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总在回忆美好的小学和童年时光,那是一段值得令人称赞的美好时光。人们总说:不幸的童年用一生来治愈,美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我属于后者。那是一段真挚欢乐、熠熠生辉的美好记忆。阴天时,烦苦时,在脑海里咀嚼,便是一剂良药。童年的记忆,总是与味蕾紧密相连。在那些物质尚不丰盈的岁月里,一丝甜味,便是照亮整个灰蒙日子的高光。它可能藏在过年时才能攒下的几块糖果里,也可能,就生长在故乡那片广袤的田野中。
我们常说,今天的人们幸福感不强。人们在铺天盖地、眼花缭乱、零零碎碎的新闻和快节奏的时间洪流中游溺,受金钱裹挟,受时代迷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迷失方向。有时你安定下来去看,会猛然发现影响我们的东西和事物太多了。物欲横流,确实令人眼花缭乱、心绪难定。我经常在课堂上带领学生回望我那段美好的岁月,与他们分享很多有趣事,那是当下00后的学生没有经历感受过的,但他们能在我的表达中停留、沉浸,然后哈哈大笑,与我共情。我喜欢与人分享我的美好童年时光。我现在给自己的课堂定了一个目标——要有笑声。我尽可能去撬动学生,鼓励激励学生,很少批评。我想,一节好的语文课一定要有学生的笑声。因为我们是上课,不是上坟。学生也非常喜欢倾听我的分享,我沉醉其中,学生也沉醉其中。
有一天中午,跟一个文学朋友分享我的这些美好经历,他说,你为什么不写写童年趣事呢?他的话点醒了我。是啊!我可以把这段美好的童年时光以文字的独特方式记录下来。我喜欢写作,文学于我是一盏明灯。我的写作离不开故土,我爱上写作有“命中注定”,有父亲和故乡的濡染,有童年美好记忆的加持。所以我的写作大多围绕乡村故乡、追忆童年、当下生活、书写自然四个大的方面。然而在这四个大的方向上,我更爱写“童年”的诸多趣事。爬山,放牛,洗野澡,偷水果……这些美好经历像一剂明亮的月光长长地流泻在肌肤上,给人一种长久的明亮的光辉感觉。
那是一段简单纯粹且知足常乐的日子。我后来每每想,人们为什么快乐和有人情味。无外乎这么几个缘由。一是人们的念想很简单,只想着吃饱穿暖,没有那么多欲望裹挟;二是日子简单,人心就简单;三是终日与土地山林打交道,与割草割猪草背柴打交道,与鸡鸭鹅鱼猪狗牛羊牲口打交道,与自然和动物交往,人更纯粹;四是信息网络没有那么发达,不容易扰乱人心;五是科技和经济发展较弱,人们完成农事依旧需要互相帮忙和拉扯,人与人走动频繁,你需要我,我需要你,人们看重道德礼仪,人情味自然浓厚;五是那个年代唯生存生活人情至上,如今是唯金钱至上,一切向“钱”看。种种原因,致使我如今回忆美好童年时,都觉欢欣快乐。童年,带给我恩惠,给我生命许多滋养。
以下是回忆片段书写,与诸君分享。此时的我是甜润的舒畅的自豪的其乐无穷的。 于我而言,每一次回忆和书写童年都是一次美好的抵达,亦是一次全身心的治愈。
一、难忘儿时咂玉米秆儿
吃过甘蔗吗?
有人没吃过甘蔗?
没有人没吃过甘蔗吧?
甘蔗的甜,是甜丝丝的甜,是甜到心里的甜,是甜进肺里的甜,是甜进肝里的甜。而另一种“农村甘蔗”的甜,是清甜,是水甜,它的甜不十分浓郁,甜而有度,甜而适中,甜而饶口。
每至夏天,上山放牛或割草,都有甘蔗样的玉米杆当零食品咂。玉米杆的“甜”是人生中接触到的少有的清甜。它弥漫在舌尖和记忆里,久久盘踞萦绕。
甜秆儿,是入夏后玉米秸秆中隐匿的甜腻甘泉。从小就知道,那些泛着黄叶,裹着红皮的玉米杆最甜。吃在嘴里,一股泛着清香的幽甜席卷全身,顿时让人眉目清明。
每逢暑假,都要上山。上山的日子,都要吃嚼玉米甜杆。找到目标,剔叶砍下,去除壳衣,寻一处田埂或山坡坐定,用牙齿小心翼翼地撕咬开坚硬的棕红色外皮,水灵灵地泛着甜香的青白杆肉显露。迫不及待地咬下一段,在嘴里细细咀嚼,一股带着青草气息的、清冽的甜汁瞬间涌出,甜汁在口腔迸开,激活舌尖每一个细胞,解渴解馋又充饥。记忆中,不管谁家,田间地头砍两根玉米杆解渴,主人家是不会计较的。
“你家要吃gun人自己砍。”
“是喽,是喽!他大爹。”
乡音十足吧,以至于“gun”字打不出。打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gun”字啊?
