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静总比夏日多了一丝无法言明的孤寂,生命总是在这样的寂静中默默地消逝,像人间的匆匆过客,不留一丝痕迹。
檐上燕的到来总算为这冬日里的冷落门庭增添一丝生机,我仰头看着屋檐上那一窝嗷嗷待哺的雏燕。它们挨挨挤挤的,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天生好动,仿佛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把燕窝占得满满的,时不时用稚嫩无序的啼叫声表达着它们的饥饿,乖乖地等待着它们的家长衔来食物。
“小妹,小妹,有没有面卖。”沙哑的声音传来,我循声望去,不出意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满头银丝里间杂着几根乌发,看起来不甚齐整,衣服上的扣子似乎扣乱了顺序,领子一边高一边低,深色的外衣看不出脏乱,但走近似乎能闻到一点什么味道。我的目光好像一颗入水的石子,在她脸上惊起层层波澜,她下意识地堆起了殷勤讨好的笑容,脸上数不清的沟壑变得更深了。
“要什么面?”我走近货柜,指着上面花花绿绿的方便面向她示意着。
我的母亲走过来,打断了我的动作,从那位阿婆的手里拿过软皱的十元纸币,熟练地装了五碗碗仔面递给她。碗仔面小小的,大人两口就能吃完,一般是给小孩子吃的。她接过,又是讨好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对谁,缩着背走了。
“买这么多,她家那么多孩子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好奇地问。
“人家自己吃的不行。”母亲继续蹲下整理货架。远处好像有两道黑色的闪电由远及近飞了过来。
“干嘛多给她一碗。”十块钱只能买四碗。
“她是个可怜人哩。”母亲理着货架头也不抬。
“你又知道。”燕子飞回来了,轻盈地带起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儿媳妇不让她上桌,不让她吃饭。”
“他儿子做什么不理。”我看到燕子把喙里的事物塞进几个小燕的嘴里,没吃到的小燕也张大嘴,喂了几只后,燕子又匆忙滑走了。
“她儿子,拿了她的钱,想要少个人吃饭呢,只剩下她的女儿偶尔接济她一两百块钱。”母亲叹气,“大家都在骂,他儿子也不在意。这世道,烂人活得好,人还不如鸟。”
耳边母亲的声音和雏燕的稚嫩的啼叫声渐渐模糊,思绪恍惚回到了几年前的冬日。那是几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这个从不下雪的小镇,山上也积了层厚霜。
我裹在大棉衣里,手捧着热茶,听父亲和伯伯闲聊。
“前头的李阿伯走了。”伯伯吸着热茶说。
“他不是被儿子赶到老厝住了吗?儿子住三层大楼,老父住破屋,真是造孽。”父亲吹了吹茶杯,分不清是热茶的蒸汽还是人叹出的热气。
“据说是冻死的。天太冷,煮了热水,一盆一盆往身上冲,没想到……”
耳边又响起了雏燕清脆的啼叫声。思绪回笼,我想起了小学时,老师上课时讲到的“燕子反哺”的故事。
燕乌反哺,羔羊跪乳。鸟兽尚识养育之恩,况乎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