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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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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汉游子于北京重阳寄远
云朵把乡愁塞进信笺
赭色信封被秋霜磨成蝉翼
风在八达岭与燕长城之间
反复摩挲着我的乳名
去往敖汉的方向,每走十里
便撒一把沾着重阳糕香的乡音
故乡的菊该在篱笆墙边,替母亲白了头吧
她抬手梳理秋菊时,指节已握不住完整花茎
倒像老榆的枝桠结了霜
总把最轻的那朵留给墙头空着的燕巢
父亲用老榆树皲裂的姿势,手搭凉棚
把山路望成一根扁担
一头颤巍巍地掂着夕阳
一头沉甸甸地坠着
我啃过的、蘸沙葱的、糜子饼般的月亮
老榆树下的光斑散落着记忆
老家的长椅上,飘着旧年剥开的糖纸
父母翻阅日历的指腹磨亮重阳
案头摆着未包完的粘豆包
黄米面团还温着,菊瓣落在围裙上的声响
比等电话的沉默,更轻,也更烫
我数着天桥上的车灯
每盏都像母亲穿针时的光晕
敖汉,我的故乡,在每道水泥缝隙里生长
长成我脊椎里的第二根脊梁
电话那端的“身子硬朗”
比八达岭的城砖,更暖,也更安详
霓虹影多像倒悬的糜子穗啊
而我始终是从赤峰吹来的
那粒沾着盐碱土的未脱壳谷粒
在办公楼的玻璃窗边
用敖汉方言画莜面窝窝的纹路
对应着北京天桥的栏杆缝
叠出盐碱地里的夕阳
那坛浸着花椒粒的老腌菜在记忆深处
持续发酵成浸着贡米香的故乡经纬度
此刻的风,正替我搬运着秋天的夕阳
将每扇窗煅成盛过八千年贡米的粗瓷碗
我蓄积多年的泪水悄悄漫出
在混凝土森林里浇灌出一垄垄的菊
而我唯一的祈愿是回乡,回乡
做父母膝下那株唤作“幸福”的扫帚梅——
叶似乡居旧扫帚,花如檐下暖光
替他们扫净窗台上的霜,再把落菊收进瓷瓶
更把“珍惜”二字,熬进比重阳更绵长的米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