剔玉米杆,要小心的!
薄脆锋利的秸秆皮时常会划破嘴角或手指,“歘”的一声,未见口子,鲜血直涌。但孩子们却顾不上,将破口处伸进嘴里一吸,蒿子嚼碎涂抹其上,鲜血立马止住,照旧咂得津津有味。农村长大的人儿,每个人都熟练地掌握一些救命治伤的“土方”。
感谢故乡那片土地,感谢那不起眼的甜秆儿,它用最朴素的方式,滋润了我们那个略显苦涩的童年,让清贫的岁月里,始终有了一抹无法被割舍的甜意。如今,大地里的玉米因施了化肥,打了除草的农药,再也长不出从前那般纯粹的甘甜了。我知道,一同远去的,还有那份简单就能甜到心里的滋味。
二、难忘儿时换红薯
秋分一过,国庆一到,中秋前后就可以收玉米了。黄灿灿的外壳包裹下是橙黄的泛着甜香的玉米。玉米收回家,正式入冬前,村口“换——红薯喽——”的悠长吆喝声,便成了我们耳中最动听的歌谣。家家户户的孩子,会用蛇皮口袋或篮子装好秋天收回家的玉米,肩背或肩扛,站在村口眼巴巴地等着那辆满载着希望的小货车。
“妈妈,换红薯的怎么还没来呀!”
“快了快了,再过几天就来了。”
外村或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货郎忙碌又熟练地称重,估量,然后从箩筐里拣出几块大小合宜的红薯递过来。那一刻,仿佛捧住了整个秋天的温暖。晚上煮猪食的灶膛里,红薯埋在深深的火焰,待炊烟散尽,用火钳拨出烤得焦黑的红薯,敲敲红薯身上攀附的灰尘,急忙握进手里,烫得在两只手间来回转换倒腾,迫不及待地掰开,一股带着焦香的热气扑鼻而来,金黄的红薯瓤儿甜糯烫口,那种满足,是如今任何烤箱都复制不出的味道。
上山放牛或背柴,总要带几个红薯和着洋芋一起烧。
“嗯,好吃,好吃,真好吃!”
洋芋的香与红薯的甜,吃一口,飘飘欲仙了。
红薯吃法很多,可煮可炒可烧可生吃。现如今,餐馆还研发了拔丝红薯。入口软糯香甜。但我更爱生吃红薯,耐嚼,香中带甜。每每入嘴,一股最接近红薯的原始香甜气直入肺腑,令人满心满足。
我们村,除了换红薯,还换“白土瓜”。白土瓜剥皮生吃,清甜不腻,能止咳,能提神,能润肺。这些泥地里暗暗生长的东西,天然无害,沾染土气,总能勾起人的馋意。
三、难忘儿时炸爆米花
“嘭——”的一声巨响,是童年里最激动人心的号角。只要这声音在村里广场响起,孩子们立刻像听到集合令,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人都端着一个瓷盆,里面是母亲晒好的金黄的玉米粒。老师傅是我小学同学的父亲,留着长长的胡子。性格好极了。爱笑,爱唱歌。他会给我们讲一些好玩的故事。每天傍晚放学后,我们就高兴地聚拢在广场。只见广场已经围满了人。孩子们在疯跑玩耍,躲猫猫,斗鸡。“哈哈哈——”,这群孩子玩笑了。“哇——”,那个孩子玩哭了。“你妈X”,各种问候父母的脏话席卷了。各种聊天吹牛摆白耍玩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声入耳。同学父亲不慌不忙地摇着那只黑色的、像葫芦一样的转炉,炉下的火苗热情地舔着锅底。我的这个可爱的小学同学乖巧地听从父亲的指挥,往炉火里添置柴火和玉米棒。十几分钟后,爆米花就好了。我们既期待又害怕地捂着耳朵,远远地看着。老师傅戴上老式手套,抬上黑炉,将黑炉往架子上一放,另一只手持一根铁棍。将转炉套进那个长长的、脏兮兮的麻袋里,铁棍一撬,用脚一踩,“嘭”的一声,爆米花四溅而开,一股浓白的蒸汽裹挟着金黄玉米的焦香弥漫开来,雾气瞬时笼罩,待雾气散尽,我们一拥而上,抢着捡起蹦到外面的爆米花,也顾不得沾了泥土,直接塞进嘴里品吃,那便是无上的美味。一整晚不用吃饭,光吃遗落的爆米花就能饱腹。刚才还是硬邦邦的玉米粒,瞬间在麻袋里绽放成了一朵朵洁白松脆的花。爆米花也是孩子的一项赌资。我们经常玩游戏,谁输了,输家就得给五个爆米花。
游戏多麻烦呀!我们直接石头剪刀布、包剪锤吧!
