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何水明的头像

何水明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8/28
分享

又是一年秋收时(散文)

又到了一年中最忙碌的秋收季节了。太阳依然毒辣刺眼,而习习秋风已送来了阵阵凉爽。天高云淡,一群雁阵唳叫着划破长空。

放眼浩荡的原野,目光所及之处,还是一片绿意俨然。细瞅之下,植物的底部泛出黄色的败叶,百花开始收敛耀眼的光彩。

近年来,物价飞速提高,除去化肥农药成本,种植农作物不挣钱。乡亲们开始种植药材,大片大片的当归、黄芪、党参呈现眼底。只有少数的麦子和大豆无精打采地站在地里,活得很谦卑。麦子已收,有的拉回院子,有的还没有拉站在地里,一个个麦束子像士兵一样,排兵布阵着,蹲守着这青山绿水中的最后一点执念。母亲在世时常说,麦黄之时,就是龙口里夺食的时候。人到中年,才逐渐理解了母亲话中的寓意。在十年九旱靠天吃饭的陇中大地,天一发怒,一场暴雨袭来,一年的收成瞬间化为乌有。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就让人发愁、煎熬。可就是在这农忙之时,已不见了昔年地磨刀霍霍,不见了儿童稚嫩的田园牧歌。青壮年人进城务工,被大城市吸去了,留下老人拖着病体,在田间地头忙碌着。躬着腰身在地里收割大豆和晚熟的燕麦,不时放下手中的镰刀,用手背敲打着早已发酸的腰身。抬头看天,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点上一支烟,叹口气,又慢慢地把腰弯了下去。

我站在田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这是一个时代的进步还是倒退,我不得而知。农人太辛苦了。

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天不亮起床,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做早饭。而父亲也早已起床大半个时辰了,在院子里大声地咳嗽着,收拾农具给牛添草。等母亲把早饭做好时,一张张锋利的镰刀已经磨好,刃口处泛出一道道白光。吃过早饭,大街上牛铃声与人说话的声音搅和在一起,赶集市一样热闹。有的赶着牛车朝南,有的驾车往北而去。有快马远远地赶来,超过牛车跑到前面去了。都是邻里邻外,相互认识,就远远地打着招呼,老何,今儿个上哪去割。父亲说,去阴山自留地里。你去哪呀?老李。今儿个我去截摊,那里麦子早黄了。老李说着,在空中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牛拉着车快走几步,赶上了父亲的牛车。老李接着说,啊呀,老何,你那块麦子好呢!早时出苗齐,后面也没倒伏,颗粒饱满,都有一拃长的穗呢,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我割牛草时看见都有点羡慕,老何这麦子咋长这么好。父亲憨憨地笑着说,今年雨水好,老天照顾咱下苦人。父亲和老李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在一个岔路口分开,各自赶着牛车而去。他们相互老何老李的称呼着,我都不知道他们哪个年长,哪个年轻些。岁月的沧桑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一样的黑瘦苍老。我不知道该称呼李叔还是李伯,父亲没有告诉我。可我知道父亲生于1939年7月,属兔,老李也属兔吧!在酒场上他们称兄道弟,生活中相互帮忙,相互排忧解难,是一对过命的兄弟。那时,酒是非常奢侈的东西,一年中也看不见他们喝过一两次酒,更别说推杯换盏了,牛血一样苦(红)的罐罐茶要煮的。农闲时节,老哥俩在火盆上每人煨一个黑不溜秋的茶罐罐儿,拉着家常,一煮就是大半天日子。第一杯茶煮沸倒进茶杯,必须先敬对方。双手捧着茶杯,敬酒一样说,他们老伯你喝!对方抱拳回敬道:他们老伯你请————这一罐茶也煮沸了。老哥俩之间的友情像罐罐茶一样浓酽。那都是一去不复返的往事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长眠于皇天后土之中了。秋收季节,即使再有雷电雹雨,他们也充耳不闻。他们在那边应该享受悠闲的生活,毕竟苦了一辈子了。

话归秋收正题。我们急急忙忙赶到地里,父亲卷上一棒手指粗的旱烟,拿起镰刀就埋首于那一片随风荡漾的麦浪之中。母亲给鸡鸭喂过食后,才匆匆赶到地里。这么大的一块地,一两个人走进地里,显得那样的渺小。

我则牵着牛去田边放牧了,等牛吃饱肚子,就把牛拴在田边的树枝上,提上塑料水壶去山下的泉里打水了。这个时候,父亲和母亲口渴得喉咙里都冒烟了。等我稍大一些,放暑假时也加入了秋收的行列。父亲割麦时的动作干净利落,非常快 。一起进地,一会功夫就把人甩出去了一大截,父亲的身后麦茬整齐,几乎捡不到麦穗。我也快,我要的是速度。那时,我正在热恋着邻家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我不能让人家看不起,说这后生不行。我头顶满头大汗,速度是有了,麦穗却掉的满地都是。

一家人拼尽全力把麦子割完后,用牛车一车车的拉进麦场,垛成小山样的垛子。拉完后,挑个天气晴朗的日子碾场。早早起床后,早饭来不得及吃,就把垛在一起的麦束子一个个解开,匀称的摊在麦场上,让太阳出来暴晒,人才能吃饭歇口乏气。吃完早饭再把牛套上,拉着碌碡碾,或用连枷噼噼啪啪地拍打,一粒粒金黄的麦子在桔杆间兴奋地跳跃着。

太阳斜斜地向西奔去,洒下万道霞光,树影憧憧,风又起,树叶子欢乐地拍着手掌。时间不早了,得赶快收场。用木叉一遍遍过捋掉桔杆,再用扫把捋去麦衣,就可以扬场了。父亲吹着口哨头戴斗笠,站在晚风中迎风而立。父亲手握木锨,把麦粒一锨一锨均匀地朝前轻扬出去。瞬间,相伴了一个季度的麦衣和麦子自然分离,轻轻落下。父亲扬场的动作,优雅、娴熟、老练,站在麦场里,斗志那么昂扬。但是,风中迎面而来的灰尘,麦衣则落满父亲的双肩,头上的斗笠,全身都是。父亲一下一下不慌不忙地,直到把这一天打下的麦子扬完,装进蛇皮袋子里才能收场。

那时,麦子和大豆收完,秋收就告一段落了。至于洋芋和不多的一点当归,也就三五天的时间罢了。可是现在,麦子和大豆收完,秋收才刚刚开始,大片大片的当归、党参、黄芪还在地里睡着大觉。面积大一点的地,挖机开进去采挖也就三四个小时的时辰。小一点的地挖机开不进去,就得人工采挖,费时费力地挖好几天。出门打工的兄弟们,就闻着九月九的酒香往回家赶了。

我站在地头,想着往事。不觉间,发现父亲长眠于地下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可是,父亲站在晚风中扬场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