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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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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5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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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矫情?真情?——浅谈《红与黑》的爱情主题(原创)

一八三O年,斯丹达尔以《司法公报》上刊登的一个家庭教师杀害女主人的社会新闻为情节基础,进行大量的艺术加工和开拓,注入自己对复辟时期法国社会阶级矛盾的认识,创作了一部具有浓厚政治色彩和时代色彩的长篇小说----书名富有象征意义的《红与黑》,副题是“一八三O纪事”。一百多年以来,关于《红与黑》的研究已经形成了西方的“红学”,这部作品一直影响和震撼着世界文坛。

小说以于连的生活经历为经,以复辟时期的社会生活为纬,广泛地反映当时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紧张气氛,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上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复辟时期法国社会的生动画面。

在作品中,作者通过典型人物生动的描写,十分深刻地分析了青年人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的命运。

在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中,象拿破仑这样由一个没落贵族家庭出身,开头只当一名下级军官的人,一跃而为叱咤风云的国家元首,这在当时欧洲各国青年头脑里,无疑引起了许多幻想。〈红与黑〉的主人公于连就是其中一个。

于连在家受到父兄的压制和苛待,在社会上又受到统治阶级的歧视和压抑。所以,他从小就有强烈的平民反抗意识和要求改变命运的愿望。他企图通过个人奋斗来实现自己身上爬的愿望。倘是在大革命时期,他一定会穿上红色军服走从军的道路。

但在王朝复辟时期,这条道路已经被堵塞了。当他看到神父能拿到三倍于拿破仑手下大将的收入,就站定穿上黑色教会服,通过教会的门路向上爬。他为了博取人家的赏识,明知毫无价值,却把拉丁文的〈新约全书〉读得能够全部背诵出来。以此作为向上爬的敲门砖,以虚伪作为“唯一的武器”来适应社会,并混迹于贵族沙龙。

在〈红与黑〉中,对爱情生活的描写占了颇多篇幅,因为于连的成功以同两个女人的恋情为标志,他也是在这两个女人的爱情中走向死亡的。由此,让人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于连·索黑尔、德·瑞那夫人以及德·拉·本尔小姐,这三个人之中,究竟哪一方存在着真正的爱情呢?

经过日多思索,仔细揣摩,反复回味之后,发觉其中有充满征服意味的矫情,有感人肺腑的温情,更有令人荡气回肠的真情!

于连的惊人的背诵本领,让他跨进维拉立叶尔市市长的家门,做起家庭教师来。

对于连来说,爱情是手段,飞黄腾达、社会成功才是目的。

但于连一方面竭力跻身于上流社会,一方面却又瞧不起上流社会的人物。他开头所以要占有市长夫人,为的是他要对看不起他的市长之流进行报复。后来当他做了巴黎一个贵族的私人秘书,他所以敢干在夜深人静去赴贵族女子玛特儿的幽会,又是出于同样的动机——报复.

让我们先来看一看于连同德·瑞那夫人的始于诱惑、止于真情的爱情吧。

第一,出于报复。于连对德·瑞那夫人的“爱情”不仅是对以同德·瑞那市长为代表的上流社会予以报复,对本身也是报复。

当德·瑞那市长斥责于连后,于连“暗自想到:‘这个家伙,他财运亨通,那么丰富地堆积着各种财富,待我嘲弄他一番吧,当他的面,我要把他的女人的手占为已有。是的,我一定要这样做。我么,他曾经给了我多少的轻蔑呀!’”当“他把他的长靴伸去压着德·瑞那夫人的美丽的脚”时,德·瑞那夫人严厉地说:“小心点,我命令你小心点!”于连忿忿地想:“人们在不平等的立场上是绝对不能相爱的……”这时,“他只有一个正确的思想……讨厌德·瑞那夫人”。为此,于连也对德·瑞那夫人施行报复,“她从前对我所表现的轻蔑,现在我可说都报复了,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

从于连此时的心理动机看来,于连对德·瑞那夫人的“爱情”,是纯粹的报复行为。

第二,于连生性腼腆怕羞,怕与人交往。而德·瑞那夫人却很和善,因此他乐于和她在一起:“离开了许多忌妒的男人的眼睛,而且由于天性,他丝毫不惧怕德·瑞那夫人,他现在是尽量地发展他的生命力,享受生存的快乐。”这里,德·瑞那夫人似乎起了挡箭牌的作用,安抚、保护着于连那极敏感的神经。