有的人家呢,用鲜米炸米花。那是真正的爆米花了。鲜米炸出的爆米花香味愈加浓郁。从黑炉子里抖落出来,全是白花花泛着米香的米花。米花可以直接吃,当饭后的闲散零食。也可以当晌午。干活从山上回来,忙不迭做饭,来一碗米花,放入白砂糖和开水,浸泡两分钟,待水细胞完全钻入米花,即可享用了。
四、难忘儿时冬天拔萝卜
三十年,我一直管“萝卜”读“luó bù” 。在我的故乡,乡民都称“萝卜” 为“luó bù”。拔萝bù,萝bù籽。直到今天我写这篇短文时,我输入“luó bù”,电脑怎么也打不出萝卜。大数据和算法是懂人的,估计电脑识别我想打“萝卜”。于是在输入法后面,出现一个注音的萝卜“luó bo”。原来它不读“luó bù”,要读“luó bo”。“bo”,播哦播,哈哈,我不自觉地拼读了一下。拔萝bo,默念三遍,总觉怪怪的。哈哈,我想,自己也确实是为难百度(搜狗)输入法了。我的拼音至今很差,即使已为人师,但依旧害怕读错字音,每每备课,皆要逐字逐词查阅注音。我如今回顾,不是小学老师没教好拼音,是自己没认真学好拼音,小学光知道玩了。当然,更多的是受浓郁的泛着土气的乡村方言蒙蔽了。但我乐而为之,从今往后,我还要读“luó bù”。 读“luó bo”,多别扭啊!
冬天的田野,万物萧瑟,山地里立着一尊尊人样的干枯包谷草,那常是我们躲猫猫的绝佳之地。唯有近村的那一片青绿萝卜地还蕴藏着生机。秋收后,家家户户会先将临近村子的玉米地翻新,最先种上萝卜籽。待庄稼收完,几场雨后,玉米地就长出新绿小巧的萝卜苗,一块秋天的玉米地真正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萝卜地。萝卜生长快,才几个月,冬至前后,萝卜就长大了。它们像长开的少女,白白的身子,一半浸在泥土里,一半露在土地之上。头上顶着一蓬翠绿的旺盛的头发。几场霜打来,露在土地之上的萝卜慢慢由白嫩变成青绿。霜打的萝卜最甜。去山上干活或去地里拔萝卜,口渴了,当要找“屁股青”解渴。所谓的“屁股青”就是屁股青绿的萝卜。若是肚子饿了,可不敢吃萝卜,因为只会越吃越饿。农村很多瓜果蔬菜可生吃,即保持最原始的风味享用它们。长了一冬的萝卜,吸天地日月精华,受霜亲吻,带有土气泥气阳光气。用镰刀削去外皮,水灵灵地冒着甜气的萝卜就可以吃了。下嘴,“咵歘”,咀嚼,响脆,汁水四绽,下肚,眉目清明。
逢冬天杀猪的日子。庄户人家每年都要杀年猪,杀一头即可享用一年。在她们的意识里,任何肉都不上猪肉常便,养人。你可以吃一顿吃两顿羊肉牛肉,但要你天天吃,你岂能吃得下。猪肉可不一样,无论鲜肉还是火腿,怎么吃也不腻人。杀猪宴,每户人家寒冬腊月杀猪都要请村子里的亲朋美聚。热闹的杀猪宴上,必有一道热气腾腾的美菜。萝卜炖排骨。萝卜是新绿的水汪汪的泛着土气泥气的萝卜,霜打后,清甜可口。和着新鲜排骨炖煮,汤色淡白。汤面飘着零星油珠,香浓养人。冬吃萝卜夏吃姜。萝卜炖至七分熟,咬吃起来有轻微柔润响脆感,但又不同于生萝卜硬实。冒着阵阵热气,一口排骨,一口萝卜,嘬嘴呡下一口萝卜排骨汤,能觉出清甜清香了。冬腊月的美好在一碗汤里随即展现得淋漓尽致。
