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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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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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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房子

他的红房子之恋,从1994年6月28日开始,到1994年12月4日结束。交往以书信为主,见面仅仅两次,但每次都看到她的脸上泛起红晕。她所写的信,他当作稀世珍宝般保存好,最后积累成厚厚一叠,当年,他们俩通信较频繁,每隔两三天,即能收到。有一封来信里,她尝试着改变内容,换换新鲜,末尾谈及自己喜欢听的流行歌曲,可惜他不感兴趣,回信避开此话题,肯定让她失望了。她的断交信的信封,他还保存着,邮戳日期是1994年10月3日。有一次,下午四点多,幼儿园北大门附近,他目送她和女儿向东渐行渐远,回来用毛笔在该信封背面题上李商隐的诗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早先,他将它对折好放在书架内侧,时间稍久沾满灰尘,于是夹在福楼拜的《情感教育》里。过了几年竟完全忘记,特地寻找数次,甚至怀疑已被女儿偷偷扔掉。2008年左右,他重读《情感教育》,意外见到,察觉题字水准差且太大,干脆剪掉信背,只保留正面部分。这之后,又在别处发现一小片她的信纸。信封和信纸如今都藏在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下册中。此二物,是旧爱仅留的残迹。

骑着自行车经过街道,远远望见,镇政府大门外的宣传橱窗内有书画展。粗粗浏览罢,其间一幅画引起他的注意:风格接近工艺美术,前后共两排红房子,颇具匠心地遮掩叠加,略显简单,但是,又不可思议地异常圣洁,感觉只应该相遇于绝美的童话世界里,或月夜恬静的睡梦中。作画者是位刚参加工作的青年女子,旁边除了介绍文字,还贴着五寸彩照。照片上,身穿红色线衫侧体站立的她,一副娇小清纯模样,兴许是拍摄角度的关系,给他留下瓜子脸的印象。

将近傍晚,公路南侧,身穿白衬衫的她,脚踩自行车,与旁边的他并肩而骑的同时,亲热地交谈着。他无意间扭转头,看见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片淡淡的红晕,那么娇嫩,那么艳丽。直到多少年后的今天,仍难以忘怀。

他欣赏完她的画,非常激动,当天晚上,写好一首题“红房子”的诗,还记得,其间特别重要的一句是“圣洁的红房子”,随后抄录在信里。信纸总共两张吧,结尾处署名“同龄人”,因为从画作旁边的简介获知,她和他一样,也是1974年出生的。信封下端仅仅写“家住江南”四字。次日,投入邮电局外的箱子中,想当然地,寄往中心小学。她的姓名中的最后一个字,依照简介写成“怡”。他寄出的第二封信,写明工作单位和姓名了。她很快回复,开头带点自卑地告知:“我没这么有福气,现在只是在石桥小学教书。”接着又幽幽地说:“谁知道你家在江南什么地方。”他赶紧去信,说自己是本地人,父亲是印刷厂的厂长,“家住江南”其实源自于苏轼的题画诗中的诗句“扁舟一棹归何处,家住(家在)江南黄叶村”。第二次的回信,她写道,他这个厂长儿子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接下去,含糊羞涩地写出最关键的两个字:“好吧。”即同意与他交往,也就是同意做他的女朋友。又略微担忧地叮嘱:“不要说出去。”以后,才明白她为何如此,她的母亲以及两个娘舅,都在他们印刷厂工作。

