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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的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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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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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暖夏凉

空调,开冷风,凉快。开暖风,暖和。在夏季和冬季来回交换,冬暖夏凉。

在农村老家的土院子里,挖一个深三四米的红薯窖,里面不仅可以储存红薯,一整个夏天或冬天,人也能躲在里面,躲过炎热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

在城市的家里,白天我们主要在客厅活动,于是客厅装一个大空调。晚上我们在卧室睡觉,于是卧室装一个小空调。其实,天热了可以把白天的活动全都搬到卧室,开上空调,小空间,热去的快,凉来的也快。天冷了可以把白天的运动转移到卧室,不用在客厅沙发上蜷缩着身子,出溜着手,直接坐窝在卧室里,盖上被子,扯一条充电插座,放在自己面前,与不离不弃的手机时时蓄满能量。冬天哪有比这个更惬意的。这样,客厅的空调就可以省出来,把它移到厕所里。厕所的马桶,夏天无法蹲,汗水会粘上人的皮不撒手,冬天马桶的冷,能刺透人的皮,通过神经传达给全身,接着身子会一哆嗦,最后直达大脑,接着会叫人默默吼一声:咦,好凉。

虽然我们每天必不可少地去卫生间蹲上一阵子,但我也没有听说谁家把空调装进去的。虽然我认为省出来的空调本可以挪到卫生间里,可我终究没有把它装进去。还是随大流的好。


去年,我每天骑着小电车去南环以南上班。

夏天,日头使劲的发热,把地上的人晒的都晕晕乎乎的。其实,夏天来临前,我把太阳镜,薄薄的挡风被,防晒衣都置备齐了。太阳镜用来遮挡耀眼的日光,让我能看清一个清凉的世界,不迷失方向。挡风被挡住迎面撞在我身上的风,让它们从我身子的两边绕道走开。防晒衣阻挡了太阳的热浪,让我不会变得黝黑,以便在夏天走后,我依旧是白白的。

朋友说我,看你像个女人似的,上班提溜这么多的东西,一个土男人,要什么墨镜,装!要什么挡风被,哪有那么弱小!要什么防晒衣,晒晒才更健康!球,信球。

冬天,日头有气无力的只管天明,不给热量。北风倒是起劲儿,一天一波一波地来,前面的拉着后边的头,后边的拽着前边的尾巴。其实,在冬天来临前我也早已置备好了全套装备。头盔,手套,厚实的挡风被。当骑上小电车,你才知道什么是冬天很冷清,骑上就来风。凛冽的风让人抬不起头,让手握不住车把,所以头盔手套会保护我的脑袋和手不被冻僵,让我灵活地在路上左躲右闪,让上班的路不会走歪。挡风被就像一床被子,护着我的整个身体。走那么远的路,我好好的去,也只想好好的回家。

朋友说,哪有那么冷,还整一个头盔,戴上脑袋大了不少,要什么手套和挡风被,冻一冻,人更结实,你得多锻炼啊,看我这身板,要什么,什么都不要。球,信球。

一天晚上,朋友的小汽车坏了,借我小电车出去喝酒。半夜12点,咣咣敲门给我送车。开门,大雨哗啦啦地被风吹进宿舍里,他满身湿透跑过来。咦,可不用你的车了,下雨弄的一身水,连个灯都没有,半路里掉进一水沟里,灌了一鞋子的泥,幸亏头盔还没弄湿我的头发。咦,可不骑了。说完他就回屋休息了,第二天,有咳嗽声从那边传过来。我知道我错了,我本可以不借他车的,我的小电车,那都不算是一个车,冷了不能遮风挡雨,热了不能开空调,整个是敞篷的车架子。以后我不能借车给真正有车的人了。

我想起来,我还得买一个雨披和一个灯泡,赶紧装上。


如果不是为了过冬暖夏凉的生活,谁还会奔到城市里,起码我不会。

夏天是麦收的季节,热浪滚滚,麦浪飘飘。日头每天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不管人愿意不愿意,它都准备晒住每一个人,而麦子迎风摇摆,招呼我们快快收割。为了收获粮食,我们忍受太阳热烈的照射。有时我也藏在田间地头的大树下面,享受一时的清凉。这时我在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多好啊,小风送爽,风吹汗落。有时我也藏在麦穗的下面,或在风来时抬起头来,迎风擦掉额头的汗水,风吹额头,凉透头皮,凉到心。

冬天是人冬眠的季节。人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棉袄,棉裤,棉鞋一样都不少地穿上。冷经常从大地上,从脚跟下,往腿上走,一直冷透一个人。我经常穿两双袜子,垫两个鞋垫子,挡住冷进的大门。有时我把脚在地上跺的响响的,似乎脚与大地拍的掌越响,脚就越有激情,热烈而又灵动。有时我也会脱掉鞋子,把脚伸进灶台进柴口,烤一烤,一股白烟冒出来,腾腾上升。灶台里的柴火,映红我的脸,烤的热乎乎的,而脚上的那股白烟平时都不会冒出来,只有火才能把它从人的身体里逼出来,它藏的太深。整个灶房里,柴火发出的光如星星之火,蒸暖了整个房间。母亲撸起袖子,在案板上做着一天三顿的饭。冬天,路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没有狗,只有整个村庄的烟囱,从早晨开始喘气,一直喘到晚上。我们把一顿饭慢慢地做着,一顿吃完刚好接着做下一顿饭。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度过整个冬天。