孩童时都是背着小竹篮跟着大人沿着细细的小路去拔萝卜。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篮子。算是特制的。寒冷的冒着白雾的清晨或傍晚,路旁的黄草刷打着裤脚,小手冻得通红,双手紧紧地落在裤袋,一路吃着冷气朝萝卜地前去。身体走起来热乎,虽然寒风阵阵,可内心却是开心快乐的。有时呢,顽皮的小孩不怕冷,手里握一根木棍,边走边敲打路旁的绿藤和枯草。“看俺老孙来也。”模仿着《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路蹦跶,终于到萝卜地。放下篮子,选长势肥美,身姿挺拔,身强体壮的萝卜下手,使劲攥住露在泥土外的一截青头,“嘿”地一用力,一个白花花、胖乎乎的萝卜便带着泥土被拔了出来。用手抹去泥土,或将萝卜拿在地埂的黄草翻滚,擦拭干净泥土,或在田边的水沟里随便涮洗几下,露出鲜亮的白皮,削去白皮,咬一口,清甜、微辣、爽脆,带着冰凉的汁水,瞬间驱走了冬日的沉闷。那种鲜灵灵的滋味,是困顿一冬后,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小孩力气小,有时用力拔萝卜,萝卜没拔出,人却失手倒滚开去。“哎哟”。不服输,起来接着拔。站好姿势,双脚排开,牟足劲儿,双手搓捻,吐口唾沫,弯下腰身,眼神紧盯萝卜,“嘿——”的一声,萝卜拔出了。果然,打小兔得拿出打老虎的劲头,拔萝卜得拿出拔河的劲头。是呀!做什么事都该尽心尽力、全力以赴。我们小孩子,经常把萝卜拔断,好生生的大白萝卜,最后被拦腰斩断,只能剩下一副残躯。
我最爱的要数水果萝卜和黄萝卜了。母亲种过两年,简直甜丝丝。萝卜不大,有着苗条的身姿,风韵诱人,拔出削皮,清甜怡人。还有一种称为“蔓菁”萝卜,也是水果萝卜的一种,身材矮小,肚子肥大,圆圆地像一个孕妇。“蔓菁”萝卜根须极少,贴地生长,萝卜缨稀疏挂着几根,像是少发的中年人,给人一股老气横秋之感。你可别被它骗了,它的萝卜肉却是硬实清甜,适合炖煮。冬天,拔“蔓菁”萝卜洗净切块,混着红豆炖煮,辛辣苦涩去尽,一碗酸汤红豆萝卜,实在下饭啊。
黄萝卜是萝卜中的极品,蕴含丰富的黄萝卜素。黄萝卜天生苗条,披一身黄色外衣,头顶直插云霄的绿缨。黄萝卜的味道,与白萝卜相比,正如白膜与黄膜,虽各有各的味道,但黄萝卜的甘甜耐嚼却是比白萝卜略胜一筹。拔回洗净,即可当饭后的零食吃了。夏天混着切开的鲜玉米煮吃,亦是香甜可口。
我们会缺吃少穿吗?
我们会缺吃少玩吗?