那天,下午两点左右,他一时心血来潮,决定去石桥小学找她。他们俩向来通信联系,从未见面,但曾互赠照片,他的是一寸证件照,她的是五寸侧身照。学校前方有条小径,他顺此北行,岂料却被河流遮挡,幸亏稍后找到其西宽约三米的石子路,尽头往右拐弯,出现一座弧形黄砖桥——好多年后,第二次去,才看见横侧凸起的水泥字“新石桥”。入校伊始,他在紧挨西墙的车棚停好自行车,楼梯附近有黑板报,浏览了会儿——两三个小时以后,回家同行的路上,她告诉他,黑板报都是她出的。楼上的楼梯旁边的办公室内,空空荡荡,他在走廊里站立不久,一位身穿白衬衫身材不高的女教师上来,进入办公室,略作逗留,返身往外行。此际,他俩打了个照面,她的双目瞬间猛烈膨胀,它们的中央形成正圆形,相信已经达到极限状态,即将撑裂的样子。片刻后,换为普通姿势走着的她,视线稍微抬高,头向东偏过点,迅速扫视了他全身一下,不知不觉,脸上流露少许贪婪的神情。他暗暗嘀咕,这位女老师怎么有些古怪。她刚刚下楼,他问走廊东端的男教师:“某某某阿浪(某某某在吗)?”男教师说就是离开的那女人,热情地去叫唤。再次相见的她,早已恢复常态,语气恰似老朋友般,欣喜地问,如何找到这儿的,他遥指河对面,告诉她走了段冤枉路。两人进办公室坐定,她含笑述说,其实,母亲就在他们厂工作,很快好奇地补加一句:“恁笃厂里加班哪能呒不规律葛(你们厂里加班怎么没有规律的)。”告知每次加班,父亲都会骑车提前等候厂门外接她的母亲。前几天的信中,她写道,和家人到他们村喝喜酒,当时很想顺便来参观他的书房,忆及此事,他问亲戚是谁,她回答,就是杨某某,其丈夫是徐某某。那段时间,他们俩肯定交谈了另外好多话,可惜如今都已忘记。她给他倒过一杯茶,好像,被激动的他不慎打翻了。她递上来一本杂志,翻阅许久,才发现,竟颠倒拿在手中。他还和刚才那位男教师以及四十多岁的某教师,搭讪数句。有个她的学生探头进来,叫了一声,她很高兴,又和别的教师说起,学生成绩如果实在差劲,干脆考卷带回家让父母签字。下班时,一位她的关系较好的女伴同行,他走在最末,来到新石桥东端,女伴忽然停止不动,俯身察看踏脚或者链条,他问怎么回事,没回答,随即相继抬腿上车。

她之所以这么快就同意做他的女朋友,必定是《题“红房子”》深深打动了她的芳心。2013年8月下旬,奇迹般地发现,在某期《诗刊》内页的空白地方,有他用黑色钢笔字抄录着的该诗,并且,底下还有具体的写作日期。

她决定分手后,他抱着绝望的情绪去见面,她用独特的低低的语音告诉他,以前,曾经这样问:“沈正明是啥人?”她的母亲回答:“是厂长儿子。”她当时就预料,两人的爱情不会成功。他听罢,一字一字缓慢地问:“假使吾勿是厂长儿子呐?”她没说什么,双眼忽然闪现无限向往的神情。

石桥小学相见的那天晚上,他写了一封信。里面打趣说,假如他是她的学生,上课恐怕一个字都无法听得进去,考试成绩差的话,糟了,会吩咐他考卷带回家,让父母签字。还作了一首《虞美人》词附于内,结尾是:“倒持杂志频频翻,偷看眼前温柔轻云晕。”其实不怎么正确,倒持杂志与看到红晕的地点并非同一处。下班后,大家骑车仅两三分钟,她的女伴便右转弯,默默往卫浜方向而去。接着,他们俩开始闲聊。等会儿,他才偶然看到这红晕,其时,觉得她的小脸蛋,异常娇嫩艳丽。

他坐在厂里做胶水的小屋中,正专注地读书。有人走近,要他去办公室接电话,那人恰巧是她的娘舅,从神秘兮兮的表情来看,肯定没辨认出外甥女的声音。电话中,她只说了这么两句:其一,办公室内人好多;另一,她在学校值班。他呢,哼哼啊啊,可能什么都没回答,完全被动地听着。她的语音低低的,有种特具的亲密热乎味儿,似乎这世界上唯独你是知己,她愿意向你倾诉无穷无尽的悄悄话。此事发生在石桥小学相见后的第三天吧,他暗暗揣测,她刚刚收到他的信,有些兴奋。她外表娇小清纯,实则,内心世界复杂而善变。相见那日,两人分开时,她说:“过得年来罢。”即过了年再公开恋爱关系,告知,明年弟弟要在家做裁缝,她的母亲到时准备离开他们厂,专门帮忙。她打来电话后,再过短短数日,收到她的断交信了。

