接着牢骚,老话说的不错呀,三里路打架,始终是为二里路的人。当官的就没有一个是不自私的种。我就知道他的牢骚又是联想到了什么,无非是要带着骂书记把他恋人弄给自己儿子了。于是,我只有赶紧结束交流走路。后来,我在门前擦枪,他悄悄经过看见一次,也是冷语冰人。总之,他的一言一行,算是彻底让人感到他从来没有像我惟愿他好那样惟愿我好。他显然是要坚持活在前辈的恩怨里,和我也仇恨到底,我只有时刻防着。因此,我进一步想,他若坚持这种态度,他和书记家的切身恩怨怎么得了?接着便胡思乱想,就算一切没有发生,就算他和那个美丽的女子最终结婚,他这种胸怀会给那个美丽的女子带来幸福吗?那个美丽的女子终于知道他这种品性,会继续这个爱情吗?

这时,我翻身转脸终于发现天亮了,看到窗子有了微光。于是,微光转换了我的思想,我又想到了赵信林,想到了那桥下水里会不会有我母亲怀疑的枪呢?我想起床,可是太疲惫了。我就手杆压在眼上,心想眯一下,等天再亮一点起床去看,可是我竟然眯着了。

母亲看天大亮了,我还没有起床去看枪,急促喊醒我。我迅速翻身起床,赶紧漱个口,直奔小河。路上遇到几个人,都在高谈阔论我丢枪的事。一个说昨天晚上许多人没有睡,紧紧张张一晚上。一个说赵信林最有可能,逃跑从桥上掉到河里去了,公安把他逮了个正着。一个还喊我问情况,我实在不敢和他浪费时间,没有停步。我一路直奔,终于来到桥下,已有一个人在这里放牛。我忙着看河里,水清澈见底,若有枪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从桥下一直仔细看到捞起赵信林的地方,连几个沉在河底的酒瓶都看到了,就是没有看到枪。又不甘心的找回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我忧心的望着哗啦流淌的小河水,感到很失望。但我的失望是没有迅速找到枪,并不是希望枪就是赵信林偷的。

那个放牛人认识我,问我上下看什么?问我怎么把枪让人偷了?

我对他这种问话很恼火,我怎么是让人把枪偷了?我难道这么没心没肺?因此,我懒得回答他的问话。

放牛人看我没有搭理他,只好牵牛走远点。

这时来了两个公安,也是和我一样,看水里有枪没有。

别说我母亲的头脑还真不简单呢,和公安想到一块。

我问他们审赵信林没有?

一个公安说,哪有你想的那么愚蠢。就是他,你以为犯罪分子是一审就承认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只好不吭声。便不和他们到一起,自己回了。

5

吃了早饭,我急急忙忙去大队部,去看赵信林,看他昨夜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就是他。如果是他,那这个案就破了,我也好轻松。如果不是他,那还得费九牛二虎之力,那又是谁个王八羔子呢?

赵信林仍躺在卫生室的治疗床上。他看到我竟破口大骂,他妈的,他们还硬怀疑你的枪是我偷的,你说我可能偷你的枪吗?

他骂的他们是哪些人,我不太清楚。但听他的口气,他好像没有偷我的枪。这也许正如河边那个公安所说的,所有犯罪分子,你以为他们一开口就承认自己的犯罪吗?我就没有与他纠缠这个问题,我问他昨夜掉到桥下水里去是怎么回事。

赵信林仍很愤怒的说,你也不要以为我是作贼心虚。我家风水被人破坏了以后,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在部队转入斗殴,落个身败名裂,落个前功尽弃,落个解甲归田。这次又是碰在巧鸡巴上。现在不是过去,尽管我是共产党员,谁对我再不客气,我绝不会客气谁。你给他们讲,对我客气点。