不可能的。
没有吃的就找吃的。
没有玩的就制造玩的。
马刀,弹子车,萝卜车。
孩子的创造力和创新力都是不可低估的。
现在出场的是一款零二年的中型萝卜车,它迈着铿锵的步伐开来了。
选一个标直硕大的萝卜,将中部挖空,萝卜下端插进两根棍子,再取两根稍细萝卜切断,成轱辘样,选取四段圆润轱辘,置于两根棍端,一辆萝卜车就悄然成型了。
……
农村的萝卜,类同农村的甜杆,农村的瓜果洋芋,农村的韭菜薄荷,谁要是干活口渴了,肚子饥饿了,嘴馋了,耍火锅了,都可拔来享用,都可砍来品咂,都可伸手摘来解馋解饿,都可掐来耍火锅增香了。这跟“偷”不一样,这是那个年代农村约定俗成、心知肚明的风俗伦理。多好呀!乡情浓浓。我故乡的人,谦逊、包容、纯洁、坚强。
五、难忘我的村小
著名作家冯至写了一篇名作《一个消逝了的山村》,我借改标题愿写一篇《一个消逝了的村小》。
我愿意指给你看,我的村小在云南省曲靖市,在曲靖市宣威市,在宣威市羊场镇,在羊场镇普瓦村。它叫:普瓦村小学(完小)。它是千千万万农村小学消逝的缩影。
不瞒你说,我怎么也想不通。
一个乡村小学是怎么被时代抛弃的。
一个乡村小学是怎么退出历史舞台的。
一个乡村小学是如何消失消逝的。
一个乡村小学是如何淡出人类视野的。
我在写下这些文字时,我的内心是惋惜的。为即将消逝的乡村小学惋惜。
父亲说,从今年开始,普瓦小学停办了。老师转去镇上的小学。孩子们都是家长接送,都去镇上读书了。我的心猛地一沉。村小要停办了,多可惜啊!那是承载我们多少欢乐的小学啊。
实际上,早在前年,就有很多乡村小学停办了。
回忆小学时光,我的嘴就不自觉高兴裂开了。
乡村小学,有无尽的欢乐。我的村小,只有一栋破旧的两层红砖楼房,几间低矮的瓦房,一块水泥地板和坑洼不平的土操场,小学前面是庄稼地和几棵大柳树,每到夏天,蝉鸣声声,从阔达的柳树叶间传出,就是这样一所小学,却承载了我们所有的知识启蒙与童年欢闹。
早上起床,抓一坨冷饭,与几个小伙伴,边吃边玩边上学。从家到小学,需得十分钟走程。但爱耍玩的我们,常要走出半小时的旅程。过一处庙宇,我们常会突然窜出来大喊,惊吓过路的女同学。吓得女同学奔跑或大哭,我们常满足地哈哈大笑,仿佛诡计得逞了。
入校,坐定。转前转后,聊天讲话,你追我撵,打来打去。
上课铃声沙哑地吱哇响起。
“老师端着水杯,手提课本徐徐走来了。”
“上课。”
“老师好。”
我们的课桌是木制老式课桌,冬天冰涼,夏天温热。老师们往往身兼数职,语文、算术、音乐、体育一肩挑。下课了,我们在操场上滚铁环(找一根钢精,折一个圆环,一根折勾。往前冲,铁环跑,我也跑。)、抽陀螺(山上看鸡嗉子粗树,选圆状粗杆,削成一头尖一头平,尖头钉上钉子,一个简易陀螺就成了。选一根标直的竹棍或木棍,棍头栓上绳子,这就是打陀螺的鞭子呀!陀螺我们也叫“德禄”。)、跳房子(用石子或粉笔在地板画出几道框,选一块瓦片或石板,石头剪刀布,赢家先跳,用单脚踢动瓦片从第一块格子跳至最后一方格子,再重复跳回来,瓦片没越格子界、没出线即是赢家。)、拿子(选几颗圆润干净的小石子,撒至地上,一颗做引子,单手将引子抛掷空中,再快速地将地上撒开的石子全拿,同时再快速接住空中下落的引子。整个流程主打一个流畅和速度。)、跳皮筋(两个人,四只脚,远远地撑开,一个人迈着脚从左边跳入,从右边跳出。)、斗鸡(抱起单脚,曲躬至膝盖,两个或几个男生一起斗,兜来兜去,斗来斗去。)、夺红旗(找定一人当红旗,其他人跑出去,互相追撵,谁先跑到红旗处即是赢家。)、躲猫猫(草堆、厕所、门后、水池,不管什么角角落落,卡卡国国都是我们藏身的好地。)、追撵跑(你追我,我追她,一群小人在疯跑。)、打纸板(叠好的纸板,一人出一张,石头剪刀布,谁赢谁先打,谁将纸板打翻,纸板就归谁。)、打核桃(平日去核桃树下捡核桃,玩耍时,每人出一个核桃,找一块平地,画一条线,前方造一个泥窝,人将核桃扔出,选一颗称手的大核桃做打子,人站在刚才画好的线边丢打子,打中即是自己的。)、打泥丸(最开始还没有玻璃珠,我们用泥巴和水,和泥成圆珠,晒干即可当玻璃珠弹玩。)、打弹珠(一副橡皮皮带,一个树杈,用钢丝或铁丝绑定,将石子或弹珠置于橡皮顶端,拿定,拉橡皮,使劲放,借助推力,弹珠就弹射出去。孩童时不知生命可贵,不懂得珍惜。秋天的晚上,常用弹弓藏匿在竹林打鸟。如今回忆,实在不该,阿弥陀佛。),尘土飞扬中,笑声能传出很远很远。那时学的知识很简单,课本简洁淳朴。我至今尤记得课本很多插画,那时吸引我的就是课本插画。欢乐简单,内心纯澈。教室虽简陋,物质虽匮乏,但那种师生如亲人、同学如兄弟姊妹的氛围,却无比深厚。村小,不仅教会我们认字算数,更用最质朴的方式,在我们心田播下了善良与快乐的种子。那种欢乐是无边无际、一辈子记得的。
傍晚放学,依旧耍玩着归家。说说笑笑,追追打打,似有说不尽的话语。十分钟的路程,我们恨不得走出一个世纪。
……
时光荏苒,这些记忆却愈发清晰。它们不是宏大的叙事,只是生命长河中几朵细微的浪花。然而,正是这些琐碎而温暖的瞬间,构成了我们一代人共同的、无法复制的精神故乡,每每回首,总觉温情四溢,回味绵长。
我想啊!00后的这一代,未来的每一代,他们还会有这些童年欢乐吗?他们还能看到清风山野绿林和土地吗?他们还能爬山吗?他们能在欢笑和玩乐中,在故意延长归家的路途中去消解排解自己的苦闷、仿徨与烦恼吗?他们能慢下来去欣赏一朵花开,去拥抱晨曦,去追逐落日吗?
