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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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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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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石榴红

在鲁西北平原的褶皱里,石榴始终是乡人心中的图腾。

在家乡的村头巷尾,寻常院落里,总能见到一两株石榴树,枝干虬曲,绿叶摇青,扎根在农家贫瘠的土地里。每当初夏、金秋来临,一簇簇火红便从绿叶间迸发,像一团团燃烧的小灯笼,将农家的日子映得红红火火。

家乡人喜种石榴,不仅是它好看好吃,更在于它美好的寓意。石榴在家乡,被视为吉祥果,因其籽粒众多,象征多子多福;果形圆满,寓意幸福圆满;外皮红艳,预示日子红红火火。加之更有金玉满堂、长寿、辟邪趋吉的讲究。村里老人常说:“石榴越红越饱满,年景就越好。”这话虽未必有科学依据,却饱含着人们对图腾的笃定与虔诚。

石榴每年盛放两次,一次在初夏,一次在秋时。夏花开的绚丽,秋果红得静美。初夏时节,百花渐消,石榴树却迎来它的“高光”时刻。只见,一朵朵石榴花开得正艳,有的含苞欲放,有的破蕾初绽,像燃烧在夏日里的一个个火红的灯笼,挂在浓浓的绿叶之中,或俯首低眉,或娇羞百媚,绽放时如绸纱堆叠,在风中飘动,宛如一个个风铃。可谓“今朝五月正清和,榴花诗句入禅那。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秋风拂过,石榴果日渐成熟,红彤彤的果实挂满了树枝,红果在绿叶间若隐若现,秋实累累,静静地展示着秋的丰盈。

自我记事起,老宅院中就有一株石榴树。它树干粗粝,如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

于是,在浓密石榴树荫下,我们聆听到了一些石榴树的传说,听母亲讲,它是西汉张骞从西域安石国带回的石榴种子,后逐渐在中原大地生根发芽。又说,西汉丞相匡衡被贬返乡时,特意将皇苑中的石榴树苗带回家乡种植,后来经历代栽培,逐渐繁衍形成规模……在鲁西北,几乎每个村庄都有关于石榴的故事和轶闻。

每逢芒种时节,石榴树便突然热闹起来。先是顶端冒出几个朱红色的花苞,像害羞的小姑娘躲在荫后。到端午节前后,花苞次第绽放,五瓣的花朵像小喇叭,对着天空吹奏火火的乐章,映照着整个院落,红得耀眼,浓烈,喜庆。小村的女孩子总爱摘朵石榴花别在辫梢。咯咯的笑声,惊飞了采蜜的蜜蜂。“双瓣的是公花,中看不中用;单瓣的是母花,肚子里有货才能结果” ,奶奶边用沾着金粉的手指在密麻麻的花间游走,边喃喃自语,似乎想对我们这些懵懂的孩子说些什么。

处暑过后,石榴开始膨大。青绿色的果皮也渐渐有了红晕,像少女的脸颊。奶奶在树旁支起木架,用旧麻袋片兜住果实:"可别把树枝压折了"。

中秋节前,最大的那个石榴忽然裂开了嘴,享受味蕾的季节到了。这时节,奶奶总会告诫我们不能用竹竿打,也不让我们上树摇撼,而是搬来木梯,颤巍巍爬上去,用剪刀一颗颗剪下,放在篮中,像对待婴儿般小心翼翼。“石榴这东西,是有灵性的,”她说,“你待它好,它便回报你甜。”

熟透的石榴,用手轻轻一掰,“咔嚓”一声,石榴已应声开裂,如红宝石般的籽粒密密匝匝地排列着,光润可爱。奶奶剥石榴极有耐心,必得将每一颗籽实完整取下,盛在粗瓷碗中,如红玉堆雪,好看极了。拈几粒放入口中,轻轻一嚼,汁水迸溅,酸甜满口。这时候,看着已顾不得吃相的我们,奶奶总会说这是暴殄天物。“一颗石榴从开花到结果,历经三季,得细细地品才有滋味”。

多年后,我离开了家乡,在走南闯北中,品尝过不同地域的石榴——蒙自的甜石榴个大汁多,临潼的石榴籽粒饱满,但总感觉少点什么。

前期周末去普惠点调研路过家乡,我特意去寻找那棵石榴树。老房子早已变得破败,唯有那棵石榴树还在,虽然苍老了许多,树皮粗糙,枝干虬曲,但依然在秋风中摇曳着几颗红彤彤的果实。那一缕红,红的纯粹,红的热烈、执著、倔强。

离开时,我摘下一个熟透的石榴,轻轻掰开,里面晶莹剔透的籽粒像一颗颗红宝石。尝一粒,依然是记忆中的味道——初尝微酸,细品回甘。这滋味,不正是生活的真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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