中午十二点刚过,他拨114查询,告知学校名称后,从那头传来清晰的击键音,屏息静等片刻,感觉却非常漫长,终于报出电话号码。谁知连打几次,办公室内都没人接听。暗自疑惑,是否查错了。重拨114,报出相同号码,这才让他彻底绝望。度日如年般,捱至四点钟左右,又开始拨打,很幸运,有位男子接听,声音比较耳熟,应该就是上次巧遇的那位热情老师,待他说出她的名字,男子放下听筒离去,稍后,有些支支吾吾地答道,她回家了。估计此刻她就在附近。大失所望的他,心中产生一种短暂的不祥预感。

办公室里,翁会计等也在,邮递员送来报纸,其间,另有她的信,他伸手取时,发觉它的外面比较潮湿,未留意。不久,去僻静处拆开一看,愣住了,她竟然提出断交。当即醒悟,信封原来沾满了惜别的泪水,她作出这个重要决定,想必十分痛苦,双手捧起已经粘住口子的信封,贴近眼眶,哭泣了许久。

他读完断交信,凭直觉知道大事不妙。中午,父亲和数位供销在家里小聚,他草草吃好,特意对父亲讲,有点事,叫父亲上楼详谈,旁边的她的娘舅听罢,笑嘻嘻地凑趣,说儿媳什么的。原来,他和她在石桥小学相见那天,傍晚同行时,恰巧被在他们厂里工作的阿姨夫看到,次日就泄漏秘密了,他当时只顾着一边骑车,一边扭头交谈,未曾留意。在楼上,他说出她决定分手的主要原因:她出身普通,而他的父亲是厂长,条件较好,双方不般配。父亲听完,当即委托她的娘舅做他们俩的媒人。过了二十余天,依然没消息,他明白事情已经无法挽救,给她寄去最后一封信,开端别出心裁地抄写她首封来信的第一段,收信人地址,如同自己的第一封信,是张桥中心小学,寄信人地址则改为“黄叶村”。断交信中,她写道,她和一位书记的儿子谈过恋爱,失败后,曾经好几次被母亲嘲笑,说不应该同条件这么好的人交往。以后的事实表明,她是深深爱着那位书记的儿子的,最终,双方成为夫妇。2005年左右,她发觉丈夫竟然有外遇。从这开始,他在她的内心深处,想必占据了迥异于先前的地位。

星期日下午,他终究不死心,决定要和她见一面,早先已获知她家所在的村庄的名称。第二次问讯时,竟巧遇农田中干活的她父亲,进村再问讯,才找到。楼下的西面房间里,她身穿那件照片上见过的红色线衫,正低头做手套,小桌子东侧,俯伏着别人介绍的新男友,昏昏欲睡模样。待他入内,她命令学生般让新男友上楼躺会儿,接着,她给他倒了一杯茶,亲热地好笑般告知:“娘舅讲,恁笃厂里葛房子才拨恁笃买下来哉(你们厂里的房子都被你们买下来了),现在厂才是恁笃葛哉。”他笑着坦白,只是承包而已。他曾态度严肃地问,假使自己不是厂长的儿子呢,从她眼神中,获得理想答案。发现茶快喝光,他蕴藏惜别之意地说,茶已尽,人应该离去了,她没说什么挽留的话,起身相送。他手推自行车走近弄堂口,即将抬腿上车的刹那,瞥见站在门槛外侧的娇小的她,左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回去的路途间,情绪似乎还算平静。在厂里做胶水的小屋内,坐了不多久,他的心头忽然剧烈一颤,恍如投石入湖,荡漾起范围持续扩展的无数涟漪,酸酸软软的奇异痛楚感,迅速弥漫至全身,这是迟钝心灵直面惨酷现实的时刻,他和她真的分手了。

