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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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巨大的能量穿过渺远的宇宙星海，震得飞船上内饰开始七零八落，好像在敲响死亡的警钟。
挂在墙壁上的超级英雄挂饰，显得异常突兀。
耀眼的白光几乎能闪瞎人的眼睛，在距离飞船五千光年外的位置直指印塔尼特号。
迅速的，如雷的，刺眼的，一条五彩而神秘，如化学试剂坠入银河般的射线冲进众人眼里。
所有人瞳孔骤然一缩，本能的闭上眼睛，将那骇人的光芒排斥在外。
“快，调转方向，暂时离开预定轨道！”一名黑人队员着急的大喊。
飞船里的十名队员由嘈杂不安开始立刻行动，飞船极速离开。
“预定轨道不能继续向前了，改变方向准备返回太阳系！”华裔面孔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行动。
所有人训练有素的开始自己的任务，隐隐地和生死进行一场争锋对决。
暂时脱离危险后，终于……所有人在神情高度紧绷的状态下，隐隐感到不适，五脏六腑难掩的共振和剧痛。
“准备……”华裔队长揉着眉心道:“休眠计划。”
五十年刚刚醒来，如今又要再次休眠。
可他们别无他法，就像地球的提线木偶，像是逐出群体的孤狼，哪怕未知宇宙如巉岩绝壁不可登临，也无所谓失败。
一切就像是一场定局……板上钉钉般的，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呼哧——呼哧”黑人队员躺进休眠仓，心胸剧烈起伏，他手里紧紧攥着超级英雄的挂坠，仿佛握住了光，抓住了信仰。
“愿上帝保佑——”他留下一句，声音在空间仓里被黑暗和恐惧吞噬殆尽，最后合眼睡去。
一切好似静止，宇宙万物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自己的生命循环，地球上的人类有自己的宿命，随着时间流逝，宇宙好像渐渐抹去了十个身影，十个关于他们的一切。
他们好像从未存在……
一切好像从未停止……
时间在走，人也在变。
又是五十年，一晃而过。
狭小的休眠仓里，男人缓缓睁眼，皮肤还未恢复血色，苍白的吓人。随着眼睛睁开，从熹微到深邃的眸色渐渐映入了眼前陌生而熟悉的景物。
方清柳苏醒了，时隔一百年，印塔尼特号飞船内部陈设还是一如往常，简单的蓝白色调。就是不知道地球如今成了什么模样？是人类自我检讨，发展生态，还是肆意破坏，家破人亡了呢？
一百年前的地球惨状，生态危机严重，地球环境恶化，人口极速增长，破坏力度到达上限时，地球的反噬作用便增大，一系列如全球气候变暖，海啸地震等灾害频发。终于，在一座座沿海城市被两极冰川融雪淹没后，人类意识到地球已经无法承受灾难和人为破坏，需要立即寻找新的家园。
一百年前科技发达的骇人，人类渺小的力量用科学改变了自然万物，还要用科技送方清柳等一众人上天寻找类似地球的行星，真是荒唐。
方清柳回忆起百年前的事故，飞船由于躲避伽马风暴而驶离运转轨道，找其他行星，或者至少离开太阳系飞往其他未知星系耗时过长。使得整个飞船的人不得不开启休眠计划，这是伟大的决策，至少比现居地球的人类高明。
五十年前飞船上的所有人醒来过一次，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寻找新的家园是他们的使命——虽然他们大部分人认为这根本不能实现。但是本着为了所有人类生存繁衍生息的愿望，而怀有一线生机踏上此行。所以，这一线渺茫的生机在五十年前被掐灭了。
今日是返回地球的日子，方清柳打开休眠仓，周遭还环绕着冷气，他在雾气氤氲中坐起身。正对着的舱外可以看见浩瀚的宇宙，星星点点，每个微小的行星都在黑暗中发亮。
方清柳站起身，舒活舒活筋骨，目不斜视的看着外面。硬朗的侧脸线条此时在群星映衬下变得柔和，他眼里多了些落寞。他想：一星暗淡，宇宙不会因此而失色，地球若是陨落，同样黯淡不了星际，谁还会记得在浩瀚宇宙长河中曾经有过人类文明，有过一个美丽的地球存在？
换了件连体太空服，他打开自己的私人空间走出去，外面却是热闹非凡。
“嘿！老大！好久不见！”说话的是黑人罗尔，又高又壮，此刻正在角落做俯卧撑，看样子已经苏醒很久了。
“嘿！好久不见！”方清柳友好地笑：“精神不错呀，罗尔，你是第一个醒的吗？”
罗尔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胸前挂了个超级英雄的徽章在簌簌作响。对上方清柳的目光后，憨厚一笑：“是呀！我早醒了，现在正在恢复身体机能，我觉得我还能像五十年前那样，轻而易举的单手俯卧撑三百个！”
方清柳没来得及搭话，有人就大声嚷嚷起来：“喂，老大！你可别听他瞎说，我第一个起来的！我醒时这个老黑还不知在哪做千秋大梦呢！”怀特不满地道。
话音刚落，罗尔走近了和他平视：“哦不，怀特兄弟！你还是和原来一样，我为你没有丝毫反省和转变而难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吵的不可开交。方清柳无可奈何的笑笑，走近了要拉开两人。他身高并不比罗尔和怀特低，相反，他在亚裔人中少见的高大，所以在二人中间一站，气场十足。
“我的兄弟们。”他搭上二人肩膀：“别吵了，耳朵刚清静五十年，如今又要被磨出茧子了！”
周围其他人闻言低声笑起来，马克最为机灵，他笑着打趣：“二位还和以前一样，见面就掐！原来这五十年也没闲着，休眠时期还想着怎么吵赢对方啊！”
周遭笑声更大，站在中央差点掐架的两人有些窘迫，自知冲动，只好各退一步。
“老黑！我看在老大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否则，咱俩没完！”
“哼，兄弟，随时奉陪。”
方清柳苦笑，待其他人站好以后，他环顾四周，都是熟悉的面容，他们来自全球各地，大部分是欧美人，也有些少见的亚裔面孔。此刻特种飞行员的高素养便体现出来，他们排排站定，恭敬的等待方清柳发话。
“各位好久不见。百年前，因为祖辈对地球破坏力达到极值，我们便担任了‘寻星’的伟大计划，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是我们今日已进入预定轨道，即将重返地球。”方清柳站在中央，严肃发话，身上的连体太空服勾勒出他有型的身材，胸前的印塔尼特号飞船logo和鲜红的五星红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当然，我相信科技能破坏环境，也一定能改善环境，此番回来，就是要赌一把，若是我们的祖辈及时止损，那地球一定已经恢复了往日生机。”
底下唏嘘一片，方清柳自知此项计划意义不大，但是仍旧出声安慰：“是福是祸，地球状况如何，我们马上揭晓，大家稍安勿躁。现在稍微休息，恢复恢复体力，一刻钟后，主舱开会。”
所有人纷纷散了。
主舱的会议无非是交代返回着陆的安全工作，分工明确过后，众人在椅子里卧着，随意聊起天来。
“我对这项计划实在是失望。”马克无聊的转着笔说道：“我估计如今地球还不如从前呢！”
罗尔靠在椅背，手里还在摆弄超级英雄的卡通挂坠，接话道：“是啊，从前他们没有这个觉悟，如今有科技辅佐人类发展，人类思想觉悟大不如从前喽！”
约翰撑着下巴，淡淡地说：“科技辅佐人类发展，可人类觉悟为什么会退化？”他摊摊手：“这不科学啊？”