他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我提的问题上。我又问,他说,我近段很不舒服,大半是郁气伤肝。昨夜,我姑母的事你不是知道吗?我姑母叫我去,说她和姑父已经和好了。意思是公安来这么多,怕我在公安面前告他的状,叫不要告了。然后,酒肉待一餐,姑父赔礼道歉。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放下一切。事实上,旧仇宿怨,也是不愿他们婚姻破裂,家破人亡。因此,看到她们和好了,我一高兴,叫喝就多喝了几杯。回家路上人就越是不舒服,晕晕沉沉,走到小河桥上就醉生梦死,六神出窍。恰一道强光刺来,正剌到我眼上,让我更是神魂颠倒,我还糊里糊涂的以为是在过去的战场呢,又是敌人攻来了。至于掉到桥下,我还真不知道是躲避还是拼杀掉到桥下的。算遇上你们,不然恐怕只有一死。不过,没有你们那一电,我也想不到是敌人,也就掉不到桥下去。

赵信林给我讲这些的时候,人还是很虚弱。我感到他确实有病。大家说他有神经病,真像神经有问题。但我也感动,醉生梦死仍把自己作为一位军人警惕敌人。

我没多说什么,听到外面有人喊,就借故离开了。

我出来见到书记和连长在外面做声,以为是他们喊,问,他们竟说没有喊我。外面再无其它人,那是什么人喊我呢?我感到我也六神出窍了,像是进入了一个魔幻世界。这大概是过于焦虑和疲倦吧。

我以为书记和连长会问我和赵信林交流的情况,结果没有问。倒是听到书记问连长昨夜睡着了没有?连长说,出这大的事情,我怎么睡的着,只后半夜眯着了一会儿。书记说,我通宵达旦没有合眼,现在人是个晕的。

我倒是感到书记有些反常,便从他昨天拍桌子说的话想起,他一定是担心这枪会对着他和影响他儿子的婚事。现在距他儿子的婚期只有一个多月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这要是一会儿破不了案,影响是肯定的。

我则担心的仍是怕影响我的前途。我想,只要不影响我的前途,我就是再几夜不睡,也无所谓。

这一天,由于赵信林的身体一直虚弱,公安直到下午才正式提审。

这时,赵信林对自己不巧被认为是嫌疑人总算有了新的认识。他认为这不巧又撞在枪口上,还是人家破坏了他家祖坟风水的缘故,便打算借此机会请求公安破这个案。然而,哪知一开始就双方暴跳起来。公安问:你叫什么?

赵信林回答:信林。

公安自己误会了,以为赵信林是有意答非所问,驴头不对马嘴,就生气加重语气说,我是问你叫什么呢?

赵信林觉得自己回答的很清楚,过去别人问他,他从来就是这么回答,从没人听不明白,以为这个公安是有意刁难他,就也很生气的加重口气说,我不是回答的很清楚叫信林吗?

这个公安仍然误会了,就火冒三丈,严厉责备,我看你还真是条母鳝鱼呢!我是问你叫什么,你一再说你姓林。

赵信林觉得这个公安纯粹是个马大哈,就连并压抑的怒火一起释放出来,你怎么说呢?竟起身将公安前的桌子搊了。

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公安暴跳起来,要将他五花大绑。

赵信林指着那个公安说,你敢!老子起码还是共产党员!老子真枪实弹浴血奋战换来今天的和平,岂能容你在这里儿戏!今天你敢捆绑老子,敢对老子的人身和人格如此攻击与侮辱,只要你一动手,明天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北京跟你打官司打到底。

双方怒气冲天,审讯只有终止。

这个公安再听别人的指点,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知道自己发火不对,只好向赵信林赔礼道歉,请求原谅。

但赵信林仍然没法消气。

第二天换一个公安审讯。

公安:你说说你前天晚上从桥上掉到河里是怎么回事?