第三,于连自幼体弱力单,在父亲家中被当作“废物”看待。于连的内心始终是孤单、无助,甚或自卑的。而德·瑞那夫人不仅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上流社会高贵的夫人,却“崇拜他的天才”,敬慕他的知识。在同德·瑞那夫人暧昧关系中,于连感到了自身男子汉的力量,使他得以尽展他男子汉的气概。这不能不说是于连“自卑的情感”得以缓解的方式。

第四,家庭教师是很低贱的职业,于连自信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而作家庭教师的历史却会令他难堪。因此,他想:“我应该再进几步,务必在这个女人的身上达到目的才好,如果我以后发了财,有人耻笑我家庭教师的低贱,我就让大家了解,是爱情使我接受这个位置的”。无疑,上流社会的市长夫人会是他很好的借口,免得将来显耀的他面上无光。可谓有备无患,用心良苦。

第五,不可避免的“恋母情结”在于连身上体现很深。于连不曾有过温暖的、充满爱意的家庭,在见“世面”之前一直过的是倍受父兄欺压、侮辱的暗淡生活。德·瑞那夫人温柔、善良、可亲,作为一个母亲的形象是无与伦比的。虽然于连自欺欺人地蔑视世界上所有的“柔情”,在德·瑞那夫人面前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依恋之情------对母亲般的依恋之情。

基于上述原因,可以得出结论:入狱前的于连对德·瑞那夫人没有真正的爱情。不然,何以会杀气腾腾地向阻碍他向上爬的她连开两枪!

而于连入狱后,情形就不同了。

他犯罪入狱后,虽然仍有可能逃跑,他的上诉也有可能被接受,他若抛弃尊严表示屈服仍有可能做德·拉·木尔侯爵的女婿。可是他拒绝做这一切,他坦然地等着死。这时的于连已经对“向上爬”失去了兴趣,因为他的“成功”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他面对人生开始新的思考。

于连本来以为“安静地生活在维立叶尔那样的山区里是‘幸福的’。”往日的野心、幻想、奋斗以及为此而设计的种种伪装统统失去了迷人的光彩,于连终于在死亡面前知道了“什么是幸福”,他对德·瑞那夫人说的那番话是真诚的:“你要知道,我一直爱着你,我只爱你一个人”。于连抛弃了幻想走出了假象的陷阱,恢复了真实的自我。

德·瑞那夫人的淳朴、天真、善良,“本性天成”的风度,在金钱世界中的洁身自好,还有那一颗尚未被小说等读物污染过的心灵等等,于连过去只是偶尔有所觉,他的心几乎完全被野心占了去。可是入狱后,他需要的是内心的平和与安静,和德·瑞那夫人在一起,感到了真的平等、自由和独立。于连在不带丝毫伪装的时候,才能彻底地认识德·瑞那夫人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他终于向她说出了真话:“从前我们在维立叶尔的树林里散步的时候,我本来可以多么地幸福啊,可是一种强烈的野心却把我带到虚幻之国去了,不是把这近在唇边的可爱的胳膊紧抱在胸前,却让未来的幻想给夺去了;我为了建立巨大的财富,不得不进行数不清的战斗……不,如果您不来监狱看我,我死了还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呢。”于连终于在与外界隔绝的监狱里认识到了自己真正需要的什么,他终于付出了强烈的爱。

可以说,于连对德·瑞那夫人,始于诱惑,终于热恋,其间种种迷误和变幻最后被两记枪声惊破。

那么,于连同德·拉·木尔小姐的爱情又是怎样的情形尼?

还是先看于连对玛特儿的“爱情”吧。

于连对玛特儿小姐的接近,源于不可告人的野心与目的,因此他“一定要得着她然后跑开”。同时,由于玛特儿的骄傲,激发了于连的征服欲望,他要两次用女人来证明自身“男子汉的魄力”,以获得某种程度上虚荣心的满足。出自野心,出自虚荣——于连的自尊心得到满足了。“这个受人尊敬的人儿,据院长说,还是支配全家的人儿,而今居然屈尊在他的面前,差不多用对待朋友的态度,和他讲话。”他把玛特儿作为向上爬的跳板,并未把她当作心中的恋人看待。后来,由于玛特儿的骄傲的性格,导致玛特儿又轻视于连,并离开他。

于连也曾感到深切的痛苦。可是,在他为重新博得玛特儿的爱情所采取的一系列有计划的行动中,为的又是纯粹的征服。他也确实曾经一时真诚地爱过玛特儿小姐,因为失去玛特儿的爱,甚至想到过自杀。然而,入狱之后,于连开始面对自己内心的时候,他的情感所向却不是聪明过人的玛特儿小姐,而是无知无识、温柔敦厚的德·瑞那夫人。因此,他对玛特儿粗暴、冷酷,尽管玛特儿置舆论于不顾地多方奔走,设法营救他出狱,于连却不屑一顾,对玛特儿的探视视若不见。基于野心基础上的恋爱,是怎样的不堪一击!