“很简单，因为有了科技，人类觉得一切都能自我主宰，于是利用科学技术发展自身而不注重环境保护，大力开发，污染环境。他们从来不知道如果没有地球孕育自己将无法生存！”马克站起身：“所以，这难道不是某一种程度上的思想退化吗？”
约翰吸吸鼻子道：“那……我们呢？”
怀特插话：“我们虽然是当年犯错的人类之一，但是由于这个计划，思想与百年前的保护制度基本吻合。就像方说的‘中国人早在百年前就注重环境保护，他们有伟大的号召力和民族凝聚力，早就团结一致地倡导环保。’但……这究竟是所有人类的错误……”
“oh，my god.如果地球上还有人类，他们不会像低等的腔肠动物一样吧。空留先进技术，却没有改变认知。”安妮接话道。
她目露担忧，因为他们可能与如今的地球人类思想脱轨，百年风云变幻，地球人类居住的环境可能会和曾经差异巨大，环境不同导致思想不同。而往坏了想，假设地球还有人类，那要么生活原始，要么利用技术活了下去，且安逸舒适。
想着，又听安妮尖叫一声。所有人目光被吸引，跟着从船舷望出去。
“这下好，不用着陆了。”马克摊手。
“地球？水球？”安妮问出了和曾经飞上太空第一人的加伽林一样的问题。
那是很久以前，大概是千年前了，地球是“三分陆地，七分海洋”，而如今再看，地球上哪里还有陆地？
所有人看向窗外的瞬间面色凝重，硕大的地球此时汪洋一片，看不到丝毫陆地，没了曾经的几块大陆。
方清柳沉吟片刻，忽然低声道：“大家别慌，看那里。”
所有人又立刻顺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个白点，大概是地球上仅剩的小块未融化的冰川。
地球汪洋一片，海表雾霭朦朦，好像个蒸笼一般。
人类科技早已达到改变自然万物的境地。早在二十一世纪初期，也就是千年以前的中国，就已经实现了“基因时代”。正如即使陆地的热带雨林被毁，他们仍旧有办法将基因提取，改到海下空间仓里种植，创造与陆地无异的热带雨林景观。
与此同时，海下黢黑的深渊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海下空间仓。
泰式餐厅里鼓点声和着海水的音效，给顾客创造出普吉岛一般的热带海域风情，两旁种植的芭蕉树长的苍翠欲滴。
餐厅里所有人谈笑风生，各忙各的，似乎都忘了今天有一件大事发生。
刀叉声碰撞，凯文叉起一块咖喱牛肉放进嘴里道：“一百年了，百年前的灾难发生时，我以为人类完了，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情趣的热带雨林和美丽的欧式花园……哦，上帝眷顾！没想到我还能再见。”
凯文享受的卧在软椅上，看得出来，这些年里，人类过的很舒适。
顾锦书闻言轻轻放下咖啡杯，眉头轻皱：“凯文，我同你说过的，我是不太赞成人类百年前的海下空间仓方案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人类在逃避，在推卸责任。”
凯文放下叉子，用餐巾纸不疾不徐擦了擦嘴角道：“顾，你还是那么幼稚，这么多年人类勇于尝试，我们现在生活在水里，过着和陆地一样的生活，我们用科技改变了现状，这难道不是人类文明上的伟大创举吗？”
顾锦书笑着摇头，也不与他争辩：“可能中国人的思维和你们欧洲人不一样罢了。”
早在数百年前，中国科技迅速发展，在全球地位提高，令曾经世界强国都着实佩服。更别提此时，凯文这个英国人也不敢与顾锦书多争辩中国的事实。
“哦，你说的对，但是别忘了呀，如今所有人类都搬在水下空间仓居住了。”凯文故意在“所有”两个字上重读提醒。
顾锦书不与他辩解，有些担忧又不失风度地看着外国友人起身告辞。而他匆匆喝完了咖啡，也赶回了指挥室。
因为在他心里有一件大事，只有他还念念不忘的大事——迎接百年前飞上太空寻找新家园的同胞回家，迎接印塔尼特号上的中国首领方清柳回家。
尽管，如今地球称不上是家园。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即使世间满目疮痍，民族的伟人也要重归故土。方清柳显然足够优秀，称的上是百年前的一代伟人。
当然，即使所有人都不记得百年前飞上宇宙的英雄们，顾锦书也会记得，永远不会忘。
印塔尼特号荧幕上自动规划出曾经的环太平洋的轮廓，绕着飞行一周后，荧幕自动定位，显示已经接近珠穆朗玛峰之巅，目前处于伞降控制段，速度低至2马赫。
控制室内方清柳稳稳指挥着陆，罗尔看着越来越近的地球，着实发出一声惊叹。
1.5千米……1千米……飞船即将进入悬停阶段，诺大的飞船此时绕着不忍直视的地球表面显得犹豫不决。
在哪悬停着陆？
哪里还能够他们容身？
人类既已灭亡，他们的存在又有何用？
来不及悲哀，印塔尼特号忽然接受到小冰川附近的雷达信号，不稳定，断断续续的，像是这片汪洋大海的底端发出，深不可测。
指挥室里的队员显然震惊了，没一会儿，微弱电流声传来，伴随着一个变了声的男音：“欢迎英雄回家。请于‘希望岛’上悬停着陆，我在西北方的直梯等待各位……”
闻言，所有人欢呼雀跃起来：“哦！人类文明没有灭亡！人类还在！”
“太不可思议了！人类还有希望！”
“但他们现在在哪里生活？”怀特提出疑问，所有人瞬间沉默，隔着一层窗，视线落到了茫茫海洋上。
循着微弱的信号指使，印塔尼特悬停在小块冰川之上，紫光乍现，三维成像探测光滑陆面进行安全着陆。
队员上下有十位，来自世界各地，大部分是身强体壮的欧美人，但是方清柳稳稳立于队员之中，身上穿着浅色防紫外线紧身防护服，胸前的五星红旗和联合国标志熠熠发光。
他们排排站定，在印塔尼特号巨大的双翼下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深蓝。
远处的海面如同蒸笼，浓烟中仿若有魑魅魍魉的呼啸，近处看，这珠穆朗玛峰的一个山尖仍旧广阔，在一汪沸水中坚持苟活。
“你们看！”马克指向不远处的水雾。所有人目光瞬间被吸引。
只见雾霭重重间，城市的轮廓隐约可见，仔细看，好像可以分辨出高楼，铁塔，长桥的存在。
似乎是因为城市的出现，几人竟然觉得那处有了绿意，有了生命。
队员们顶着高强度的紫外线，伴着深邃海面吹来的咸辛的风，向西北角走去。走了没多久，果然，一个坚不可摧的钢板铸成的电梯间出现眼前。
“欢迎回到地球。”顾锦书微笑的脸庞，随着直梯门打开而出现在眼前。
“百年前你们飞上太空寻找新家园后，地球很快发生一场大灾难，让人类不得不离开陆地，移居到海底。”顾锦书介绍着，电梯的门又缓缓合上，苍凉一片，寸草不生的地球表面，又被缓缓关在视野之外。
“直梯会带领我们到达五百米以下的海下空间仓。”顾锦书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辛苦了，到达空间仓后，你们稍作休息，之后我会与你们细说。”
方清柳和队友们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不知在期待电梯门开后的景象，还是在悲哀。
“咔嚓”厚重的钢铁门向两边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几乎与陆地无异的自然世界。
明亮的白炽灯照耀在四面八方，街道两旁人声鼎沸，绿意盎然，这里与陆地生活无异。
只是一下来后，队员们都感觉莫名的奇怪，有种说不上的陌生和怪异，就如同周遭只是带着熟悉面具的不明生物一般。
当然，这里的人不管是不是同胞，也如同看着怪物一般仔细审视几人，充满了戒备。
“这里是海下空间仓，我们现在用转基因技术把陆地植物与水生生物基因样本进行杂交，移植到了水下空间仓，其次，现在的海洋虽然已经不适合海洋生物存活，但是仍然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藻类植物苟活，空间仓定时会吸收他们制造的氧气，以此来保障空间仓内氧气的大量需求。”顾锦书的话将几人拉回现实。