赵信林昨天的气仍未消,就带着意气说,你们还是以为我作贼心虚?我就是偷枪的贼?尽管现实让我产生很多愤怒,但我还是不至于违反这样低级的错误去偷枪吧?我祖爷干一生的书记,我爷爷干一生的书记,我也是个共产党员,而且还是在火线入党的。你们还不争分夺秒去抓贼,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公安:你说远了,没有说到我提的问题上,请说前天晚上的事。

赵信林:前天晚上我不是作贼心虚,我是身体不适,酒喝多了,致使身体更加不适。是正在我难受和醉意迷离的时候,突然一道电光晃来,是那样的刺眼,让我还以为是在战场上呢!还以为是遇到了敌人呢!就准备和敌人作战,是这样意识出了问题掉到桥下去的。

公安便问:你在那里喝的酒?

赵信林:我在我姑母家喝的酒。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姑母受到我姑父严重虐待,看到你们公安来了,怕我报案抓他。我是说过要报案抓他,甚至要宰了他。叫我去喝酒,是说她们已经和好了,叫我不要报案了,放下前仇。

公安:你姑母受到你姑父什么严重虐待?

赵信林:他们已经和好了,和为贵,就不说了。

公安:据群众反应,你有子弹。私藏子弹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赵信林:我以前不知道。

公安:就凭这一点,我们就可逮捕你。

赵信林:子弹我已经丢了。

公安:丢在什么地方?

赵信林:河里。

公安:怎么会呢?

赵信林:因为我知道了私藏子弹犯法。

公安:你子弹从哪里来的?多少颗?

赵信林:我在战场上剩下的。三颗。

公安:我们怎么听说一梨子瓶。

赵信林:那是弹壳。

公安:你把这些带回来干什么?

赵信林:我消灭那么多敌人,大概是出于一种显摆或骄傲的心里吧!

公安:可群众说你是为了报仇。

赵信林:我的确说过,但那是吓唬人的。我觉得这跟当兵说保家卫祖国一样,同样是一种担当。或者直接说,人家已经挖了你的祖坟,已经丧尽天良的丢了你的姑母,你作为她娘家的一个大男人,你连吓唬的话都不敢说,你还配是一个大男人吗?尤其挖祖坟,这是在我作战期间的事,将我家祖坟前的镇地巨石撬到前面河下去了。这与直接挖祖坟没有两样。这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人最忌讳的事。现在说到这个事了,这是个问题,我现在正式向你们报案,请你们为我这个当时正在作战的军人立案追查。

公安:你作战消灭了多少敌人?

赵信林:打的雾气狼烟,杀的你死我活,准确多少说不清,但肯定不下十个八个。我那一盒班用机枪子弹哒哒哒出去,攻向我们的敌人像倒柴头。你知道一盒班用机枪子弹是多少吗?

公安哑口无言,觉得无话可审了,拿取杯子喝茶。许久后,才回答赵信林提的问题:你提的这个问题,带有封建迷信色彩。一盒班用机枪子弹多少,我没有当过兵。

赵信林如鲠在喉。

6

由于审查结果落空,公安觉得赵信林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便只有更加深入广泛的展开工作。

几个公安又到我家看了看,觉得我藏枪的地方,不是熟人不可能轻易得手。公安就又叫我仔细想想,看有多少人知道我藏枪的这个地方。我说,这不用多想,没有人准确知道我藏枪的这个地方。只是我擦枪有人看见过,让人怀疑的就是我说的那几个人。公安一时半会儿也陷入了迷茫,觉得这又是一次不可思议,又是一次大海捞针。

书记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他不是操心,而是六神出窍了,总觉得有人要枪毙他。公安起先并没有在意,以为他这是怕丢枪弄掉了书记的位子所致。一连几天如此,一连几天人们谈论这个事情,一个公安终于意识到,这里面绝对有隐情。便去找书记了解,说,当书记难免要得罪人,你得罪过那些人?