再反过来看看德·拉·木尔小姐对于连的“爱”。

玛特儿美丽聪明,却又极其骄纵、孤傲。在她身边的贵族男子只是一味地追随她、迁就她,这些只能令玛特儿感到厌倦与不屑。“和柯西乐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将过的是怎样一个湮没无闻的生活啊……”“唉!除了幸福,一切都给了我。”“我优越的条件当中最成问题的是他们整夜向我说起的聪明。我相信我有,因为明显地我让他们都怕了。若是他们敢于讨论一个严重的问题。在同我讨论五分钟以后,他们便会喘不过气来,好像在我一点钟以来所谈的事件上突然得到一个很大的发现一样。我是美丽的,我有这个优点……可是事实上,我闷得要死。”她的“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无限的烦厌”和“追求快乐的绝望”。当她看到冷冰冰的于连时,终于看到了与那些贵族青年迥异的特质——“至少,这个人不和别人完全一样呀!”这是一种新的力量吸引了玛特儿。

尤其是于连比玛特儿更骄傲,这更激起了玛特儿的兴趣。于连回答她的问题“含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轻蔑的表情”。“这双眼睛……的轻蔑的神情,不但不改变为温文有礼的态度,反而增加起来了。”因此,“她受了深深的刺激,可是她却从此以后没有力量忘却于连。”——她被于连轻视,而她却不能轻视他。于连的傲慢征服了她的傲慢,玛特儿感到的是被征服的幸福,或者说是被征服的新奇,她渴望能拥有一份浪漫的爱情,可是却曲解了爱的真谛。

其次,玛特儿对于连的“爱”出自虚荣。她是一个和德·瑞那夫人性格截然不同的人物。她对于连的爱情,完全是建筑在一种罗曼蒂克的荒唐的想象上的,是从观念出发的。她竭力追求一种不平凡,出人意料的爱情生活,她有个祖辈曾经爱上过一个王后,后来被处死了,这个王后就抱着死者的头坐上马车,亲手把它埋在坟地里。她对这一个故事十分向往。

她对于连所表现的爱情应该说是十分强烈的,于连被捕以后,她的确也想尽方法要把他救赎出来。但是另一方面,她在内心深处又把她的这些行动当做一种英勇行为而自鸣不凡。正因为如此,当于连被告处死以后,玛特儿竟然能够镇静地打开一件蓝色大衣,捧起于连的头放在一张大理石的小桌上,亲吻它的前额。最后,她还坐上马车,膝上放着于连的头颅,来到墓地,亲手把它埋葬了。

玛特儿渴望能拥有祖辈那样的爱,终于她也实现了亲手埋葬情人头颅的愿望。她的爱情以矫情始,以迷乱终。

于连和玛特儿的爱情是他的一次巨大的社会成功。玛特儿的出身,社会地位,在侯爵心目中的位置以及她自身的聪明才智还将保证她有更大的成功。然而这两个出类拔萃的人之间的爱情却是一种最复杂最曲折充满了征服反征服的爱情,是发生在两个都不那么自然的人之间的理想化的爱情。他们之间少了那种时而热情如火时而柔情似水但是永远不设防的感情上的融合。等到玛特儿有一天“像住在六层楼上的穷姑娘、温情脉脉毫不做作”为时已晚,因为于连已经和他那充满了英雄主义气概的过去连同他想在其中一试身手的社会最后地告别了。

纵观于连·索黑尔与德·瑞那夫人、德·拉·木尔小姐的爱情,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于连和德·瑞那夫人的爱情始于于连的诱惑,止于德·瑞那夫人的征服;于连和德·拉·木尔小姐的爱情则始于德·拉·木尔小姐的主动争取,止于于连的消极排拒。一个是“心灵的爱情”,一个是“头脑的爱情”,结果是心灵战胜了头脑。

在试探中,在缠绵中,在痛苦中,在激情澎湃中,在感情的种种波折中,他都有真情的流露。他真诚地爱过德·瑞那夫人,也真诚地爱过德·拉·木尔小姐。当他一旦明白社会成功并不就是幸福的时候,他离开了德·拉·木尔小姐,投入了德·瑞那夫人的怀抱。于连的两次爱情经历,是破除迷障走向清醒。德·拉·木尔小姐的感情固然也从造作走向真实,但其支柱始终是一种思想。而德·瑞那夫人的感情则始终是一种心灵的呼唤,是自然的。

注:文中引文皆出自罗玉君译的中文本〈红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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