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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庆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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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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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蚊子

2025年夏日,值夜班的我被额头上一阵奇痒刺醒。猛地坐起身,睡意全消,开了灯往床头墙上望去——五六只蚊子正趴在那里,肚腹鼓得圆圆的,里面包着殷红的血,它们浑然不觉危险,静静歇着。我愣了愣,忍不住笑了。原以为只剩三五只余孽,竟不知它们早已在此盘踞,成了规模。

蚊子自古就有,身形纤细,翅膀薄如蝉翼,却偏生带着扰人的本事。雌蚊嗜血,尖细的口器藏在触须下,趁人不备便落下,叮得人又痒又恼;雄蚊倒安分,只吸食草木汁液,可那成群结队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夜里总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辗转难眠。古书上说“聚蚊成雷”,应该是古人也受够了这份聒噪——它们藏在草丛里、屋檐下,跟着季节迁徙,跟着人群流转,和人类的纠缠,就没断过。

半月前,我看见养铜钱草的长方形塑料盆里,清水中有好些蚊子的幼虫在动。这幼虫学名叫“孑孓”,细弱的身子扭来扭去,像无数小逗号在水里划,倒有几分新奇的生气。那时我只当有趣,没放在心上。

在乡镇工作,夏日里蚊虫不少,备着“枪手”杀虫气雾剂,可我总不爱用化学的东西,就徒手打。抬手拍蚊子间,想起小时候在南方老家过夏天的模样。那时屋子简陋,蚊子多得很,一到热烘烘的夜里,耳边全是嗡嗡声,吵得人睡不着。父母总在床边拿着蒲扇,轻轻往我身上扇,凉风里混着他们带些疲惫的呼吸,扇子摇出的影子像只温柔的手,抚着我的额头,把我慢慢送进梦乡。

后来家里有了蚊帐。那时的蚊帐是用夏布做的,夏布的原料,是自家地里种的麻。开春撒下麻籽,几场春雨过后,嫩苗便齐刷刷冒出来,青碧碧的,能长到一人多高。入夏时割麻,把粗壮的茎秆捆成束,泡在河湾的浅水里沤着,等青皮腐烂,剥出里面雪白的麻纤维,再用木槌捶打柔软,纺成细细的线。村里有位老妪会织夏布,每到秋收后便背着织布机走村串户,在我家院子里架起木架,踏板一踩,梭子来回飞,“哐当哐当”的声响能传半条街。织出的夏布米白底色,带着淡淡的麻香,细密却透气,穿在身上凉快,做成蚊帐更合适——夏夜再热,帐内也总有丝丝凉风,蚊子的嗡嗡声被挡在外面,像隔了一层朦胧的雾。天黑人睡时,我们蜷进帐里,蚊子在外头嗡嗡叫,却找不到进来的路。蚊香也是那时候开始用的,点着后,一缕灰白的烟慢悠悠飘起来,香味散满屋子,把蚊子赶跑了,也染透了整个夏夜。第二天早上,地上盘着圈灰烬,像条银色的蛇蜕,又像远古留下的图腾灰,安安静静的,像在说昨夜和蚊子的纠缠。

日子一天天过,灭蚊的法子也多了。蚊香变成电蚊香片,后来又出了电蚊香液,不用点明火,气味也淡了;喷雾罐子更方便,对着蚊子喷几下,它们就纷纷掉下来死了,或者无目的地喷在房间的暗角,这是特别怕蚊子的人常常会做的事;还有电蚊拍,挥起来噼啪响,蓝光闪过,蚊子就成了焦炭,心里头痛快得很。这些新东西,让打蚊子这事变得容易多了。

其实现在住的屋子,若不是自己养了铜钱草,本不该有这么多蚊子的。铜钱草绿得可爱,养在清水里,枝叶亭亭玉立,给屋子添了不少生气。可谁想,这盆浅浅的清水,竟成了蚊虫的温床——那些浮在水上的孑孓,原是蚊子卵孵出来的,我当初看在眼里,却全没当回事。如今,这盆水成了蚊虫大军的据点,它们一批批从这里飞出来,钻进我的屋子,竟在床头墙上排起了阵。灯亮着,蚊子好像察觉到危险,有一只急着要飞。我哪能让它跑了?手猛地拍过去,快得像电。那蚊子应声被拍扁在我的手上,墙上留下一小团血,红得刺眼,像个小小的、带着点狠劲的印章。我知道,那是我的血。接着又连拍几下,墙上又多了几处猩红的斑,像缩小了的战场。也有还没来得及叮咬我的,被拍扁在墙上。

打死了好几只,剩下的蚊子早吓得飞散了,躲进屋里黑暗的角落。我坐在灯下,四周又静了下来。暗处,仿佛又有嗡嗡声在悄悄聚集,说不定什么时候,它们又会来扰这方寸之地。而那盆铜钱草仍在窗台上绿着,叶片上的水珠映着灯光,倒像忘了自己藏着的秘密,只静静等着下一个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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