厂里的发电间西面,她的娘舅把他拉住,问:“阿要家主婆?”他沉默,她的娘舅很快得意地说出她的名字:“某某呀。”接着告知,她已经同意,明天来他家看人家。深夜,加班后刚回的父母,在楼下兴奋地低声商量,如何接待未来的儿媳,两人决定,暂时先隐瞒此事,等她和她的姐姐到了,再打电话通知。父母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前几天,他和界泾的一位做裁缝的女子在东新桥上相亲,皆满意,最终,那位却没能来看人家。

他拖着两桶胶水前往上光车间,还在较远处,她的母亲即大惊小怪般,让旁人赶紧让路。不久,女职工戴阿妹当面打趣,说他要做毛脚女婿了。他非常欣喜,估计关于她的最新消息,厂里很多人都已知道。不幸,这天始终无同事叫他接电话。下午三点钟刚过,希望便开始冷酷绝情地减少。临近下班,她的母亲笑问,她有没有来,他恼怒地瞪了一眼,生硬地回答:“朆来呀。”她的母亲脸部的笑容当即消失得干干净净。大概六七天后,就听说,她和书记的儿子重归旧好了。

表哥家外面的场地上,傍晚,年幼的女儿玩得很高兴,拉女儿要求小便,百般挣扎,无奈,他强行抱住女儿蹲下,怎料立刻撒出,并且持续较长。待结束,他亢奋地向旁边的妻子诉说,双目随随便便往前看去,忽然发现,站在数米开外的她,此刻,正呆呆地注视着他。

她的丈夫的姐姐,非常巧,就是表哥的妻子。那次,石桥小学内,他说,他家在华某某家前头,她最初可能误听成也姓华的表哥,有点敏感的样子。此前,他曾告诉表哥正同一位女教师交往。过些日子,表哥获悉他的女友是西面的,立刻露出带点猜疑的奇怪神色。

那天傍晚,在表哥家就餐完毕,他去外面场地上寻找方才单独溜出玩耍的女儿。她左手端饭碗,右手持匙,正给自己的女儿喂饭,他的女儿站在旁边笑嘻嘻看着。他识趣地拉住他的女儿准备离开,怎料死活不肯,竭力挣脱。她用特有的低低的声音告知:“渠要吃勒。”随即,喂他的女儿一口饭,语气很亲切,说到“渠”字,流露些微妒忌的成分,他答道:“伊个小细娘哪能实梗能葛(这个小女孩怎么这样的)。”便独自入屋。不多久,妻子找回女儿,一家三人辞别离开。他在最前面,刚跨过大门,她由南往北走近,恰巧打了个照面,发觉她满脸都是鲜艳的红晕,软弱地望着相距咫尺的他,眼神让人想起,彻底泯灭抗拒之念听任摆布的古代被征服者。

下午四点多钟,幼儿园门外,他和她相遇。她从东面走来,看到西面慢悠悠走着的他,眼睛一下子变得大大的,很快恢复常态。这个过程柔和自然,明显异于石桥小学内初见时的剧烈兴奋。紧接着,她的嘴轻微动了动,想要打招呼,见他冷淡没有丝毫反应的模样,只得作罢。

上面两段文字中记叙的事情意义重大,正是由于这些,他察觉,数年来始终横亘在自己心头的坚冰,已经悄悄融化。以后,和她相遇时,他总喜欢偷偷地看她。2011年10月初,在表哥家里,他故意没看,她显然因此生气了。

表哥家中,他和她同桌就餐。快结束的时候,她伸出筷子,看情形,想搛只虾吃吃,约至全程三分之二处,宛如行云流水的动作,生硬地停顿了一下,随即稍稍抬高,快速划道弧线,落入旁边的碗中。古人把这称为“执筷巡城”,不合礼仪的。她文静温柔气质高雅,岂料做出如此小举止,令他大饱眼福。

