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村庄总算找到喘气的机会。此时,留守村庄的人们,视线里才能装下房前屋后那一棵棵柿树。这些树木,大多数是老人栽种的,说是要给后人留下一些东西。
“门前那块地,靠近河道,栽两棵柿树吧,可以防洪!”
“屋后山坡下,多栽几棵,能够防止山体滑坡。”
记事起,经常听到大人们说不是在这块地上栽柿树,就是在那个山坡下栽树。开始在河道边、山坡下或者自家院子栽种,后来田地分到各家各户后,田间地界处也长出了不少的柿树,当然也有小部分核桃树相伴。柿树多了,影响庄稼生长,邻里之间的矛盾也开始多起来。
“今天早上,谁与谁在地里又吵起来了。没啥大矛盾,就是谁家的柿树长得太茂盛,树干长到别人田地上空了,遮挡了太阳,影响庄稼成长。”
“下午,谁与谁在田里动手了,差点闹出乱子。这回是谁在田里干活时,摘邻居家的柿子,正好被别人撞上。”
那个年代,对于人们的做法基本上还是可以理解的。这群人中间,偶尔也有我的身影,父母为此经常给邻居们道歉。还好,那时我只是孩子,所有人都知道我饿。所以,事情发生后,邻居接受道歉,再教训我几句完事。
那时,到了秋天,村子里的几十棵柿树红彤彤一片,每棵柿树对孩子们都充满了极强的诱惑力。每天下午放学,我们几个同龄的孩子像饥饿的狼,组成敢死队,向公路边或者屋后较为隐蔽的柿树进军。到了选定地域,组成放哨组、观察组和进攻组,大家按照设定的信号开放作业,谁也不敢失责。
“我看着呢,没有人来,放心摘,要红的软的。”
“再往东移一点,那个柿子又红又大,肯定很甜。”
这个时候,观察组的作用最大,他们是爬上树木作业战友的眼睛。为满足每个战士需求,必须围绕整个树木不停地旋转,在茂密的枝叶间找准目标,然后把信息准确提供给树上的战友。树上作业的人,根据地上观察人员的语言引导,从这个树干跳跃到另一个树枝,像一只灵活的猴。有时,手臂太短,便双手抱着目标树枝使劲地摇晃,直到心仪的柿子掉落地上,才开心地离开。
攀爬树木是有风险的,没有经历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柿子,人们不但喜欢,野蜂同样青睐,大家都喜欢它的甜。一些野蜂,将家安在茂密的枝叶间,十分隐秘很难发现,对于我们一群孩子来说有时是致命的硬伤。
“那几个柿子又红又大,树干太细,浮不起我的身体。你体重轻,灵活,上去摘吧!熟透了,不能摇。”这是几句作弄的语言,一个女孩为此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让我终生难忘。
那年秋天,我上初三,放学回家后,发现大人在田间忙着种小麦,便约上邻居家小女孩(她上初一)去摘柿子。开始,我发扬老大哥风格,让她在树下放哨观察,爬上柿树后我后悔了,很快回到了树下,把任务交给她去完成。
结果,天真的小女孩爬上柿树没多大工夫,便哭着回到树下。看着她慢慢肿胀的脸和头皮,我吓坏了,背起她赶紧往家里跑。还好,那次蜇伤她的是小黄蜂,如果遇到了大黄蜂或者毒性更大的野蜂,悲剧一定发生,我将成为罪人。
其实,那次的事故是完全可以避免发生的。我爬上柿树后,很快发现有一个30多厘米长的蜂巢悬挂在树叶间的树杈处,我便选择了后退。如果没有经验,不会仔细观察,盲目向上攀爬,一定会惊动这群家伙。邻居家小女孩,就是吃了这个亏,也许是她太相信我这位哥哥了吧!
那次事故发生以后,我受到了大人严重的惩罚,加上村子里经常有人受到野蜂、土蜂的伤害,我彻底害怕了,再也不敢轻易去爬那些柿树,即使发现诱人的红柿子。嘴馋的时候,用一根很长很长的竹竿(老家农村人自制的一种摘柿子神器)去取,这样便安全多了。
长大后,离开了村庄,年年柿子红的信息开始来源于父亲的电话。每接到一次电话,我都会看到不大的村庄里到处是红彤彤的柿树。这些柿树上的红柿子,从柿树的枝头跑到了核桃树、屋檐和院子里的每个角落。过年回家,便能闻到柿子的香味,有的保持原生态,有的带着白糖的甜。
“今年柿子又丰收了,卖不上好价钱,只能做成柿饼或者醋。”父亲在世时,把这些柿子看得很重,霜降过后一定要把它们全部请回家。有的削皮,做成了柿饼,等完全上霜变甜后,通过邮局送到千里之外孩子的手上。有的,将红柿子串成串保存起来,悬挂在屋檐下,春节回家孩子们便能吃到原生态的柿子。
现在,父亲不在了,栽种的柿树也开始变老,有的死去,有的精神不佳,柿子变得越来越小,我的待遇从此消失。加之,村子里的年轻人去了城市生活或打工,成熟的柿子开始被更多的人抛弃,原来喜欢它的乌鸦也抛弃了它。到了深秋,这些熟透的柿子染红了整个柿树,发出红彤彤的光亮,照亮整个村子的出路。
“可惜了,红彤彤的柿子挂到雪来也没人摘,最后掉得到处都是。明年,希望有人来把它请回家,多少还能卖几个钱的。”而今,每年回到老家,与一棵柿树对话,总能感受到老人们幸福期盼涌动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