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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祖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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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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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房变形记

王建国蹲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抽第三根烟时,手里的相亲简历已经被风吹得像片枯叶。简历上“王大强,35岁,IT工程师,有房无贷”的黑体字被阳光晒得发亮,却照不亮他眉间的褶子——这已经是儿子今年第八次相亲,前七个姑娘不是嫌儿子加班多,就是嫌房子地段偏,眼看邻居家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自家这棵老光棍树还没开花,急得他嘴角起了圈燎泡。

“叔叔,借个火呗?”甜丝丝的女声裹着夏末的热风飘过来。王建国抬头,看见个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白生生的胳膊露在外面,眼睛弯得像两弯月牙,手里捏着支细杆女士烟,指甲涂得跟熟透的樱桃似的。姑娘往他身边一蹲,裙摆铺开像朵花,“看您愁眉苦脸的,是不是遇上啥难事儿啦?”

王建国老脸一红,把烟屁股摁灭在鞋底:“等……等我儿子相亲。”姑娘“噗嗤”笑出声,笑声脆得像银铃,说自己叫小翠,刚搬来隔壁单元,还热情地帮他把吹卷边的简历捋平:“叔,您儿子条件这么好,肯定能找着好媳妇。”俩人正聊得热乎,王大强背着双肩包磨磨蹭蹭过来了,T恤上还沾着点外卖油渍,小翠立刻站起来甜甜喊了声“大强哥”,把王大强那张常年被代码熬得蜡黄的脸喊得红扑扑的,活像刚出锅的小龙虾。

当天晚上,王大强红着脸跟爹妈汇报:“小翠说我老实可靠,还不嫌弃我发际线高。”王建国和老伴儿对视一眼,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这小翠确实会来事儿,隔三差五就拎着水果上门,帮着老伴儿择菜洗碗,看见王建国蹲在阳台修水管,立马搬个小马扎递瓶冰红茶;听说老伴儿膝盖不好,第二天就拎来盒“进口保健品”,一口一个“叔”“姨”喊得比亲闺女还甜。王建国的老伴儿偷偷跟他说:“这姑娘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你看她擦桌子都顺着木纹擦,比大强那马虎蛋强多了。”

相处仨月,小翠突然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王大强慌里慌张送她去医院,回来时脸涨得通红,手里捏着张B超单,说话都结巴:“爸……妈……小翠她……有了!”老两口乐得一宿没合眼,王建国连夜翻出压箱底的存折,数着上面的数字盘算:“彩礼得给双数,三金不能少,再请个好点的月嫂……”

正美滋滋地盘算着抱孙子,小翠却红着眼圈来了,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叔姨,我知道大强哥不容易,彩礼啥的都能省,但我这怀着孕,咱现在这房子是不是有点挤?”她轻轻抚摸着小腹,眉头皱得像朵快蔫了的花,“将来孩子出生了,放个婴儿床都转不开身,大强哥加班写代码也得缩在阳台,我看着都心疼。”

王建国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现在住的是两居室,还是当年单位分的老房子,确实紧凑,但这房子是老两口一辈子的心血,房产证上明明白白写着王大强的名字。小翠看出他的犹豫,赶紧补充:“我不是要大强哥买新房,就是觉得吧,要不咱把这老房子卖了,添点钱换个三居室?将来你们也能搬过来带孙子,客厅放个婴儿围栏,阳台种点花草,多热闹呀。”

这话正说到老两口心坎里。王建国一辈子就盼着含饴弄孙,当即拍板:“行!就按你说的办!”老两口咬咬牙,把养老钱、理财款全取了出来,又厚着脸皮找亲戚朋友凑了凑,加上卖房的钱,总算凑够了三居室的房款。签购房合同时,小翠突然拉着王大强的手撒娇:“大强哥,房产证上加上我的名字呗?我这怀着孕心里慌,有我的名字,我才觉得这是真正的家。”

王大强被爱情冲昏了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王建国虽有点嘀咕,但架不住老伴儿在旁边敲边鼓:“人家姑娘都怀咱王家的种了,加个名字怎么了?将来都是给孩子的。”就这么着,房产证上明晃晃写着王大强和小翠的名字,王建国看着那红本本,心里既有盼孙的欢喜,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疙瘩,像吞了个没削皮的苹果。

搬进新房那天,小翠忙前忙后指挥搬家,一会儿让工人轻拿轻放,一会儿叮嘱王大强把她的化妆品放梳妆台上,脸上的笑容比阳台上的太阳花还灿烂。王建国的老伴儿偷偷跟他说:“你看小翠多上心,这才是把这儿当家呢。”王建国点点头,开始琢磨着给婴儿房刷成浅蓝色,还特意去花卉市场买了盆“子孙满堂”的石榴树。

可没等石榴树开花,小翠就变了脸。先是说孕期反应大,闻不得油烟味,把王大强支使得团团转,今天要吃城南的豆腐脑,明天要喝城西的酸梅汤,半夜说饿了,非得让王大强跑三条街买烤串;接着又嫌王大强睡觉打呼影响她休息,搬到客房去住,理由是“怕吓到肚子里的宝宝”;最后干脆天天对着王大强哭哭啼啼,说这房子风水不好,阳台对着高架桥,吵得她心神不宁,害得她孕吐严重,孩子怕是保不住。

王大强急得满嘴起泡,带着小翠跑遍了全市的医院,B超单做了厚厚一沓,医生都说胎儿一切正常。小翠却不依不饶,说医生都是庸医,还指着王建国老两口鼻子哭:“都怪你们非要买这破房子!当初我说买东边那套带花园的,你们非说贵!现在孩子保不住,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王建国的老伴儿急得偷偷抹眼泪,拉着王建国去庙里烧香,求了道“安胎符”,回来贴在小翠床头,小翠却嫌符咒味儿大,一把扯下来扔垃圾桶里:“迷信!这玩意儿能保住孩子?还不如给我买个名牌包压惊!”王建国看着被扔进垃圾桶的符咒,心里那点疙瘩突然长大了,像吞了个没嚼烂的核桃。

没过俩月,小翠直接把离婚协议书摔在了王大强面前,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点着签名处:“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跟你没感情了!房子按市价分,我拿一半走人!”王建国老两口这才如梦初醒,王建国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翠的鼻子骂:“你这骗子!我们老两口一辈子的血汗钱啊!”