几人面面相觑，似乎许久未曾回到地球，已经有些和社会脱节，不过方清柳倒是仍旧从容，和顾锦书简单了解了百年间的事情。
几人被带到休息室，顾锦书贴心的送来了点心，临走时回头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一句：“各位稍作休息，等我通知其他人后可能来打扰各位，我们开个研究讨论会。”
方清柳坐在沙发上，眼神凌厉，没有客气的回应，只是淡淡的无所表示。
顾锦书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的一瞬间，队员们立刻涌到方清柳周围，问题和感慨如连珠炮一样的涌出。
“人类怎么会这样！”
“他们为什么要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到水下？！”
“哦，不，这样的结果真的很令我失望。”
“我刚下来的时候，还在为人类文明依然存在而感到喜悦。”安妮作为唯一的女性，此时十分冷静：“可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才……哎，我对如今的人类失望极了，虽然很早以前我们追求的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我们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可是抱歉，我仍旧大失所望……”
方清柳点头默许，他一来到这里，就有和队员们一样的感受。无奈，气愤，悲哀……复杂的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因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现在的人类有另一代人的宿命，他们甚至出生就在海底的空间仓内，没有感受过陆地的鸟语花香和真正的人类文明。
所以这样的思想代沟如同东非大裂谷，难以弥补，如果强行贴合，反而可能会跌个粉身碎骨。
“对，现在的人类不过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没有真正的灵魂和人类历史文化。”方清柳垂下眼，看不清表情，语气很冷：“他们现在是生存下来了，逃到了海底，可我们祖先创造出的深远文化呢？万里长城呢？卢浮宫呢？金字塔呢？人类可以用一切手段还原陆地生活，可是再没办法将过去人类智慧结晶重新缔造。”
“中国千年前经历了一场磨难，也从困境中历练了一些伟人。”方清柳道：“其中的文学家鲁迅先生曾说‘哀其不幸 怒其不争’，我想，我现在的心情也是如此。”
“虽然我们都是人类，但如今思想已改，家园难回，宇宙中暂时没能发现可供人类生存的第二个星球。但……我有一点不明白。”方清柳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条斯理的轻抿一口放下，继续道：“人类科技高速发展，既然短短百年可以改变世界，那……”
他顿了顿，把“那为什么不用科技改变环境”这句话咽了下去。
罗尔显得忧心忡忡，把脑袋凑过来问：“老大，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方清柳迟疑，望着窗外与陆地无异的景色，欲言又止起来。
“老大，您有什么想法要说出来啊！”罗尔皱眉：“现在地球满目疮痍，人类在海底苟活而不愿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我们作为唯一拥有百年前记忆的人，应该积极想一些办法来挽救一下啊！哪怕只是改善如今的海洋环境！毕竟……”
一本书“啪”的砸在罗尔头上，他吃痛起身，回头怒瞪着刚刚砸他的怀特。
“喂！你又搞什么名堂啊！”罗尔不满，二人平日针锋相对就算了，此情此景每个人心情都不好，都更不愿和自己人产生矛盾。
“老大不愿说就算了，你没必要一直追问。”怀特无奈地摊摊手：“地球是千疮百孔，可是这么多年持续造就的破坏，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弥补呢？老大也有苦衷……”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姿势不同的坐在房间各个角落，看着这边的突发状况谁也没有心情管这几句拌嘴，气氛远没有在飞船时那样欢快了。
短暂的静默很快被打破。
“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怀特忽然出声说。
屋内所有人都看向他，不约而同从心底生出同样的想法——归来做个普通人，顺其自然地活着。
几番寂静后，屋内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我们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他们思想和百年前不一样，我们估计很难动摇并说服他们改变现状……”
没有人说“算了”“放弃”等词，却从话语间显出退意。
“简直不可思议！”罗尔似乎对队友都退缩十分不满，他抬起手，想要说话，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摇头道:“你们……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这哪里有英雄气概！为什么要畏首畏尾！？”
怀特当做罗尔在指桑骂槐，也生气怒怼:“你要怎样？历史已经发生就不能改变！你如果能凭你一己之力改变地表环境，使人类重回陆地，那你就去做啊！而不是在这里喋喋不休的指责！”
罗尔有些发愣，愣神的瞬间，怀特大口喘着气，回头瞟见桌上罗尔的超级英雄挂坠，一把抓起扔给他说:“别白日做梦了，啊？和你的超级英雄过一辈子吧！”
方清柳在一旁试图阻拦无果，罗尔拎起挂坠疯了般跑了出去，不见人影。
方清柳揉揉眉心，疲惫地呼出口气，警告的眼神扫过众人:“关键时刻，我不希望各位起内讧，我们要团结起来想办法！”
队长的话果然有威慑性，众人立刻愧疚低头，方清柳审视的目光扫过怀特时，目光对上，怀特心虚地垂头。
“怀特，你不应该这样。”方清柳走到他跟前，和他目光平视，接着目光看向众人继续道:“罗尔是我们的队员，他忠心耿耿，勇敢无畏，他是英雄，你不能那样说自己的队友！我希望你能为自己的行为检讨，找到他后，真诚向他道歉。因为你悖了一个有英雄梦的心……”
怀特冷静下来，自知理亏，深陷的眼窝里，眼尾微垂，对着队友和队长轻声道:“对不起。”
怀特也走了。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方清柳刚坐下，周围又传来马克的怯生生的问话:“老大，那……我们怎么办。”
方清柳再次沉默了，难得的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难，有些退缩的闭口不谈。
他并非怯懦，只是在这种关头，他敏感的思维判断力告诉他，生存在海下的人类思想已被麻痹，没有环保意识了，为了人类文明，唯一具有先进思想的他们要做些什么，来保护地球母亲。可是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你做不到……你没有超强的号召力，可以唤醒人类的思想，没有足够雄厚的实力保障海下空间仓的安全，你无奈而无用。