同时,叫我也要放开思维,把思维扩大想想。

书记说,我当这个书记,虽然人得罪的不多不少,但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不至于伤害人的根本利益,不至于人家对我恨之入骨。如果说真正伤害到什么人的话,对我恨之入骨,可能就是我托人给儿子说个媳妇的事。

还是说到我母亲怀疑的这件事上了。

公安似乎发现了蛛丝马迹,眼一亮,更认真的听书记讲,可书记没有继续讲。他大概是觉到了问题,难于启齿。

公安更觉得是症结所在。为了尽快破案,只好引导他讲出来。

书记才说,说个正人君子的话,我儿子这个媳妇是我以权谋私托人说的,有那么点挖人墙脚的意思,这是我作为一个书记不应该的卑鄙。这是我这两天思索辨证后,今天终于说出的一句良心话。因为在昨天之前,我并不这样认为。我以前总认为好的东西,或者直接说爱情,在她还没生完全根发芽以前,在她还是如天上的云朵一样飘忽的时候,可以更多的人去争取。这更符合爱情的本身,使幸福最大化,这不过分。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觉得可能过分了。那么,别人呢,别人会更觉得过分。

公安说,这个人是一个大队的吗?叫什么?

书记说,是一个大队的,与失枪人是一塆。叫什么,学名我还真不知道,大家都叫他欧老二,其实不姓欧。我觉得他,最值得怀疑。

我这时候也终于联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大队去年体检上没走的这个坐股子,是欧老二母亲堂哥的一个儿子,是不是他觉得我对他的威胁大,从中作祟呢?但这实在是没有一点证据的事,我只敢想想,不敢向公安汇报。我只能放在心上严重关注着。

公安便根据书记和我先前讲的综合判断,认为这个欧老二很有作案报复的可能性,便决定赶紧去将他作为重点嫌疑人控制起来。

我又想:如果千真万确是他欧老二,那他这真是一箭多雕,真是歹毒,真是隐的深呢。那么,我一直防范着,他一直也没有进过我家,他又是怎样知道我的枪放在什么地方,怎样轻易得手的呢?难道他向朱文寿学了一招,让人神不知鬼不觉?

管理区就立即从别的大队抽来民兵,迅速包围我塆,不给嫌疑人任何逃跑的机会。

两个公安又假装到我家,以便进一步侦察。我在前面带路,从西边到我家可以看到欧老二家的情形,还好,我看到欧老二在家门前转悠,仍然在家。但就在我告诉公安那个转悠的人就是欧老二时,欧老二一下发现了我和公安,立即潜进屋不见了。他的迅速潜入消失让我更加怀疑是他,我知道他家有个后门,便立即叫公安直奔前门,我直奔后门,以便把他控制在屋。我想,就是退一万步,枪不是他偷的,我们把他作为嫌疑人进屋调查,我也有退路。但待我赶到后门,他已冲出后门,一脚冲上了后山。真是防不胜防,还是逃之夭夭。这说明枪还真是他偷的,他才是做贼心虚呢!我母亲怀疑的太正确了。

公安立即追到后门,和我一起望着他上了山,望着山上树木密布,知道不是他和我再追捕得到的,只有迅速让包围的人包围山。

管理区领导立即增派周围群众参与。可以说迅速来的群众二百多人和民兵一起将山包围的个水泄不通,就是藏到石头缝里也会搜出来。可是,仔细从山脚搜到山顶,连石头缝里的蚂蚱都搜出来飞了,也没有搜到欧老二的影子,更不要说人。一个公安说,飞了吗?