小翠却笑得花枝乱颤,从包里掏出本房产证晃了晃:“叔,话可不能乱说。结婚离婚都是你情我愿,房产证上有我名字,分割财产可是受法律保护的。”王大强急得要去抢房产证,却被小翠请来的律师拦住了:“先生,请您注意言行,否则我们将采取法律手段。”那律师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每句话都像小锤子敲在王家三口心上。

更让他们傻眼的是,王建国托人去医院查档案,才发现小翠根本就没怀孕,那张孕检单是伪造的,连医生签名都是描的。王建国气得差点晕过去,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墙上“百年好合”的红喜字还鲜艳着呢,新买的婴儿床刚组装好放在角落,像个巨大的讽刺。

离婚手续办得飞快,小翠拿着一半房款笑眯眯地搬走那天,王大强蹲在楼道里抽烟,烟灰掉了一裤子。王建国的老伴儿坐在空荡荡的新房里,摸着崭新的橱柜哭:“我还特意按她喜欢的样子做的开放式厨房,她说这样显得空间大……”王大强掐灭烟头,红着眼圈说:“妈,别难受了,是我傻,我对不起你们。”

小区里很快传开了这事儿,张大妈在广场舞队里敲着腰鼓说:“现在的骗子可真能耐,连结婚都成生意了!听说那小翠是专业的,专挑王大强这种老实巴交的‘老大男’下手。”李大爷嘬着旱烟杆叹气:“可怜老王家,忙活一辈子,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那三居室可是他们把老骨头都榨干才买的。”

王建国再也没脸在小区门口抽烟了,每天躲在家里对着空荡荡的三居室发呆,看见阳台上那盆没开花的石榴树就来气,顺脚踹了两下,结果把花盆踹碎了,土撒了一地,像他此刻的心情。老伴儿则整天以泪洗面,翻出小翠送的那盒“进口保健品”,拆开一看,里面竟是些过期的维生素片,气得她当场就把盒子扔垃圾桶了。

王大强辞了工作,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发掉得更厉害了。直到有天,他突然红着眼圈对爹妈说:“爸,妈,咱就当买个教训吧。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踏踏实实过日子比啥都强。”王建国看着儿子憔悴的脸,重重叹了口气,把刚买的新锁钥匙递给儿子:“换个锁,咱重新开始。以后找对象,咱不看条件,就看人心。”

没过多久,小区里有人说看见小翠了。说她拿着分来的钱在市中心又买了套房,打扮得更时髦了,烫着大波浪卷发,拎着名牌包,在咖啡馆里对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笑,那男人看着眼熟,好像是附近设计院的“老大男”,听说也是有房无贷。有人还听见她娇滴滴地说:“哥,我就喜欢踏实过日子的男人,不像那些花里胡哨的……”

王建国听说这事儿时,正在阳台重新栽石榴树。他扶着树苗,看着楼下张大妈带着孙子晒太阳,小孩咯咯的笑声飘上来,心里突然敞亮了些。他给树苗浇了点水,对旁边的老伴儿说:“你看这树,根扎稳了才能长好。人也一样,心不踏实,住金窝银窝也没用。”老伴儿点点头,擦了擦眼角:“以后咱不催大强了,缘分这东西,急不来。”

王大强后来换了份工作,虽然薪水没以前高,但不怎么加班了。他开始学着做饭,周末陪爹妈去公园散步,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有次王建国看见他在网上浏览法律知识,屏幕上赫然写着“婚前财产如何公证”,心里既心酸又欣慰。

秋末的时候,王建国在小区门口遇见个穿格子衫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相亲简历,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自己。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小伙子,找对象啊?叔跟你说,啥房子车子都次要,关键得看人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踏踏实实相处,比啥都强。”

年轻人愣了愣,点点头说:“谢谢叔,我记住了。”王建国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摸出烟盒想抽一根,又放了回去。阳光穿过梧桐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人生的起起落落。他转身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晚上给大强做他最爱吃的红烧肉,日子嘛,就像这红烧肉,得慢慢炖,急不得,更骗不得。

至于那场荒唐的“婚房变形记”,渐渐成了小区里的警示故事。张大妈教新加入广场舞队的姐妹:“找儿媳妇可得擦亮眼睛,那些刚认识就提房子的,多半有问题!”李大爷下棋时教育年轻棋手:“这过日子就像下棋,不能只看眼前一步,得防着对方的套路。”

王建国老两口现在逢人就念叨:“啥都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房子再大,人心散了也没用;日子再难,心齐了就能熬过去。”他们家阳台上的石榴树虽然今年没开花,但枝干挺得笔直,像在默默等待明年的春天。而王大强的相亲简历上,“有房无贷”四个字被悄悄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小字:“诚寻真心相伴,共筑温暖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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