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穷人的天堂,富人的恶梦。”这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当我像往常一样把儿子送到学校时,我骑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突然想到了这句话。想到这句话事出有因,我对自己说,我再次想起了前段日子的那次不同寻常的七人挤在一间地下室的一次旅途。
天气炎热,空气纹丝不动,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鸟鸣,但根本看不到鸟儿栖息的隐秘的身影。放眼望去只有月季花还在肆无忌惮地开放,它们的花期真长。金黄的麦浪已经变成累累硕果,这里的五月中旬小麦已经成熟了,由于长久干旱的原因,今年河南宝丰的麦子比往年成熟得要早的多。五月这个收获的季节真好!
我突然想起了五月一日那个平凡而又值得永久怀念的日子。父母去年到北京干活,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平常的时候,母亲总是打电话给我,我记得清清楚楚,她总是打电话给我的多,而我只有在心血来潮或者百无聊赖的日子才会想起她和父亲来,那时,我会突然间感到一丝愧疚,原来他们还当我是小孩子,还在操着我的心。操心儿女这种事对母亲来说轻车路熟,她会从各个方面提醒我应该注意的事项和细节,她仿佛觉得做这种事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她一如继往,矢志不渝,乐此不疲地爱着我们,直到她去到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我们有一年多没有见面,在没有见面前,我就想着各种能到那里的具体细节。首先,我要在网上预约火车票,因为妹妹要带着她幼小的儿子,我和妹妹商量好首选卧铺,这样既能兼顾舒适又便宜。但事与愿违,买到的候选票一直在网站上候补着,如果再不买其它的票,去见父母的愿望就要化为泡影,迫不得已,我买了最便宜的高铁,没有任何原因,只因为便宜,为了省钱。当我把买到高铁的事第一时间告诉母亲时,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票真贵啊!”但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日思夜想的我们,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得真真切切的。
住宿是个大问题,我们要去五人,我、儿子和女儿,女儿已经大了,平常她一个人住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还有妹妹和她幼小的儿子。母亲和父亲平时只住一间地下室,这对于突然增加的五个人来说挤在一间地下室里似乎不太可能。于是,我和妹妹打算预定一间大宾馆,但被母亲急切又坚定地否决了,她有最合情合理的决定,母亲安排得有条不紊,并且斩钉截铁地说,“这里能住下,我们七个人住一间地下室绰绰有余,你看,到时候,你和你的儿子、你妹妹和她的儿子你们四人一张大床,你女儿自己单独住一张小床,我和你张阿姨打地铺,(张阿姨是母亲小时候的玩伴,年纪这样大了,她们依旧在相互扶持。)这样就住下了。很宽敞的,放心吧,绝对能住下!”我们顺从地听从了她合理的安排,她的出发点当然是好的,一是省钱,这是最重要的,二是一家人可以说说体己话,这样算来真是一举两得。我想起了家里曾经一度揭不开锅的艰难情景,但母亲会支撑着让我们活下来,她一向精打细算,她不会错的,我们都相信她。
G570次高铁要在五月一日的十二点零六分到达北京西站,一路上孩子们欢欣鼓舞,对他们来说,这一次旅途就是一趟人生中第一次去北京的简单行程,他们去那里的目的就是吃喝玩乐,儿子对北京的景点充满未知的向往,女儿已经于前几天在手机上做好了万无一失的攻略,她不慌不忙,十分淡定,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列车上她随心所欲地偶尔看看沿途的风景,要不就是在火车上愉快地睡觉。“我和你爸爸八点半就出发了。”其实他们从劲松站乘坐地铁10号线,到达双井站,只需要大概两分钟。不用出站(用不了多久,我发现北京的城市地铁四通八达,在站内不用出站,足以去到任何你想去到的地方),从双井站乘坐地铁7号线,到达北京西站,全程40多分钟。总之,从劲松到北京西站,全程满打满算也就50分钟的路程。但他们提前了三个多小时,只为到时候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接到我们。“也不知道去那么早干什么,真是浪费时间。”妹妹嘟囔着说,她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喜欢唠叨。她的两个孩子还小,她当然体会不到这种父母好长时间与儿女分别又相聚的心情,但我想多年后,她会为父母今天这种在她看来“浪费时间”的举动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列车到站了,在出站口,我见到了久违的父母,那两个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即使在多得不能再多的人群中,我相信我也会一眼认出他们,当然他们也看到了我们。“你瘦了。”父亲和母亲几乎异口同声。的确,我是比前一段时间瘦了点,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在这个女人追求以瘦为美的年代,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但他们却揪上了心。“你瘦了,瘦多了。”在以后的每天,父亲和母亲好像是商量好似的,每天轮番询问一遍,这甚至让我感觉他们是真的老了,跟不上时代了。