我想,不会了。一个人没有欢乐的童年,就等同于失去了治愈悲痛的能力、能量和底气,这是不是悲哀呢?
是的。
六、难忘我的童年
我曾是个小偷。
童年时,村子里谁家水果被偷摘了,洋芋被偷挖了,玉米被偷掰了,煮猪食破洞的大锅被偷卖了……大家都会下意识联想到我。不怪他们,实在是我自己太顽皮,以至于给乡民留下了如此不好的刻板印象。
人们总说:钢铁是怎么练成的。而我总想,钢铁是怎么练废的。
我总在回望,孩童时那么调皮、“无恶不作”的一个我,如今竟成了一名人民教师,走上讲台,教导学生从善如流。不敢相信,这既然是我。母亲和周遭熟知我的婶姨叔伯们常说,简直“不可思议”。按照我孩童时的蛮横脾性,怕是要长成个流氓痞子。我想,我的叛逆可能是破天荒地提前到“孩童”时段了吧。我想一定是的。我感恩我的母亲,感恩她对我的严格要求和约束,感恩她那些年藏收在门后的竹条和棍子,感恩父亲的濡染和耐心,感恩她们不光把我生下来,不仅仅把我哺育长大,还引导我长成“人”。
童年带给我无尽欢乐。我现如今回望过去的三十年。最开心的时光就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在那个相对闭塞的小山村,我们过着物质相对贫乏的生活,但精神绝对富足自由。零几年,中国的零几年,绝对是充满温情的年代。我们每天除去上课,更多的是在山野田间开心地度过。我的老师一个人兼上数学、自然科学、体育、美术、音乐等课。逢周三,老师都要组织我们背着篓子上山捡柴。因为有隔壁村的小伙伴在我们村小读书。早来晚归。所以我们要拾柴给这些带饭的同学中午烧火热饭吃。那时候,我有时会因为作业没写完被留在教室罚做作业。隔壁村的小伙伴会将热好的香喷喷的饭菜偷偷从窗户拿到教室解我的饥饿。那真是香喷喷的饭菜了。一个锃亮的铁饭盒装着白米饭和菜。一口大锅,一个同学把饭菜倒进去热完,又轮到另一个。
每周三是我们最开心的时间。老师会交代我们从家里背上洋芋,带上各自母亲自制的乳腐、萝卜节、豆石、辣椒面、糟辣子等佐料。那些年,村里的妇女们都要制作乳腐等各种下饭佐料。夏天晒洋芋皮。冬天临近,母亲们都要去打糍粑。洋芋是我们那一代人的最爱。如今去哪里办事或玩耍。都要找一家烧洋芋的店铺就着佐料吃上几个金黄洋芋。哪怕没有佐料,也觉得香极了。去哪里吃饭,也必点炸洋芋,炒洋芋,老奶洋芋,黄金洋芋。这洋芋堪比“鲍鱼”。老师先是带我们到小河边,在河边嬉戏玩耍,打水仗。顽皮的男生下水洗澡游泳。然后分配任务拾柴烧洋芋。柴禾在火堆劈啪作响,洋芋在一点点变熟。有的孩子在河边玩水,有的在沙子里刨小虫,有的捉一只黑黑的小蝌蚪握在手里玩,有的在河边嬉戏打闹。有的贪吃鬼呢,闻着洋芋香,嘴里流着口水,眼神紧紧地呆呆地注视着黑乎乎的洋芋。洋芋烧熟了,一群小孩将洋芋拿在草上刷去黑灰,一个金黄的洋芋就可以吃了。同学们开心地就着乳腐等佐料大口吃洋芋。吃完洋芋小嘴黑黑。肚子吃饱了。该干活了。同学们进山拾柴之前,先到一口清幽的龙潭取清凉泉水解渴。那龙潭边放着一只瓷碗,可用来舀水喝。也可找来瓜杆当吸管。吃饱喝足。几十个小孩子钻进一片绿油油的松林之中。一小会儿,篓子就满了。老师开始组织学生玩游戏。躲猫猫,老鹰捉小鸡,爬山,爬树。有的孩子呢,躺在一旁草垫沐浴阳光。调皮的男生会去掏鸟窝、捉蜻蜓。大多数孩子会在老师组织下相约去爬山。爬上高山,一路高歌。坐在山顶树荫下,阳光从松针缝隙里洒到眼皮上,点点金光闪烁。满山苍翠里,只听见松涛在大风中起伏,如同潮水此起彼伏。好大的风。格外湛蓝的天色蔓延在群山之间,白云朵朵。那一刻时间和天地似乎是停顿的,凝滞的。却又格外寂静豁然。即使人生已经过去三十年。如今再回忆那些温暖的瞬间和温暖美好的场景,那些蓝汪汪的天、甜丝丝的风依旧润我心。
