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小年

辞旧迎新小年忙，擦窗扫地净灶膛。送得灶王上天去，多多美言迎吉祥。

北方地区的腊月二十三，是民间传统的祭灶日，俗称“小年”，也称祭灶节、灶王节。

小时候，小年这天，奶奶天不亮就会蹑手蹑脚地起身，摇曳的灯光下，一个人在堂屋一样样码好灶糖、水果及各类贡品，在橱柜里放好盖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她那布满岁月痕迹的双手。

像那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奶奶有一双缠足落下的小脚，而且没上过学，标准的“大字不识”。但奶奶对老理、老俗的在乎却异乎寻常，可说近乎虔诚。于是，一向不善言辞的她在这一天跟我们这几个半大小子却是“屡开金口”，什么灶王爷原本是天上的一个星宿，后被玉皇大帝派（那天不可说贬）到人间管理各家的灶火，记录民间善恶，今天要辞灶，上天庭述职汇报。要少说话，说好话。什么‌诗书传家远，要好好念书，多做好事、善事，你做了多少，老天、灶王爷都能看得到等等。

祭灶的当天必须要吃“扁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饺子（因其形状像元宝）。所以，整个上午她都会和妈妈一起又是剁馅子，和面，又是调馅、搓剂条、擀皮、包馅。奶奶最拿手的手艺是擀皮。而且是提着擀，一手提皮，一手擀轧，不时撒点面粉，奶奶是个慢性子，但此时饺子皮在奶奶手下却变得灵动异常，不一会儿，一个个边上纸薄、中间厚得恰到好处的饺子皮就铺满了面板。奶奶说，过年期间的饺子不可以破，破了就意谓着破财，用手提轧，不仅快而匀称，而且包出的饺子边薄内厚，不会破，口感也好。

饺子包完了，奶奶的任务一如既往是烧火。听奶奶说，她才嫁来时，五服之内的大家族都在一起过，奶奶的分工便是烧火，所以多年来也就成了习惯。呱嗒、呱嗒，伴着奶奶拉动风箱，锅里的水慢慢开始沸腾，饺子也随之一个个落入锅中……饺子终于出锅了，这时候的奶奶就会停下所有的伙计，挑几个肥的饺子捞进预先准备的瓷碗里留作贡品。

吃过小年饭，家里要扫房。过去的老房子都是土坯房，黄土地，而且煮饭、煮菜都是烧柴火。柴火烟尘大，加上油烟气，日积月累，灶屋的房梁、苇箔、墙壁，都是黑乎乎的，积了厚厚的灰尘。加上一些蛛网，一串一串的，奶奶常说，那是钱串子，平时是不能随意打扫的，只能等到小年这一天才能扫出去，否则来年就会没有钱花。我们虽小，也学着奶奶和妈妈的样子，头裹围巾，里外划拉。一会功夫，脸上、身上、鼻孔里、眼毛上都是黑乎乎的，爱出汗的我更是成了“花脸猫”。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兴致，笑声也一直充盈着灰尘飘散的小屋。

及至夜色阑珊，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奶奶的保留曲目也终于上场。但见奶奶在堂屋灶王爷供奉位置毕恭毕敬地敬上三柱香，伴随着素香袅袅，口里也是念念有词……一套流程下来，神秘而虔诚。但这些是绝不会让我们这些孩子参与的。后来奶奶告诉我们，她是让灶王爷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让我们兄妹三个学业有成。“现在的好日子，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你们一定要好好做人，混出个样儿来……奶奶嘴里呢喃着。

时光倏忽。而今，奶奶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但她的小年，那些温暖的瞬间，忙碌的身影、朴素的话语，却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首发于《德州晚报》副刊 2025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