几个人草草吃了些东西，在房间里休息，安妮睡的平稳，其他男人们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了一片。
他们没有受到很好的待遇，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长，不到两个小时，就有人来请他们了。
等进到联合国空间仓指挥室时，几人才起来正式介绍。
“你好，方清柳。不知您怎么称呼。”中国人相见，此时才有了亲切感，方清柳换去流利的英语，用汉语和同胞友好地打招呼。
“好名字！中国有句古语说，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顾锦书也笑着答应，继续道：“我叫顾锦书。”
“好文采。”方清柳眉眼微弯，语气平缓，波澜不惊道：“‘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你的也很好听。”
方清柳率领队员和顾锦书及联合各国的空间仓总指挥一起对立而坐，像是两方立场完全不同的人在剑拔弩张。
方清柳靠在椅背上，无论是从方才的语气还是此时的坐姿，都显得不是那么客气。而他就用着不失礼貌却依旧优雅的姿势，静静聆听着对桌大鼻子蓝眼睛们的谈判。
“首先，我们对这百年来的工作和事实进行一下交接。”凯文此时也到了场，换上文质彬彬的西服，用英文陈述着，语气间似乎带着不客气和果断。
“百年前我们联合国的那批前辈，费尽心思，用尽科技与智慧，全球内召集了你们这些人中精英。可是，我想你们的任务似乎完成的并不出色……”凯文摊摊手，挑挑眉，带着无可奈何的笑:“百年后，你们一无所获，还浪费了当时全球的顶尖科技资源。”
听到这里，顾锦书不易察觉的皱皱眉，目光投向对面的方清柳。
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周遭的气压在降低。眼睛笼在一片阴影里，看不清神色。额前的碎发落下几根，如颜筋柳骨的侧颜此时显得极为冷淡。
“并且我还了解到，你们升空一百年，基本都在睡觉，对吧？只有五天是清醒的。”凯文抬起眼，对上方清柳不善的眼神时，有一瞬间的发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耶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目光。
“对。”方清柳也从容回答:“离开太阳系后，有很多未知的风险。我们遇上了伽马风暴。”
在场的人愤愤惊呼，凯文也神色一动。
“中子星合并的喷流指向飞船方向，并且距离我们五千光年，飞船虽起到一定的阻挡作用，削弱了对我们的冲击。但是整个飞船的队员都存在生命危险。”方清柳用英语对答如流。
“我只能改变方向，临时制定飞行轨道，选择暂时休眠，来避免造成对我们自身的最大损伤。”方清柳接着道，话语间带了讽刺意味:“凯文指挥官，我想，您大概是惜命如金的人，如果你当时是我，也会这么选择吧！”
凯文动动嘴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狠狠噎回去。
“但我是队长，身上肩负着同行九人的性命，所以我不得不做。”方清柳语气坚定。
“使命在肩，只要我的队服上有飞船标志，有五星红旗，我就会一往无前，不惧多么危急的处境，我也要带领我的队员们夹缝求生。”
方清柳接着道：“所以我得赌一把，哪怕知道希望渺茫，我也会这么做，赌输了不可怕，不敢去赢才是最为致命的，不是吗？所以说，一本书总会看完，无论心路历程好坏与否，您看书只看最后一页吗，凯文指挥官？”
会议厅一时间没人说话。
“咳咳……总之，你浪费了大量资源做了毫无意义的事，意外总是要发生的，作为队长，我觉得你应该为整个空间仓的人类一个交代。”凯文掩饰了些许尴尬和不满，接着说。
给整个空间仓的人一个交代？对着各国空间仓的人民道歉？
多么厚颜无耻的抉择！
坐在身后的队员们面面相觑，声音由小变大，最后安妮气愤地站起身怒道:“简直不可理喻！我们当年冒着生命危险飞上宇宙，飞出太阳系，不是为了你们在坐的所有人类吗？即使没有合适星球再供人类挥霍，那与我们，与我的队长有何干系？你们……”
安妮有些激动，被约翰拉回了椅子上，其他队员也不满的嚷嚷起来。
“你们有没有良心？”
“就是就是，要说资源浪费，谁有你们能浪费呀！”
“厚颜无耻！”
双方都很激动，一时间剑拔弩张，原本都不满即将在这一刻爆发成火。
顾锦书眉头皱得更深，他对着凯文低声耳语几句，凯文忽然直起腰和顾锦书争论起来，看样子，是被凯文果断拒绝了。
方清柳坐在前面，镇定自若地朝后面挥一挥手，队员瞬间安静下来等待他发话。
“各位大使，凯文先生，您说此番话，可能是站在全体空间仓内人类的立场，但抱歉，我们思想不同，立场固然不同，我没办法接受你的要求。”方清柳语气不紧不慢，但显得杀气十足。
“要说资源浪费，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向您们这些‘先进’人类思想请教。”方清柳语气刻薄:“我想问问，究竟是研制一艘先进的飞船，培养一批人才所需科技投入多，还是将世界人类移居海底，建立偌大个空间仓科技投入多。”
凯文那一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空间仓耗费大啊，近百年我们才完善了基础设施，成功过上与陆地无异的生活，时间上来说，的确如此。”
“他们的飞船在百年前算是新鲜玩意儿，现在可不是，比如今落后很多了。”
“对啊，虽然为了建设空间仓对能源利用形成一定打击，但是也促进了科技发展，这一点没错的……”
凯文脸色不好，联合国的领导抱着胳膊，正盯着他看。
“好吧好吧，方先生可能误会了。后续的事情我们再考虑。”
所有人都走了，顾锦书最后一个出会议室，路过方清柳，他脚步顿了顿。
“方队长，抱歉。”他有些歉意，但也很风度翩翩。
“顾指挥这是何意？”方清柳转过身，目光正对着他，唇角微勾，好整以暇地反问。
“没有别的意思，我代替他们，全体人类向你和你的队员们道歉。”顾锦书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寻星’计划本质就有疏漏，他们是出生就在空间仓里的，思想会有不同。”
方清柳毫不客气的反驳：“我难道还要管他们的意思？空间仓的安排至始至终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错误！既然百年前，人类就有能力用科技改变世界，为什么思想退步到连用科技挽救环境都不愿尝试？”
一时间，方清柳刚才会议时的委屈好像喷涌而出，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占据了理智。
“他们究竟在控诉谁？！宁可借助外力，企图让自然界还对无知的人类带有怜悯之心，而再次施舍你们一个像地球一样任人挥霍的环境！也不愿意用现有的能力和技术来改变现状！究竟是谁？是谁在浪费？是谁在无尽的开发？是谁不知悔改？是谁真正需要道歉？！”
方清柳的反差让顾锦书愣了愣，他看着方清柳，心底仿若针刺了一般。
“抱歉……”顾锦书有些不知所措。
“别和我道歉！”方清柳直接打断：“我们不欠对方什么。”
方清柳忽然又冷静下来，沉默半晌，叹口气后说。
“是我过激了。”他恢复如常，语气还是那么冷淡：“我不希望看到我和我队员们做的努力被贬的一文不值。”
