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从五泉山下山,路过一个山脚的早市。
早市是最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阳光里飘着新鲜蔬菜的清气,叫卖声此起彼伏,红的草莓、绿的黄瓜、紫的茄子摆得热闹,看的人眼花缭乱,最不能抗拒的就是各种诱人的美食,让人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手里一会儿就提了七七八八的东西。
不经意间,我瞥见拐角处的竹筐:苜蓿芽嫩得垂头,香椿叶紫中透绿,小白菜用草绳捆成小把,根部还沾着湿润的褐土。一位婆婆坐在小马扎上,蓝布衫洗得发白,头发梳得整齐,正低头规整菜叶。 我一直想吃春天的苜蓿,忽然有点惊喜。春天就该尝尝野菜的鲜味。总想着放假时去山上摘苜蓿、掐香椿,却没有腾出时间。
“婆婆,这苜蓿咋卖?”我蹲下身问。
“五块钱一大把,自家园子割的。”她抬头笑,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指尖抚过苜蓿叶 ,“你看这芽,今早刚摘的,嫩着呢。”
聊起才知道,她从很远的青白石赶来,天不亮就出门,倒了两班车。“怕城管撵,赶早来占个地儿。”她一边说,一边往我袋子里挑最鲜嫩的苜蓿,手腕上的青筋随动作起伏,“你们城里人爱这口鲜,我就多带点来。”
我买了苜蓿和香椿,又买了两把小白菜。付账时多付了两块钱。她急得直摆手:“使不得!该多少是多少。”说着她又给我装了两把小白菜,又从筐底翻出把小葱,硬塞进我手里,“添把香头,炒鸡蛋香。”我忽然有点冲动,想把她的菜全买了,让她早点回家,其实我是多虑了。
路人被这丛鲜嫩的绿吸引,渐渐围拢。婆婆一边称菜,一边念叨:“苜蓿焯水别烫老了,香椿要掐头水才没涩味。”她佝偻着背整理菜叶的模样,像在打理自家的小菜园,每片叶子都摆得齐齐整整。有人问下次何时来,她说:“周末就来,你们爱吃啥,言语一声。”我看了好一会儿,看她的菜卖的几乎没有了,才离开。
最朴素的吃法,回到家把苜蓿焯水,水一沸,满屋子都是山野的清香。捞出来拌上调料,绿得透亮,咬一口,清苦里带着鲜,像把春天含在了嘴里。香椿切碎了和鸡蛋煎,锅里兹啦响,金黄的饼子裂开缝,露出嫩绿的芯,咬下去,辛香直往鼻尖钻,爱极了这样的青绿色,这才是春天该有的味道。
想起卖菜的婆婆,她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守着这方小摊,却把最质朴的善意捧给每个驻足的人——就像她坚持不肯多收一分钱,却要多塞一把菜的执拗,那是农家人刻在骨子里的诚恳。
当城市的钢筋水泥模糊了季节的轮廓,幸好还有这样的转角,让我们遇见带着露水的浅绿,遇见陌生人掌心的温度。那些带着春天味道的野菜,早已化作齿间的清香、心间的柔软。
最美的春光,从来不在远方的山水间,而在市井褶皱处,那抹不加雕琢的真诚善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