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眼睛

1

造物主在我额头上种下两颗眼睛

一颗照见拉姆

一颗照见卓玛

年轻时，把整个高原的月光照进拉姆的银镯

青稞酒沸腾的夜晚，喝醉的牦牛

正用犄角凿开冰河（喂！拉姆的镯子会蜇人）

冰河碎裂的脆响里

分明有她十六岁时

坠落的红宝石耳坠

2

卓玛总在转山路上拆开花朵

同糌粑屑一起撒给饥饿的鹰

我的目光缠住她辫梢的红绳

像风马旗撕裂的誓言

飘在纳木错湖面

那些沉底的相思

被咸涩的浪反着推

3

拉姆的银镯终被收进木匣

她嫁给牧人节吹笛的扎西

篝火晚会上

我把未送出的经幡叠成纸船

放进哲古草原的暗渠

船身刻着：

“月光若蜇人

请吞下我眼里的霜”

4

卓玛仍卖着方块蜂蜜

在拉卜楞寺墙根

她的笑掺了雪水

甜中带刺

我买下全部甜蜜

却不敢尝

我与我的沉默

一同碎在灯盏前

5

如今我的眼睛

一颗沉入勘测队的图纸

一颗钉在青藏铁路的道钉

拉姆的银镯化成雪山

卓玛的蜂蜜渗进冻土

当朝圣者叩拜冈仁波齐

我忽然听懂：

造物主种下的并非情债

而是两粒未发芽的青稞

一粒叫过去

一粒叫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