顾锦书善解人意地听着，等他再次开口。
“你多大？”方清柳忽然问。
顾锦书有些意外，沉默一下后低声说：“二十五。”
方清柳闻言苦笑，抬头重新看了看顾锦书说：“我被送上‘寻找家园’任务时，就已经二十五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着，方清柳高大的身影被从早到晚长亮的白炽灯照射，拉长，在街道上留下两个斑驳的背影。
转眼，两人来到了空间仓中心岛的印塔尼特桥上。
朝下望去，两边的抗压玻璃被黑色深渊笼罩，没有了大海的空灵，神秘。只有顽强的藻类植物交错纵横，在无尽的海洋里飘着，孤零零的面对深不见底的海底沟谷，以及前方未知的黑暗。
方清柳心中落寞，他继续接上刚才的话题。
“那年我二十五岁，我的领导，我最敬佩的前辈，他对我说，要我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那年盛夏，方清柳迎着海风，逆着黄昏褪去前的最后一抹酡红，也是站在一座桥头。
那大概是中国南海的一座小岛，海风咸辛，浪花滚滚，涛声依旧。万物的色彩，远处的群山，和无垠尽头的那道落日余晖，都潋滟在大海的怀抱中。
方清柳站在桥头，沉浸于大海的辽阔。
“清柳啊。”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寻声回望，是他敬仰的一位前辈。
“顾老师。”他恭敬的回答。
“看风景呢。”他走过去，拍一拍方清柳的肩膀：“这景色，美不美呀！”
“美……”那时略显青涩的方清柳憨厚的回应。
“是啊，大海真美。”顾老师说：“那你怕不怕以后见不到海了？”
方清柳有些摸不着头脑，神色有些疑惑。
“哈哈，大海啊！万物起源的地方，他孕育了人类，汇聚了万千江河，可以让人永存，也可以一瞬间使人类文明消亡。”顾老师沉声说。
方清柳有些吃惊，年轻的他一着急，说话就结巴起来：“啊？不……不会吧，是……人类破坏了它吗？”
顾老师轻笑：“是啊，我们咎由自取……”
方清柳还没反应过来，顾老师拍拍他，语气严肃起来：“我这里有个任务。很艰巨的任务，我年纪大了，要选一个年轻人接我的班。”
方清柳更加吃惊，阳光洒到他脸上，只觉脸有些微微发烫。
“老师……您……”
顾老师微微点头，冲他笑笑：“年轻人要挑起国家科技发展的重担，踩着我们铺过的路，把你们送上更高远的地方。”
温暖的余晖照耀着这位科技工作者，为他的身形镶嵌了一层金边。
“我看好你，好好发展自己。为全球科学领域作出贡献，为人类命运多一份探索。”
他说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的止都止不住。方清柳慌了，着急上前查看情况。却被顾老师制止。
他回去后，天天锻炼，研究专业学术知识，等待考核那天来临。
终于，夜以继日的努力，他不负众望，在考核那天，从全球的顶尖航天员中脱颖而出，拿到了那稀有的十个名额之一。
庆功宴那天，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包间里冷气开得很足，大量的排放氟利昂，屋内的方清柳还是有些热，手心也沁出汗水。
他躲过宾客好友的劝酒，出了餐厅，兀自点了根烟。
纷扰的尘世喧嚣里，天空不怎么蓝，灰蒙蒙一片，这里此时再也没有了远处如逮的群山，整个城市被浓烟包围。空气里也带了炽热的灼烧，远处高楼大厦，栉比鳞次，工厂的浓烟远远排放着，汽车鸣笛此起彼伏，他烦躁地掐灭烟，此时没有春风得意，而是带了些颓废。
他终于知道那项艰巨任务到底是什么，是飞上太空，飞出太阳系，寻找一个新的家园。
他如今看着自己日日生活的环境，也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样的地球已经不能再住人了，地球母亲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眼角余光扫到了个人影，他回头看去，顾老师果然站在那里。
他快步上前，在顾老师面前站定，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很出色。”顾老师先开了口，笑眯眯地看着他，脸色却有些苍白无力。
方清柳道了声谢，还想说什么，却欲说还休。
“那……我走了。”顾老师转身挥了挥手。
“老师！”方清柳下定决心似的叫住他：“老师……太阳系以外究竟还有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吗？”
“谁知道呢！也许有，也许没有，需要你们年轻人探索喽！”他拖长声音回答。
“如果没有呢？”方清柳心中有无数疑惑，需要别人为他解答，于是再次问：“如果没有，是……是不是我们失职。那人类怎么办？他们要去哪里？科技发展到这个程度，环境污染这么严重，留在地球上的人怎么办呢？”
“办法多了去了！就看我们选哪条路……”顾老师的声音被汽车鸣笛声盖住，方清柳有些听不清。
“您说什么？”方清柳大声问。
“没什么！好孩子。”顾老师再次拍了拍他的肩：“生命不是永恒的，是有限度的，地球也是，但地球在某一方面来说，它的伟大和寿命，在渺小的人类面前，就是永恒的。除了人类用永恒发展的科技去破坏它……”
“你加油。不要让人类破坏力到达上限，那样会是一场巨大灾难。”
顾老师走了，没有回头。
方清柳迷茫了，站在原地彳亍徘徊。
直到开始任务，飞上宇宙的那一天，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他在离场的人群中看见顾老师佝偻的背影，顾老师笑的冲他挥手。
他带着艰巨任务上了飞船，认识了飞船上的所有人，来自全球的，思想先进的，精英年轻人。
回忆戛然而止，方清柳回过神来，眼眶有些湿润，然后接着说：“后来，我没见过顾老师，我最后一次和地球直播连线时，才知道了……他……”
顾锦书一直静静听着，这时候才开口：“他早就病逝了。“
顾锦书平静地吓人，好像陈述父亲的死亡，就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因为没有人能想到，顾老师会是顾锦书的亲生父亲……
他自己也难以想象，父亲去世后，他作为留在陆地上的精英人物，被派往研究海下空间仓，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下水研究期间，因为研究设计纰漏，他差点就死在封闭的模拟玻璃罩中。
上岸时，他已经昏迷，生命情况危急，也临时进入休眠计划——科技发展后，唯一能延续人类生命的方法。
顾锦书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他不能轻易死去，于是人们让他的年龄和容貌永远定格在了二十岁。
直到五年前苏醒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海下空间仓，并且一苏醒，就立刻被要求投入到了建设空间仓的日常使用工作中去，进行日复一日枯燥又没有太大意义的生活。
直到如今遇见了方清柳，和他思想觉悟几乎一致的人，有着相同过去的人……
惆怅难掩，方清柳意外地看着顾锦书，相视无言，他却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白炽灯照在顾锦书身上，为他的身形勾勒一层银边，一个让他一见如故的身影，内心有些怦然心动。
“猜的。”顾锦书莞尔一笑。
大桥上人来人往，方清柳看着远处的高楼，以深渊般的海洋为背景，实在显得可笑。
桥头有一个指示牌，上边写着熟悉的名字
——“印塔尼特桥”
