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单位,种了几畦蔬菜。春夏秋冬、晴雨朝夕,就爱在菜地驻足,赏玩。
周敦颐在《爱莲说》中写道:“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世人所爱,皆是草木之花。而我,却偏爱着那些招摇在菜畦之上的菜花的花。
园中菜花,向来是不受文人待见的。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翻不出几首赞美菜花的古诗词。而牡丹富贵,莲花高洁,菊花傲霜,自古而今,爱它之人甚多,写入诗词歌赋的也就比比皆是了。就连那野地里成片的毫不起眼的蒲公英,也曾被无数人喜爱。唯独这满园灿烂的菜花,开得再盛,也无人在意。它们不过是农人眼中的收成,厨娘锅里的食材罢了。
菜花的形状多样,有穗状、蝶形、漏斗、十字……颜色也极其丰富,常见的有黄白紫三种色系。各种色系下的菜花又全然不同。比如,黄瓜花的淡黄、南瓜花的橙黄、丝瓜花的明黄、冬瓜花的鹅黄;再比如辣椒花的纯白、蒲瓜花的灰白、洋葱花的粉白;还有的白中透黄、粉中偏红、紫中渐变……真是不胜枚举。这岂是一句千姿百态、五彩缤纷形容得了的?
辣椒种得早,花开得也早。清明刚过,其他的菜还没有下地,辣椒便开起了花。细小、繁多,一个枝丫便有一朵。远远望去,白色、素净,星星点点衬于碧绿的叶子之间。几天之后,花儿一落,辣椒便探出了细小的尖头。旧花已落,新花又开,如此循环往复,一直可以开到十一月份秋霜落地呢。
你看,茄子花的性格最为腼腆。它藏身在宽厚的叶子之间,“犹抱琵琶半遮面”,紫色的花瓣微微内卷,像个小姑娘提着裙角在屈膝行礼。偏偏又在花心处探出几根嫩黄花蕊,羞答答地,有几分欲说还休的韵致。
丝瓜花却是张扬。粗壮有力的藤蔓顺着架子往上爬,到顶了,才把明黄黄的花朵开在半空中,迎着风,像是要把所有的阳光拥入怀中。丝瓜的叶子越往上越是宽大,但都只是委屈地铺在花下,作为衬托。
菜园里最是热闹的要数豆角花了。小小的竹竿架子上,缀满密密匝匝的叶子,青嫩,仿佛能掐出水来。花儿很多,紫的、白的、粉的,挨挨挤挤,像一只只灵动的蝴蝶,安安静静地停落在细细的藤蔓上,嫣然可爱。这花儿最是知道抱团取暖,一朵谢了,马上就有另一朵补上。若有微风拂过,仔细闻闻,居然还有清雅的香。满架豆花一畦香呀。
最不起眼的要算萝卜和白菜。八九月份种植,两个月后就可以采摘食用。等到了来年春天,地里吃剩下的萝卜白菜,才突然摇摇曳曳地开起花来。花儿不大,但是细细碎碎的,数量惊人。有经验的菜农会在田角留上几颗,慢慢等待,等花落了,结了果实,采摘晒干,留到下半年作种子用。
我常蹲在菜畦边看这些花儿。看它们在晨光中舒展,在微风里摇曳,在细雨下低垂。看菜花和看人一样,不能只看外表。比如蒲瓜的花,灰白、粗糙、陈旧,像老人身上穿的麻布衣裳,但结出的果实一个个都是油光青绿,肉质细嫩。反观秋葵花,明艳娇贵、热烈非凡,尤其在秋天里,一副怼天怼地,睥睨一切的样子。结出的果实却是毛里毛糙,令人唏嘘。
菜花的花期大多短暂,二三日工夫,花便陨落,果实长出。花开花谢,它们是奔着果实去的,有一种使命感,所以每一朵花都开得极认真,开得极自在,开得极纯粹。一朵花就是一份承诺,承诺着一个果实的到来。
那些仅供观赏的草木之花,开完便开完,凋零便凋零,想要再欣赏,只有等来年了。而菜花是要结果的,它们的生命是要变换一种形式继续延续下去的,因而没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叹惋。
这般想来,菜花的花,才是真正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