这时候,一个公安想到枪,便唤几个公安由我带下山去搜枪。我那个跛腿独眼龙大叔和家人,见几个公安进屋,吓的战战兢兢。

一个公安说,你们不要战战兢兢,战战兢兢也没有用。欧老二已成为最大嫌疑人。我们的政策是,包庇是犯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家人除战战兢兢,就是对我横眉冷眼,都死不吭声。公安边把人搜边把人审,最后只欧老二母亲、我那个叔娘才说,我坦白吧我坦白,我不抗拒,我不包庇。我总教他要学好,不要鸡肠狗肚,心胸狭窄,他不听。他就听他老子的抱怨,现在是被别人利用,苕的吃屎,非要走上犯罪道路。枪,我承认,是他偷来的。我看到,叫他快还回去,别害人害己坐牢。他不听,叫我别管,别说。他说别人公开跟他过不去,他只有暗地里整死人家。他将枪丢在屋后的废井里。

我们连忙去看废井,有一丈多深,倒是水不深。大队干部立即到欧老二家搬来梯子,我下到水里捞。枪,我那条枪,果然在里面,捞出来已被水浸泡的带着锈色。我终于见到我失去的枪,人轻松一节。

但继续搜山的,又将山更仔细的搜一遍,仍不见人。公安不解,明明亲眼望着人上了山,山又迅速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当真长出翅膀飞了吗?最后只有怀疑是跳到那边山脚的水库里了。

此时,我背着枪又爬到山顶,便和大家一起下到山脚水库。水库不小,足有一公里长。大家看风景的看风景,看蛛丝马迹的看蛛丝马迹。但大家看了半天仍没有看到投水的痕迹,更没有看到水面有人。当然人投水是千差万别的,有的人一投水就如石沉大海,要数日身体膨胀了才浮起来。有的人则沉不下去,飘浮在水面。欧老二若真是畏罪投水了,他显然是第一种。一个公安继续搜寻,终于看到水边一个脚踏的痕迹,喊。大家跑去看,便认为肯定是欧老二留下的。就骂声一遍,死有余辜,罪该万死,害的我们几天几夜没有睡个囫囵觉。

便把人回去拿捕鱼的网来打捞。想着活鱼都能捕起来,他这么大个死家伙还不是十拿九稳。结果上下捕捞几遍,只是捕捞到鱼,怎么也没有捕捞到人。

公安急了,怕判断失误,耽误了战机。便扩大思路,一边把人去县城下通缉令,一边把人去追问欧老二母亲,她不是说被人利用吗?看是什么人,把这个人必须追出来。

可是,公安再怎么追问,他母亲再是倒口否认,说她是紧张说误了,说是说被他父亲的抱怨所利用,是苕的吃他父亲的屎,结果不是害了别人而是害了自己,这是他们自己的报应。公安没有法。估计只有我和另两个人知道大概可能是谁,但没有真凭实据,这在严肃的法律面前,我不敢说,别人更不敢说。

这一夜,虽然人未捕到,也没有追出背后加入作案的人,但枪搜到了,我和大家还是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到外地找来带钩的网继续打捞,总觉得那水边脚迹肯定是欧老二留下的,才终于打捞出水面。

我在其场。我看到终于打捞出水面浮在岸边的欧老二,面部朝下,其死样子着实可怕。

一个公安见惯不怕去翻,想翻过来看下是个什么形模样,但翻过身来还是翻过去,不愿仰面朝天。这个公安就说,他这是觉得死的无脸见人呢!

大家更议论和骂。

我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他和他父亲这一脉的人性为什么出了这么不可思议的问题。

这时,张公安对我说,现在水落石出你脱头了,看来影响不了你当兵,你怎么反倒一直沉默不语呢?

我说,我还说什么呢?人已死了,他已为他人性的扭曲和愚蠢付出了死的代价,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代价比死更大呢?况且,你说他影响不了我当兵,那人家要结婚更还是要结,他的死只能成为一个荒唐的笑话,只能是给他活着的家人带来更大的痛苦,我还说他干什么?我只希望他活着的家人吸取他死的教训,但愿死了的他尽快脱胎换骨,来生做一个高尚的人,别像今生活在鸡肠小肚里,活在自认为的仇恨里,不知道快乐和幸福的滋味。

张公安拍下我肩膀说,你这个年纪能这样对待问题和思考,真是难得和不错。

我再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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