看到这里，方清柳有些奇怪，自言自语地读出了这个名字。
“印塔尼特……”
“eternity，永恒的谐音。”顾锦书说：“我起的名字。”
可能是刚刚才回忆过这个词汇，方清柳疑惑地问：“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因为生命不能永恒，但如果一个人可以为一件事而执着不休，那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永恒的。”顾锦书含笑说。
“巧了，我们的飞船名字也是印塔尼特。”方清柳愁绪稍散，嘴角微弯。
“我想起，顾老师曾经和我说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类只有亲身遭遇毁灭性挫折时，才能知道该何去何从。”方清柳看着如此惨状，接着刚才的话题，再次谈论起空间仓 。
“我想，这可能不怨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你们生长在海下，不理解我们的信仰。”方清柳叹息。“没见过冬季的三季人不知道冬季的圣洁，没看过大海的人不懂得海的渺远辽阔。就像井底之蛙一样，没见过无垠天际，便以为所处的一方天空，便是世间万物。这不得不让我为之愤怒，人类失去了一切，在我看来，百害而无一利。”
顾锦书没有说话，黑色西装裤衬得他身材十分高挑，他温柔的笑笑：“方队长，我想看看你曾见过的海。”
方清柳有些怔愣，看着眼前人，没来由地心跳加快。
顾锦书继续道：“我可以感觉到，你强烈的想要改变现状，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想做的事，关乎人类命运的事，不要犹豫，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方清柳看着他，看着认识短短几天的人，好似他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和他意识里某个故人重叠。
他心里一处叫做使命的地方被唤醒，他想起敬佩的前辈，眼前人的支持，忽然就受到鼓舞一般，终于下定了决心，终于直视了这个困难。
“好，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等绿茵花溪的那一天，我带你看海。”方清柳对着一个陌生人许下诺言，因为陌生的熟悉和心中真正的信念被激发。
“说说吧。”方清柳回头看着他：“这个海下空间仓的现状，你们打算怎么做？除了你，还有没有人想要改变这里？”
顾锦书说：“实不相瞒，空间仓刚刚建成五十年，正式投入使用三十五年。其基础设施建设难度大，因为海下种植粮食异常困难，我们克服了盐碱地对粮食的影响，但也没有足够的自然条件让植物生长。生物学家用了大量时间来移植杂交，但是由于中国部分的空间仓人数过多。最后还利用了其他特殊手段，才能勉强给空间仓人类供粮。但是还有很多问题，尤其是现在局势最为危险的供氧问题。”
方清柳听得认真，他淡淡道：“详细说。”
“人口上限问题，各国掌管的空间仓范围都出现不同问题的人口上限问题。我刚才说过，空间仓供氧困难，人类居住海底，人口增长率高，就带来一系列问题，空间紧张，资源缺乏，污染加剧。”顾锦书详细地解释。
“基因时代实现后，我们将粮食移植到水下，虽然能保证基本的粮食供应，但是食品种类过于单一，长此以往，人类待不了多久的，以现在的科学技术，水资源可以直接从海洋提取，不过污染过于严重，净化水的过程耗时耗力，如此下去，空间仓也难以支撑这些大型机器的运转。”
“不瞒你说……”顾锦书踟躇说:“各国的水下空间仓都有随时崩塌的可能。主要原因就是供氧系统不堪重负，可能会出现高温上升，内能增加，引起电路问题，氧气储备瓶泄露，剧烈爆炸导致整个空间仓崩塌毁灭。”
这终年笼罩在深海阴影里的水下空间，仿佛被圣洁的神明庇佑，造成了繁华安宁的表像，实际周遭却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远处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待二人看清，方清柳才认出了那是气喘吁吁跑来的罗尔，身后跟着怀特。
“老大！哎？”罗尔看清方清柳身后的顾锦书后，吃惊了一瞬，结果下一秒就冲上来，抓住了顾锦书的衣领。
“喂！你们这些无良贪官！视人民命运如草芥！”罗尔义愤填膺：“你知不知道空间仓的总闸已经崩裂，备用供氧瓶已经开始释氧了？”
方清柳和顾锦书皆是一惊，四目相对后，心照不宣地出了一身冷汗。
怀特也赶来，神情一样激动，他三言两语讲出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解开了方清柳和顾锦书的疑惑。
“我刚才去找这家伙！结果他躲在了偏僻的地方，但那里属实奇怪，是一个很大的六边形塔楼，我们正在讲话时听见了异常的响动，于是立刻对周围勘察了一番，结果发现那里是总指挥所！我们离开时那里的屋顶已经冒了白烟，现在恐怕要着火了。”
顾锦书脸色一变，开口沉吟:“怎么会……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不知道会这么快……”
他迅速调整状态，抬头对方清柳说:“方队长，我想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
二人跳上路边的一辆半悬浮共享摩托，方清柳冲两位队员挥手:“你们两个回去，召集队员，和联合国协调，组织和保护人民安全。”
罗尔和怀特立刻站定，冲他敬礼，罗尔黝黑的脸上写着坚毅和肃穆，眼里闪着一丝决绝的花火。
“老大！保重！”
摩托扬长而去，轻轻的，在空中掠过弧线，不留痕迹。
“其实，我个人和你看法一样，但是百年前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灾难，病毒疟疾，环境严重污染，在城市里甚至能被风沙迷的睁不开眼。一系列自然灾害频发，气候紊乱，甚至五月飘雪，冬季高温，人民一度认为是到了世界末日。只得开启这个任务，和你们飞上天的十位一样，这是个冒险的决策。”
“可是人类要克服重重困难来到海下，进行可能永久的生存是何其困难。早料到这一点，所以几年前就在准备备用计划。”顾锦书骑着摩托，摩托意外的安静，听不见引擎的轰鸣。
“我几年前和联合国的领导提及过这个问题，于是组建了一个小团队秘密实施此项计划，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顾锦书眉头紧锁。
“在空间仓建成以前，中国人大部分集中在希望岛的唯一绿洲上，面积足够大，是一个临时聚居地。基础设施完备，只是为了躲避自然灾害才搬到海下，所以那里可以供大部分人类生活。我提前预料到了空间仓可能出现的问题，制订了可能行驶的计划，也就是当空间仓坍塌或崩裂后，向上修建到达绿洲的逃生通道，抵达陆面。”
方清柳沉吟片刻，想要问为什么不提前说，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知被蒙在鼓里的人类。
但……他似乎理解了，因为比未知的灾难更痛苦的是知道灾难降临而又无能为力，只能痛苦中挣扎求生等待死亡的煎熬。
悬浮摩托停下，二人在高大的六边形塔楼前下车，当走近工作间时，无数高大的巨型机器在轰鸣着工作，不断向深海外排着浓烟，从抗压玻璃上可以看到，整个海洋如同一锅开了的沸水，气泡越聚越大。 抗压玻璃已经开始出现裂纹，深渊里形成了无形的气压炸弹，假说这些气泡炸裂，对空间仓形成的反作用力无疑巨大。