和他们短暂的几天的相聚,时光美好,只是刚到北京出了点小意外。当天由于高铁上的冷气开得十足,我就觉得冷,等坐上了拥挤不堪的地铁,那个穿堂风只想把我在人群中吹跑,下了车,我就发烧了。母亲陪我去买体温计和药,体温计10元,在我居住的小城市只需要5元,感冒药19元,这个感冒药我不知道是不是比我那里贵,但我得出结论,北京的消费在此刻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高,好像根本就不适合我。不合口味的地方还有几处,这里的天气太冷了,2号下起了小雨,法国梧桐飘着和我那里一样令人厌烦的飞絮,原来将近20年前的美好的印象都从我的脑海中化为模糊不清的似有似无的片段,遥远的记忆仿佛是一场梦,那时,我在这里开始大学毕业前的实习。但美好的一切仍摆在我的面前,我看到了淡紫色的桐花,从一棵高大的桐树上飘落下来,点缀着坚硬干净的地面。颐和园门口盛开着洁白的槐花,我那里的槐花早都开败了,只留下碧绿的树叶在枝头绽放。天桥更加繁杂交错,儿子一不小心独自在天桥上走了一趟,我心惊胆战又望眼欲穿地寻找他的身影,发现他豁然从天桥的另一个出口下来了,安全地得意洋洋地走到了我的面前。雨过天晴后,蔚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洁白的云彩,我手疾眼快拍下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成为了永恒。母亲带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不止一次逛了潘家园旧货市场,琳琅满目的商品令我们应接不暇。量了体温,我吃了药,家人们都挤在这间狭小的地下室里安慰我,又听到他们七嘴八舌地家长里短、倾诉衷肠,我再次想到那句话,“这里是穷人的天堂,富人的恶梦。”我幸福极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我才恢复过来,“无灾无病真好!”我从地下室走到地面上,呼吸着雨过天晴后清新明净的空气,才恍然发现时间流逝,已经是五月二日了,而五月五日是个强有力的压迫的日子,那时分别就在我的眼前。
我想到来这里之前已经和好朋友约定见上一面的事,她在北京居住,是一名优秀的儿科博士。“到了发一个位置给我。”在五月一日她这样说。但由于突然生病的原因,当我达到北京的当天并没有及时回复她的信息,她平常就很忙,我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她来回折腾着跑来看我。等到五月二日的下午,我才猛然想起她发给我的信息,但她接下来的两天要连续值白班和夜班,医生总是为了崇高的职业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而且她在昌平区,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远,就这样我们这次并没有见上一面,这是本次旅途的唯一遗憾。我把给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一只谭木匠木梳和一只香奈儿的口红又从北京带回了宝丰。梳子是我平常使用出来的,觉得很好用。这个品牌的口红我从没有用过,因为价格太贵了,但我觉得这个精挑细选的明星色号的颜色应该适合她温柔恬静的性格和她美丽端庄的肤色。在我回到宝丰的第三天,与五月八日的时候,我用信得过的京东快递又给她寄了过去,在北京的时候,我不知道同城怎样寄送物品,当时由于时间紧,女儿经常使用我的手机,我根本没有时间在网上搜索一下,但我觉得应该有这样的方法。她在我寄出礼物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她很开心,我也开心不已。我们自高中到大学都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上学时她很照顾我,况且她学习严谨,有着艰苦拼搏、善良的良好作风,她的优良品质总是让我深受感动。
父母的生活简单、枯燥、辛苦至极,父亲在一栋小区那里做门卫,每天从下午五点值班到第二天上午八点,按正常他是从下午八点值班到第二天上午八点,但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年轻人,他觉得年轻人应该有更多的事情,而他老了也没啥事就多值几个小时,这样善良的事情,他已经坚持了一年多,从他年轻时他就信奉“吃亏是福”,直到现在他更加坚信这个信条。母亲干过各种各样的底层劳动人民的职业,公务员单位打扫卫生、在饭店、酒店和小区里做保洁、到医院当临时保姆,她的工作变化很快,总是隔三差五就会换工作,不是因为她工作不合格,而是因为她的年龄,她有时会用到比她小几岁的张阿姨的身份证,但这种事总是在发工资的时候会被老板识破,这样她热爱的工作就到头了,她的工作变化真快,唯一不变的是,她干的都是辛苦的又脏又累的活。现实多么真实啊!“我觉得挺好的!”她多次这样说,只要有活干,她就会开心得像个孩子。
五月五日到了,我们要分别了,四个小时三十分钟后,我们回到了宝丰,这次旅途就这样结束了,我觉得我像做了一个美梦。
2025年5月22日
宝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