秋天,大山之上长满野果和草花。棠梨、鸡嗉子。白毛草,红毛草,狗尾巴草,一齐在秋天绽放。鸡嗉子这类野果长得像荔枝。表皮像鸡的嗉子,赖赖邦邦,所以叫鸡嗉子。寻到一棵,顽皮的男孩迅疾爬上树,摘下黄红相间的果子。这果子清甜好吃。撕开红皮,橙黄的果肉和果核流溢出来,一股浓浓的香甜顿时在山野间弥散开来。这世道确实变了。那个年代,满山的鸡嗉子树。进入秋天,满山的鸡嗉子果,空气中都会充盈着甜甜的果香。那个年代,鸟儿蚂蚁是幸福的。掉落树下熟透的果子,常是它们享用不尽的点心。吃不完的,我们连着柴火一起带回学校。放学后,带回家给父亲母亲吃。如今呢?山上的鸡嗉子树依旧在,可就是不结果了。你进入松山,秋天也闻不见清甜的果香了。
庆山安妮宝贝说:一个孩子拥有在乡村度过的童年,是幸会的际遇。我觉得我是幸运的,幸福的。我们今天各县市区都在合并乡村小学,取缔乡村小学。在追求成绩的同时,在资源整合集中的同时,实际上,我们更应该注重成长。我始终坚信:育人永远比育分重要,成人比成才重要。怎敢想,在N多年后,我们的学生哪里还有乡土记忆,哪里还有乡土情结,哪里还有精神原乡。人一旦没有乡土情结,是很可怕的。意味着没有精神原乡。一个缺失“精神原乡”的人就像缺失父爱母爱一样。成长是不完整的。实际不用N多年后,我们今天的学生,很多00后,当我们提到土地,提到乡村,提到炊烟,提到农耕文化时,学生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可悲啊!可惜啊!那些温情脉脉的乡村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小学读书时间,我们每天跳皮筋、跳绳、拿子、摔纸片、挤油渣、堆罗汉、滚铁环、抓蜗牛、捉蚂蚁、偷萝卜、洗野澡......我们的课间总是充满欢声笑语。逢周末或暑假呢,我都要去放牛。牵着牛伴走在葱郁的密林或高高的山坡,能让人心旷神怡,开心快乐。割草、割猪草、背柴是一整个暑假与我们挂钩的事项。我不觉得割草割猪草背柴是苦的。相反,这些过程拥有无尽的欢乐。我会鬼精地将篮子掏空,在篮子上方架上棍子,将割好的猪草青草放于棍子之上,这样看起来是满满一篮子猪草青草。我会小聪明地将没吃饱肚子的牛拉到玉米地边扳十几包青玉米喂牛,吃完青玉米,再拉牛去喝水,我期望通过青玉米和水将牛肚子撑饱撑大。我们永远不用担心牛吃不饱。我们会在背柴间隙烧洋芋烧小瓜烧黄豆解馋解饿。美好的夏天,还会捡来菌菇烤吃。那简直是人间佳肴了。
我们会将人家田间地头的大瓜轻轻割开,在里面尿尿拉屎,过段时间,主人家前去摘瓜,手起瓜落,“嘣——”的一声,瓜里的尿屎带着浓稠的奇臭无比的发酵味道流溢出来。紧接着即是一顿谩骂输出。哼,你骂你的,反正不是我干的。我怎么能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呢。哈哈哈。
我们会在晚上月升中天时,约一群小伙伴去村子旁边的麦子地躺玩。一群人悄悄地钻进麦地,踩倒一大片麦杆,一群人躺在青绿麦地,双手叩在后脑勺,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悠悠闲闲、无所事事静赏天上的明月和星星。彼时,能闻到绿麦的青青气息,能闻到大地的泥土气息,能闻到星星的味道。月光像一块纱巾濡染肌肤,划过脸颊和臂膀,悠悠柔柔,舒服极了。