此时已经有些人在工作间里了，他们在激烈地争吵着。
“这种地方根本不能呆！当初人口上限时为什么不告知所有人类？”
“如果将一场灾难告知他们，这无疑将更加恐怖！”
“现在争论这个干什么！空间仓计划根本不长久，要我说，还不如当初就留在陆地，好好改善环境！”
“嘿！你闭嘴吧！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全体人类啊！”
方清柳不知在此种情况下，所有人还在内讧而作何感受。
他无奈的和顾锦书上前检查。
一靠近制氧机器，就感觉到了难以想象的灼热。仿佛皮肤在高温油锅边一样。
这种情况极其危险，如果机器起火，附带着为整个空间仓供氧的氧气瓶，那么其爆炸威力不知有多么严重。
可能空间仓会被炸裂，可能空间仓的六边形塔楼炸毁，也有可能刚刚起死回生，苟延残喘的人类文明将不复存在。
二人未曾反应，人群的推卸责任还未停止，机器的嗡鸣还未结束，一切忙碌都仿佛被可怖的灾难划破，留下渺远的碎裂声。
“咔嚓——”空间仓最后的屏障碎裂的声音。
人群慌乱起来，不管是领导还是工作人员，还是远处站着的顾锦书和方清柳，都慌乱起来，那碎裂声仿佛撕破了他们心中脆弱的依凭。
“冷静！所有人开启紧急预案！拉响警报，疏散居民！”顾锦书一以贯之的冷静不复存在，他额头青筋暴起，扯着嗓子大声喊着。
感觉声音太小，被嘈杂的人声盖住，冲出去，来到广播室打开话筒大吼：“所有人冷静下来！冷静！”
随着话筒的机械杂音响起，在燥热的空气里氤氲不定，人群听到了顾锦书的声音稍稍安定下来。
他们中间有人坚持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痛哭流泣，泣不成声。
“空间仓要崩裂了吗？我……我不想死啊！如果这里也崩塌，那所有人类要怎么办！我……我们还能活下去吗？”一个工作人员在地上泣不成声。
比起她，一位年轻的女士显得更加崩溃，她涕泪横流，无比惭愧：“我们不能没有家……地球已经千疮百孔了！我悔过……我悔过当年人类祖先身在福中不知福……是我们不珍惜一切……啊！现在上帝可否再创造一个奇迹……否则我们都要……要完了……”
一位怀孕在身的妇人则更加直白：“我……我可以献出我自己的生命……可是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我，何德何能，今生今世第一次当母亲……就要死亡，连同我的孩子一起背负痛苦……”
所有神情紧绷的人都有些动容，此时也再也绷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喊尽了生活心酸，人世苦楚。
一个矮小的男人站出来，跌跌撞撞的奔向音响方向，好像隔着冰冷的物件，能看见那之后炽热的眼神。
方清柳和顾锦书通过显示器看着大厅内的情况，他们隔着显示屏，看着一幅灾难画卷。
那个男人跑出来，一下子跪倒在地，祈求地盯着监控的红点：“顾指挥，您一定还有办法对不对，您一定有救我们的方法……你救救我们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还不能……人，人类要灭绝了啊！啊！”
他作势要磕头，顾锦书在广播室冲他大喊阻止，心中无比焦躁，好像要把空气点燃。
方清柳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那男人不停的磕着，身后是密匝匝哀声怨道的人，他们诉说着，发泄着压力和不满。
他们并不是通透的人，甚至忍辱负重，居于社会底层，只是在每晚的自我疗伤后，几乎忘记昨夜摧城的风雨，于第二日太阳穿透海底时继续前行。
“停下！”顾锦书怒吼：“站起来！是男子汉就站起来！你为何觉得自己如此希望渺茫？自己站起来，和被别人拉起来，是两码事！”
“我这里的确有一份紧急预案，但是需要我们塔楼的所有工作人员共同努力完成。与其怨天尤人，不如靠自己！”
“现在！听着！我和凯文先生及其部分团队在几年前开辟了一个安全通道通往陆地。现在你们的任务是，护送所有中国空间仓内的人类离开！”
这无疑是一场生死角逐……
在中国空间仓内的人类数量巨大，通往陆地一共有四架电梯，而他们是最为主要的北部传输电梯，从这里经过的人至少有三亿！一次最多运输五千人返回陆地，高科技下，一次需要五秒。加上人群疏散的时间，十小时很难够用。
他们从迷茫到靠着肌肉记忆迅速开始工作，要在耗氧量到达上限时送所有人离开。
而留给他们的……只有十个小时。
这几乎不可能完成。
几小时前还宁静和谐的空间仓，此时活像一个人间炼狱。
他们可能在休息，在与友人畅谈 ，可能在与父母或者孩子谈心，可能在与恋人相拥，可是在同一时刻，他们不约而同的收到了逃亡短信，听到了警报声响起，催促他们尽快离开。
人群哄闹，居民们涌进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哭声，喊声，啜泣声，和玻璃外深渊的涛声融为一体，在宇宙万物中被淹没殆尽。
方清柳在众多机器中企图阻止任何形式的氧气泄露以及爆炸的发生。
他和顾锦书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在炎热的工作间里显得臃肿狭小。
最边缘的空间仓玻璃壁上已经出现了直径两米的裂纹，呈蛛网状迅速蔓延。
察觉到无能为力的顾锦书遗憾摇头，他终究是没能了了他父亲的遗愿。
“走吧，帮助尽快疏散人群，还有陆地上的基础设施和住所。”方清柳神色暗淡，二人皆是大汗淋漓，淌在脸颊上晶莹都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汗。
他们出去后，发现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安全通道两边守着，指挥人们一批一批进入通道，登上直梯。
其中最卖力的，有一黑一白两个熟悉的身影——怀特和罗尔。
“老大！在这儿呢！”他很努力的招手，方清柳没能看见，他的视线只是被如山的人群遮挡。
入口处人山人海，直接挤散了这声最后的呼唤。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宽一百米的巨型直梯，也即将达到工作极值，程序将要瘫痪。
高科技的大铁箱子，一次竟能容纳八千人上升至陆面！
而最后剩下的，也只剩了科研人员和工作人员。
他们等着上一批人类乘坐的直梯重返海底来接他们，眼里总算有了一丝希望。
“听说陆面上有我们在建设空间仓时的绿洲，现在估计已经紧急投入使用了……”
“还能用吗？陆地根本不适应人类生活了！”
“可以的，现在已经过了九个小时十分钟，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可能有建成一个庇护所吧！”
“真的感谢！我撑到了现在！”
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时，忽然从天而降一声巨响。
头顶的警报器响起，红蓝灯光闪烁不停，映红了这半边深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众人瞬间慌乱，方清柳和顾锦书也朝上看去。
“轰——”六边形塔楼的半边冒出黑烟，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和脚下的震颤。
大楼坍塌，而整个楼，距离他们队伍只有不到一百米！
“叮咚——”电梯到达最低点，大门缓缓打开，希望向他们招手。
