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庄工作,有一种惬意是看旷野的牵牛花。路边草丛、田间地头、山间石缝、菜园围栏上,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红的、白的、紫的、淡蓝的、粉的,还有许多复色和镶边的,一朵朵,一片片,那喇叭状的花朵,齐刷刷昂首向天,热热闹闹地开着却不张扬。
牵牛花,一个充满诗意和田园气息的名字,它还有个极形象的名字——“喇叭花”。它在乡村是极寻常的,寻常到很少有人会正眼瞧它。文人雅士的笔下,多是梅兰竹菊,亭亭的荷花,富贵的牡丹。牵牛花从不与那些名花争抢春风夏雨,只在夏秋之交,七月到九月间,用那素淡的姿容,静静地装点着乡村,用最本真的模样,自在生长。
喜爱上牵牛花,始于一个周末。那日,三五同事相约去登黄岩口长城。长城是野的,路是崎岖的,乱石当道,灌木丛生,走得人气喘吁吁。从山脚到山腰的牵牛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蜿蜒的藤蔓,绿得执拗,那一朵朵或紫或白、或红或粉的小喇叭,在旷野的风里微微摇曳。那一刻,我开始懂了“乡村原风景”。那并非是什么惊艳的、奇绝的景致,而是像牵牛花这样,安然本真、与土地紧紧相连的朴素生机。
自此,心里便留了它们的影子。值班日的清晨或傍晚,骑车穿行村间,目光总离不开牵牛花。北庄的路不宽,两旁多是菜园和农家小院,清晨或傍晚骑行,此时最是惬意。菜园的篱笆,是它们最爱的舞台。那用树枝或竹竿扎成的、歪歪斜斜的篱笆,本是毫无美感可言的。但牵牛花的藤蔓爬上去,情形便大不相同了。那绿意盎然的叶子,层层叠叠地,给篱笆披上了绿衣,那各色的花朵,像繁星一般,点缀在这件绿衣上。早晨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那些沾着露水的“小喇叭”被照得晶莹剔透,仿佛在发光。
因为喜爱,便生了占有的痴念。深秋时节,采撷了一些牵牛花的种子,带回家,种在花盆里。大约两个星期,它们先是冒出两瓣鹅黄的嫩芽,然后抽出心形的叶子,随后,藤蔓便开始攀爬开来。在北方万物凋零的冬季,阳台上,因为有了暖气的庇护,竟真的开出了淡蓝色和紫色两种牵牛花!我忍不住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果然引来许多好友的点赞。有人说“雅致”,有人说“有生活情趣”,还有一位留言说看得心痒,也想在冬天看到这般生机。我“成人之美”,装了几粒种子寄给了他,想象着那黑色的种子,在另一个陌生的阳台上,生出同样的绿意,开出同样娇柔的花来,仿佛是我那微小的喜爱,得到了延续与共鸣。
然而,快乐终究不是完美的。花盆里的牵牛花,失去了风雨的历练,变得娇气起来。不知从何时起,叶子上生出了一层腻虫。更糟的是,那腻虫殃及了旁边一盆我养育多年的茉莉花。望着那盆凋零的茉莉花,又看看那虽开着花、却总显得有些萎靡的牵牛花,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原来,有些美,生来便是属于旷野,属于那无拘无束的自由的。你爱它,便应该让它肆意地长在路边、山间、篱笆上,让它与露水星光为伴。你若因爱而将它拘束在这方寸的盆钵之中,虽是出于深情,却终究是戕害了它的天性,也连累了旁的无辜。
如今,我依然喜爱着牵牛花。只是这喜爱,不再想着采撷与占有,是一种静静的欣赏。春日看它破土而出,夏日赏它旷野绽放,秋日观它结籽归土,不打扰、不强求,注视它在天地间自在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