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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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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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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块钱的悲歌

11月9日,我有幸参加了宿迁市散文学会组织的“文学照亮生活,散文滋润心灵——宿迁市散文学会赴宿迁第三医院采风”活动。第一项内容就是在医院领导的陪同下,我们实地参观医院的儿童青少年诊疗中心、精神科、托养中心、手足显微外科、关节脊柱外科、康复医学科等科室。在医院工作人员的介绍下,我了解到三院是一家三级精神病的专科医院,其精神科为重点科室,具备公立三级专科医院资质,并在本地精神心理疾病诊疗领域具有较高的认可度。

我一边参观,一边感慨万千,在经过精神科病房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的栋梁弟弟,他因为五块钱而得病,又因无钱医治而离世。

小时候栋梁不仅和我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他还是我的邻家弟弟,他的父亲叫我父亲大哥。

栋梁是七零后,他在我们村一众小伙伴中,属于出类拔萃的,不仅长相英俊,而且非常聪明,学习成绩常常名列前茅,是大人们眼中典型的“邻家孩子”。他的望子成龙的父亲更是给他起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栋梁,国之栋梁,殷殷希望,跃然纸上!

然而,就是这么个漂亮可爱的男孩子,却在他刚刚20岁的年纪就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青春匆匆落幕,花朵陡然坠落,让人无比痛心,无比惋惜,他死于一场间歇性的精神病。

当年,年仅十八岁的他到徐州打工,他憧憬着在城市里可以挣很多钱!是的,他家太需要钱了,最会挣钱的父亲在他初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因肝癌去世了,他家一共姐弟四个,父亲撒手人寰的时候,只有最大的姐姐结婚了,几年后母亲倾其所有操持他的哥哥娶了媳妇,家里真是一分钱都再也拿不出来了,他的最小的最爱美的妹妹,想要个廉价的发卡,都是一种奢望。

他是一个普通打工者,初中毕业的他也没有什么文化,更不要说有什么技术了,但他每个月总是把工资的大部分寄回家里,自己只留下吃饭的费用。他的母亲,我的二娘出来进去,常常在人前背后夸他的二儿子懂事,是的,这样的孩子谁不赞呢?

然而这样温暖有爱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件小事,就彻底打破了所有的平静,甚至打乱了他的人生!

那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晚上,他们宿舍里住着一起打工的六个人,睡在他下铺的人,家住贾汪,离徐州不远,每个星期六都要回家看老婆孩子。那天,贾汪人在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突然大喊一声,他的五块钱找不到了,他是真急啊,可想而知,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个打工的农村人眼中,五块钱也算是笔巨款了!一个宿舍的人,都帮他找,可始终一直也没有找到。

虽然事情没有结果,但却并没有不了了之,随着时间的过去,栋梁越来越觉得贾汪人在有意疏远他,不仅如此,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和他若即若离,他心里非常难过,但他不知道和谁说,他当着一宿舍人的面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拿五块钱,想不到贾汪人却冷笑道:谁偷谁知道!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把他从内到外炸得粉碎,宿舍里他最小,他虽已成年,但充其量也还是个孩子,从此他的天空坍塌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已经不能工作了,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说了,整天目光呆滞,总是祥林嫂一般嘴里喃喃自语“我真的没偷!”,后来还是他的哥哥去徐州把他带回了家!

三院宣传科的张成主任说,像他这种情况,其实完全是可以治愈的,坐落在医院西北侧的市儿童青少年心理咨询与诊疗中心,借助医院专科优势,采取“心理咨询、心理治疗、临床治疗”三步走循序渐进模式,通过专业、科学、系统的防御、治疗手段,为类似这样的儿童和青少年提供心理咨询和诊疗活动,治愈了不止一个的患者。张主任印象颇深的城区一个徐姓高三男孩,刚进院时,心情极差,态度悲观消极,甚至怀疑人生,对生活几近绝望,经过专业治疗,孩子重返校园,后来还成功地考上了名牌大学,前程一片光辉灿烂!

然而,我的邻家弟弟栋梁却远没有这样的幸运,那时的农村还没有新农合,没有大病救助,没有残联托养,连“精神病”三个字都带着污名,都是一种罪过。至于巨额的住院押金、医药费,他的家里也根本拿不出来,他的病一年年拖着,越发严重,他从开始的闷不作声,渐渐变得暴躁,变得喜怒哀乐,开始喜欢拳打脚踢,开始喜欢喋喋不休。

一个村子里有老人,有孩子,他这样在村子里从南到北溜一圈,哪个能受得了?随着上门告状的人越来越多,栋梁的家人开始限制他出门,家里没人的时候,就关门上锁,把他一个人锁在屋子里,但怎奈他年轻,身强力壮,竟然一次次破门而出,让胆小的孩子吓破了胆。左思右想,后来家人干脆用栓猪的链子,把他的两条腿栓了起来,虽然这样做,让人于心不忍,让人看着心疼,但是他的家人也确实是无计可施,因为再不把他栓起来,用不了多久,连家里的锅碗瓢盆说不定都要被他砸光了!这下,他确实动不了了,但他的心也彻底被栓死了。其间,我曾经见过他一次,在他家锅屋旁原来猪羊待过的地方,他身上穿的衣服被撕破,盖的被子被扯烂,他的两眼空洞无物,冷不丁看谁一眼,能让人心里立即打个寒颤。不久以后,他就死了!他走的时候,脚脖子上的那两道已经勒到骨子里的勒痕看上去那么触目惊心,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此时,我已经写不下去了,泪水迷离,模糊了双眼!记得参观时,我在医院的走廊上看到电休室,我当时不明所以,特意问了一下是什么意思,手拿话筒的周东浩总顾问不厌其详解释道:电脑有时死机,需要重启,人的大脑也一样,同样需要清空,需要重启。电休就是让患者休克,清除大脑多余垃圾。唉,假如栋梁弟弟当时走进三院,经过电休治疗,他的脑子里是否就会忘记令他耿耿于怀的五块钱?他最终也就不至于命丧黄泉?

在医院的康复区,我看到墙上和窗台上展出的康复病人的一些作品,有手作,有绘画,有书法,也有令人泪目的写在纸上的感言:“好了以后,我要上学!”。多么不幸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遭此磨难,但他们又何其幸运,遇到了三院这样一群技术高超的医生和服务精良的护士,他们终于康复了,终于可以回归社会,回归家庭!我的栋梁弟弟却只能够在亲人的梦中踏上回家的路了!

他如果活着,今年也应该有五十二、三岁了,但他却居然都已经离世三十多年了,老家的人说,那就是他的命!哪吒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是神仙,但我也不相信命运,帅气的他,竟然因为区区五块钱而陨命,一曲五块钱的悲歌,其实透着复杂的人性,透着时代的悲凉!假如当时他生活在城里,假如他家不是那么缺钱,假如他生活在现在,他都会好好的活着,即便他家再穷,还可以向民政部门申请托养,可假如毕竟是假如!

我想起电影《我不是药神》中的一句经典台词:“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唉,原来栋梁弟弟是被“穷病”带走的,其实被“穷病”缠上的还有那个不见了五块钱的贾汪人。

这样一想,又不得不让我不由不相信命了,谁让栋梁弟弟生不逢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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