人群以百米冲刺速度冲向巨大的电梯间，即使被大地震颤地摔倒，也爬起来继续跑。被震倒的，起身继续往前冲，他们挤着，推着，争先恐后涌向直梯。
有人在与时间的赛跑中被踩踏，头破血流，最后被深埋于残垣断壁之下；有的被断壁砸中当场死亡；有的跑不动了，最后被其他人踩着脊梁，走向生的希望……
不到五分钟，生存者基本转移完毕。顾锦书他们站在前排，看着大门即将关上，心里的石头也终于即将落地。
方清柳转身，在另一头竟然看到了黑人队员罗尔，他站在最前面，不住的在心里画十字。抬眸刚好看见方清柳，他憨厚的笑笑。
忽然，远处跑来了刚才塔楼里那位怀孕的妇人，她泪流满面，跌跌撞撞的向前跑，捂着肚子，不顾一切的冲刺着……
将要关上的门卡住，等着女人上来，可是她神情虚弱，脸色苍白无力，气息微弱，无力再跑，步履也越来越沉重，她在最后五十米的地方跌倒在地。
方清柳想要跑出去救她，可是她身后熊熊烈火岩烧，电梯里的人也开始焦躁。
铁箱子里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人群没有人动作，冷酷如一群亡灵，无动于衷。
女人凄厉的惨叫，划破长夜。一瞬间，周遭只有烈火燃烧，痛哭哀求，和接连不断的爆炸。
一刹那，身边窜出了一条黑影，那身影敏捷，躲开了残岩断壁的阻拦，迅速来带女人身边。
首先是一个和蔼的笑，他一把背起女人，感受到她的颤抖后，开始大声冲他说话，来吸引对方注意。
“孩子多大了呀！”一块砖掉下来刚好砸中他的脚，他强忍着疼痛问。
“五……个月。”她好像十分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了起来。
“那他真是幸运，以后他的小名要叫‘永恒的希望’！”一个烧着的钢管，掉下来后，猛地砸到了他肩头。
“我们……能……出去吗？”女人十分虚弱，尾音已经几乎听不见。
“当然能！”罗尔的声音带着坚定与决绝，他倒下了，继续爬起来，向着前方的希望冲去：“这不是有超级英雄来救你了吗？”
罗尔穿过刀山火海，穿过碎石滚落，如同穿过了光阴，成为了一生信仰的超级英雄。
他胸前挂着的英雄徽章在烈火灼灼间烨烨发光，上面的英雄自信双手抱胸，对着众人笑。
十米……
五米……
所有人急的直锤大腿，纷纷为他们捏一把汗。
方清柳焦急的电梯门间伸手要拉住他，地底剧烈震颤，让此时站立都成了困难，电梯门前沙石滚落，细细密密，好像在那一门之隔形成了道沙帘。
方清柳伸出手，探出身去，就在黑白两只手要交握的一瞬间，黑色的手臂猛然倒下。
“罗尔！”方清柳吓得大喊：“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在轰隆轰隆的巨响中被淹没，两只手就此分离，心却好像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命运共同体……
警报还在响个不停，空间仓急剧崩塌，此时俨然成为了垂死世界。
妇女哭着扑进电梯间，方清柳一把抓住她，所有人都破涕为笑，欢呼着查看女人的情况。
方清柳眉头紧锁，他眼眶通红，想要伸手抓住那个黑色的手臂，那个他曾经的队员，那个希望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砰——”巨石落地的声响，伴随着一声惨叫。
方清柳心里咯噔一下，急切而声嘶力竭的呼唤，并要冲出去。
沙石停止，眼前的沙帘落下，露出了电梯间后惨烈的景象。
罗尔被压在一块墙体之下，额头上还不断涌着血。他缓缓抬头，对上了队长的眼睛。
“老大……我很好！”他咬着牙，微笑着看着队长方清柳，看着众人：“不幸的是，我可能要留在这里，守护大海了。”
曾经的损友怀特冲出人群，他哭着吼道：“你不是要当超级英雄吗？怎么能死在这里！”
氧气瓶发出警报，最后三十秒的时间……
“中国有个古话，叫……‘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问心无愧，死在哪里不一样呢？”罗尔笑着，冲众人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是中国人定义英雄人物的标准，而他们真正认识到英雄不分国界的道理时，不是在十位世界各地的精英飞天寻找家园，而是在此时，一个黑人英雄的生命将要落幕的时候。
“老大，没时间了，你们快走吧！”他笑着哭了，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
方清柳泪水滑下，他和怀特要冲出去，被其他人拦住。
“人类文明需要所有人类共同维护，只有这样，看似短暂的事物才能永恒。我一个人牺牲，没什么的，但愿地球可以欣欣向荣。”
方清柳痛极失声。仍旧要冲出去，挣扎着救下罗尔。不知道谁说了声：“全体人类利益为重啊！”硬生生把他推了回去。
五秒，四秒…
最后一刻，泪眼模糊中，他能看到罗尔满脸鲜血，却仍旧冲他灿烂的笑。
电梯门关上，将他们和一个时代的英雄永隔……
最后，只有怀特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脚下的爆炸声。
他们带给陆地上人们一个悲痛的消息，有人难过，有人痛哭，有人无感。
但是所有人好像被激励了一般，他们开始劳作，在绿洲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在风雨兼程中开启了新的征程，一段不是在天上，不是在海里，而是脚踏实地的用科技改变环境。
悲痛化成海，在一段风雨兴衰中抹下一笔，作为了落幕的凯歌。
后来，这个故事有始有终，容纳了人间的久别重逢和波澜壮阔。
山河依旧，风平浪静。
或许你会看到，一个漂亮的妇女牵着孩子，和他讲述一个英雄楷模；或者到处挂着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牌子，让游客纷纷打卡；或者是夕阳的海平面上，两个人影相伴……
“晚霞很好看。”方清柳伴着海风，眼里亮晶晶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对，我们的家园很美，因为我们保护的好，我希望所有人类能一直如此。”顾锦书笑着说。
泰式咖啡店里，欢声笑语，和着海波的声音，和海面吹来的海风，人们显得无比惬意。
夕阳西下，湖光山色，方清柳靠着铁架桥，站在有“印塔尼特桥”标志牌的字样下回头看去。
顾锦书发梢透过金光，夕阳为他的身形镶嵌了一层金边，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在一起。
他忽然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谁，对上那双眼，澄澈无比……
“我有一个重要任务要参加。上天找一样东西……”顾锦书对他说。
“有多重要？”方清柳问：“难不成是拯救地球吗？”
顾锦书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是呀，我也要当一次超级英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海洋是那么湛蓝，他是生命的起源，承载了永恒的使命，载着人类文明的发展。
当人类与大自然和谐共生时，他就庇佑人类；当人类无底线的破坏自然时，他就勃然大怒，要惩罚人类。
顾锦书笑了，他凑上前给了方清柳一个拥抱，对他耳语道：“记得保护好，地球——我们永远的家。”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