那个年代,没有学生有心理健康问题,没有听说谁患了抑郁症、焦虑症。大家都开心。也没有觉得读书苦,没有谁动不动感冒发烧就请假。老师带学生春游玩耍,或是爬山捡柴,都不会有安全问题。那时候的师生关系是真挚的美好的。
前不久, “病毒学”微信公号上发布一则新闻信息。标题是——中疾控发文:需关注自杀率正在上升!国内9000万抑郁症患者,一年10多万自杀。内容为:中国精神卫生调查显示,我国成人抑郁障碍终生患病率为6.8%,其中抑郁症为3.4%,目前我国患抑郁症人数为9500万,每年大约有28万人自杀,其中40%患有抑郁症。在一个我们看不到的角落,很多人经受着痛苦的折磨。造成这样的因素有很多,诸如环境、压力、虚空、生命的意义等等。生命的虚空不是因为看了多少书学了多少常识就会改变的。但美好的童年可以夯实补充你的坚韧,可以成为你面对艰难时重构希望之塔、精神之塔的信心基石。在回忆美好童年的场景中坚韧地开出一朵花来。
我常常回望童年。童年,是美好心灵开启的最好年代,像宁静明朗的清晨。童年是用来回忆的。我现如今回忆起来,觉得那是温暖的岁月了。童年时,我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天地之中,如同蓬勃生长的野草,生命力格外旺盛。高山,田野,天地之间的这份坦然自若,与人世的动荡变更没有关联。一个人对土地和大自然怀有的感情,使他与世间保持微小而超脱的距离。并因此与别人不同。我想,我们今天出现那么多心理健康问题的孩子。我想,究其缘由,一是没有吃过苦、受过累,抗打击能力、抗压能力、抗挫折能力弱;再有就是很多孩子没有属于自己欢乐的童年,没有了精神原乡。失去精神原乡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所以网上说,好的童年可以治愈人的一生,而不好的童年要用一生来治愈。确乎如此了。
童年啊!那些美好的温情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随着时代的更迭前进,很多事物早已“物是人非”。当然改变的还有人情和人心......
每当我困惑时,疑难时,矛盾时,我就会回想童年,回想曾经美好的欢乐岁月。童年会像一帧帧炊烟拂过心灵,像墙角的薄荷清香润进心灵,像屋后的夏天的梨果甜进心灵,像秋的晚上皎洁的明月沁进心灵。我会重拾善良与从容,重构生活的美与真。我开始善待自己,善待他人,善待时间,善待一切看见与看不见的事物。我想,重构美好,也是我们每个人一生都需要学习的生命课。
所有作家都认为童年生活对创作是至关重要的,实际上它甚至影响了一个作家一辈子的创作。童年生活奠定了以后的文学走向,文学的审美趣味,以及思想、品质、情操,对文学主旨的追求、情怀等等。因为童年生活在一个人的一生当中,尽管不是完善的、完整的、理性的,但是它是非常原始的、质朴的。它的影响贯穿着一个人的始终,就跟童年时的味觉会影响到人的一生一样。
我喜欢写作,痴迷写作。美好童年带给我文字的细腻,真挚。我不是天赋型选手,唯有热爱、勤奋和坚持,才能在写作这条路上闯出一片天地。正如此篇,是我花零碎时间,一字一句敲打出来的。写出来,我的身心就舒畅了。
你看啊!家门前的小河,深沟的山核桃树,童年的小伙伴,他们都让我在日后的艰难生活中心心念念,他们充盈了我的生命。当我开始怀旧时,我承认我真的长大了,但当我长大了,回望来路,因为有一个美好的欢乐童年,内心依旧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