她的博客内,首页上端的芳草图,他偷偷地下载了,设置成桌面背景,清淡雅致,感觉格外合适。此后的六七年间,一直没换掉。那些日子里,打开电脑,该图便立刻出现。遭遇黑屏事件后,由于先前一时口快,已经告诉妻子它的来历,有所顾忌,才没再继续使用。他第一次浏览她的博客,是在2006年。内有两篇记叙她去逛嫏嬛书店的佳作,比较简短,他却很爱阅读。其一说到,九岁左右的女儿喜欢上楼买四折的特价童话书,这次依循惯例,贪婪地又买好多册,她呢,仅仅挑本现代网络文学类的书。那时的嫏嬛书店,位于县南街文化馆北侧,他也经常去买书。以后很长一段时期,他做白日梦似的幻想了无数次这种场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与她在书店偶然相遇。迟疑了会儿,她微笑着走近,先向我打招呼,稍后两人走出,找个僻静角落站定,她低声致歉,双方之间长期的误会和不愉快,就此烟消云散。临别我挑选一本名家的书送给她。”她另有一篇文章,写夫妇三人同去尚湖天然泳场游泳,忆及自己幼时掉进水里,差点淹死,害得见水就怕,而今在丈夫的鼓励下,尝试着入湖呆了片刻,发现底层的细沙脚踩时很舒服。第二年夏天,他和女儿前往那个泳场几次,可惜女儿胆小,未能教会,在常熟体育中心学习了两年,才算完事。《我的父亲》流露出的父女亲情挺感人,她在苏州读新苏师范期间,父亲曾骑着自行车到学校探望,待返家,岂料太劳累,接连发了几天高烧。此事被她的母亲当作笑话般,总要反复提起。他们俩在石桥小学相见时,她说过,父亲常去接加班晚归的母亲。听说,她的父亲谈恋爱时,很喜欢她的母亲,三天两头去岳父家找恋人,终于,弄得她的母亲都心烦意乱了,直截交待:“下趟覅来哉,吾反正会嫁拨恁葛。”两人之间真的开花结果,共生三个孩子,她是老二。又听说,她的父亲是兽医,擅长讲故事,夏夜乘凉,屡屡有乡邻围聚在她家砖场上,她的父亲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第一次遇到她的父亲,是在张桥卫生院外,他骑着自行车从南往北行驶,她的父母途经小桥旁侧,隔条马路,她的母亲先叫他,身边的她的父亲立刻轻轻嘀咕:“阿认得葛?”他朝她的母亲笑笑,对方也得意地笑起来,表情中似乎在示威:“你这个死老头子怎么这样小瞧人。”第二次遇到,是去她家,他没认出,向村外农田中干活的她的父亲问讯,答即自己家,热情地指点给他看。等会儿返回,她的父亲很远就盯视着,担忧紧张的模样,行至附近,他抬头打招呼:“老伯伯,吾跑哉(我走了)。”他才完全放松。第三次遇到,是在厂里,他与妻子大吃饭后,派发喜糖,她的母亲有事,让她的父亲替代,他抓一把糖递上去,客气地说:“老伯伯,喫糖。”她的父亲的神态略显惶恐不安。

哀乐响起,大家围绕棺木慢慢地转圈,棺盖已由亲戚移除,揭掉了那块青色遮面布,逝者人世留存的终结时刻来临。好几年前,他被大姑父的遗容惊吓到,大姑父因食道癌去世,双目深陷,变成两个小洞,嘴张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极其恐怖。以后每逢这种场合,尽量眼望别处。此刻,他发现搀扶着外甥女的她,正无声地抽泣,眼睛红红的。她一定想起了自己因病早逝的父亲。

新石桥用普通的黄砖头砌成,充其量,五六十年历史而已。他第二次看到它时,桥面杂草丛生,往昔旁边的石桥小学,早已不复存在,原址上,出现数排轩敞的厂房,唯有西岸那棵老枫杨树,依旧奇迹般保持着记忆中的形状,斜斜伸向接近干涸的小河。

石桥小学相见那天,晚上,卧室内,灯光明亮,坐在书桌东面的他,捧起先前收到的她的照片,满怀新颖的喜悦欣慰情绪,仔细反复端详。照片里的她,上身红色线衫,下身背带裤,左手插入裤子口袋,侧身而立,一副娇小清纯模样。他心醉神迷,爱不忍释,最终呀,冲动地举到唇边吻了又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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