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工序（组诗）

【翻土记】

板结的乡情

在锄头的叩问下

裂开了嘴——

它想笑

笑给天空看

笑给云朵看

笑给飞鸟看

笑给袅袅炊烟看

笑给每一个路过的人看

树根下，一瓢水

吻过硬结的胸膛

只留下汗粒在褶皱里流浪

这样厚重的泥土啊

能藏匿多少足迹穿行而过？

此时，一位

握着锄柄的诗人

正用裂成沟壑的唇

吟唱着大地的孤独

【种菜记】

泥土飞扬

父亲龟裂的大手

抓起镰刀，斩断干旱雨

野草

发出绝命的尖叫

母亲弯着腰

把一筐菜苗像呵护孩儿一样

紧紧地抱在怀里

晚霞落幕，鸟喙

在枝桠间掰扯着方言

像父亲和母亲在一窝菜畦边

为了苗根的方向

吵成晃动的鸡群

菜畦弯弯，溪水潺潺

父亲担着水，给

菜苗一勺一勺地喂

母亲培上土 ，种下

一句牵挂:

“春节回来，你们就有菜吃了！”

【摘菜记】

晌午，时光在茶壶嘴上

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它要把时光煮沸之后

再把乡里的八卦

炖烂

母亲坐在柴门口

剥芋头、大蒜，还有菜根

一个个故事

在阳光下拉长了影子

她想把乡里的故事

讲给坛坛罐罐、锅碗瓢盆、碟盘碗筷听

如今，那棵小树

已撑开母亲嫁时的纸伞

在岁月的坡坎上深深扎根

多年后，枝桠将瓦檐揉成光斑

季风摇落思念

一片片掉进母亲的菜篮

我拾起泛黄的菜叶，像

接住母亲鬓角飘落的银发

我想把那些摘下的菜叶

用语言腌制入坛

母亲却说：

“有些事宁愿烂在菜地里，

也不要捡起来，挂在嘴上

晒！”

【吃菜记】

日子在瓷碗里转着圈

谷酒在杯中摇晃

往事浮上来

母亲的皱纹舒展成

一朵莲

母亲说，

“你胖得不讨嫌”，说话时，

她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闪亮

一碗青菜一杯谷酒一碟亲情

在桌子上交织成文

母亲又说，

多吃蔬菜少贪肉

要让灶台的余温

焐热冻僵的炊烟

将城里的月光，发酵

成春泥熬进浓汤里

母亲还说，

邻里乡亲，菜根有结

宁愿拧成绳，也要

勒紧未说出口的

闲言碎语

阳光斜射，瓷盘

深处

溅起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