我们在院子里种树,挖红薯窖,在树荫下乘凉,在窖里取暖,我们也在大地上打深井,为了喝上清凉的水。我们使劲儿在大地上往下挖,往下走,在大地深处,那里有冬暖夏凉。

在我家的那块土地上,父亲曾经翻腾过各种花样,葡萄,咖啡豆,西瓜,甜瓜,花生,黄瓜,豆角,柿子树,麦子和玉米。我把一个小床放到葡萄架下,躺下,伸手摘下一串葡萄,吃着望着天。拿上铁锨,在花生棵一边,深深地刨下去,连泥带土,把一整棵花生带出来,就这样扒着土里的花生剥开填到嘴里,这时的花生又脆又香。柿子树越长越大,成了我家土地的象征。在一片低矮的田野里,只有它高高地挺立。我每次回家,都一眼看见它,我家的田地在它脚下。秋天的柿子结满树梢,一个一个红起来,像高挂的灯笼。我不在家的日子,它们自己长红,自己掉落。夏天里的热,让我不时地去吃西瓜,其实,走在瓜地的路上时,我的热已经没有了,西瓜就这样可以凉爽我的整个夏天。

后来,田地里夏天只有麦子,秋天里只有玉米。后来,田地里还多了两个黄土堆起来的坟头,我的祖父祖母就睡在自家的土地里。后来,田地里没有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也没有五彩斑斓的花朵。它们要么一抹的绿,要么一抹的黄。母亲说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好的腿脚跑那么远的路,没有力气去照顾自己的土地,干脆都种上一种作物,让它们肆意地生长,来年收获时,多了少了,已经无关紧要。老了,就肆意地活着,像整个村庄外的土地一样,绿完了,就该黄了。

原来一个村庄都是一个样的青砖绿瓦房,夹着树的墨绿,合在一起,古朴古香。大瓦房,冬暖夏凉,搬一把椅子,摇一把扇子,心就静了,身子也凉下来,日子也慢下来。我们家已经是村庄里最后盖新房子的,其他人的二层小楼早几年都立起来了。父亲总是跟别人说俺家供两孩子读书花了不少钱,晚两年换也不晚,说不定他们那时都住城里了,老家的破房子自己住,对付对付就过去了。可不是的,那些盖起的小楼,现在都空荡荡地,那些人盖起楼来又去城市里买高楼,都说会经常回来看一眼,不能忘了老家。后来,荒草丛生,墙皮剥落,大门都歪了,锁也锈了,烟囱也没再冒过烟。有一次在城里,我遇见一个发小,我说很多年没在老家见过你了,他说夏天想回来,可是没空调,怕太热,蚊子也多,冬天想回来,可是没暖气,怕太冷。我说也许你一辈子都回不去了,那的气候已经不适合你生长了,还是城里冬暖夏凉,多好。


今天,气温三十。我经过地下车库,刚入门口,一股凉气覆盖过来,像下河游泳,水漫身体,越往下越凉。一堆一堆的老人在下面摆起桌子下棋,许多妇女抱着孩子在一边玩耍。有两个水泥柱子中间横着一条红幅,几个大字禁止跳广场舞。看来这个风水宝地早被大妈们看上了。

盖大楼的人,不知怎的非要把房子往天上盖,而不是像农村人一样往下挖,即便是挖了,也不是让人住,汽车都把那里塞满了。我们住的越高,是要上天啊,结果我们的凉是空调吹的,我们的热是煤炭烧的。我们本可以把房子往地下盖,盖十八层,或三十层。冬暖夏凉的,像红薯窖,像大深井。

地上盖一层,地下盖一层,一些年月在地上住,一些年月在地下住。在地上住烦了,就搬到地下,我的祖父祖母肯定是在地上住烦了,太阳也晒够了,想享受地下的清凉。在我跟他们待在一起的二十多年里,他们都没有走出过那片土地,也没有吹过空调和暖气。我曾经说要带着他们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见一见城市里的高楼,坐一坐长长的绿皮火车,其实我连带着他们出过村子都没有。我在等待中实现我的诺言,可等待是一个未知的变量。我等着自己毕业,我等着自己从遥远的城市回到最近的城市,我等着自己有了钱,……,我等着我想好的还没有完全到来时,他们走了。他们等不着我的愿望全部实现的那一天,是他们太急了,还是我太慢了?

是我太慢了。我用二十多年完成学业,四年流落他乡,三十多年买上一所房子,三十多年娶上媳妇儿,三年才得到驾照,三十多年体重和个子才长到别人十几岁的样子。当我在慢慢龃龉前进时,很多人赶在我前面,有的人走了,很多人高大魁梧了,很多人事业成功了,很多人看过前面的风景都衣锦还乡了。而我的慢,像梦魇了一样,走不动,挪不了。

上班快十年了,我终于攒了几万块钱,终于买了一辆最便宜的小汽车。卖车的人说你的车经济又实用,遮风又挡雨,夏天空调一开,冬天暖气一开,油门一踩,让你跑步进入小康生活。我这个老实人,最信任卖我东西的人,不管怎样,东西都已经买了,心情一定要愉快。起初,我想着一周开一次车,其他时间骑小电车,忆苦思甜是我的本性。后来,我拿着汽车钥匙路过小电车,看一眼,心里责怪自己这次又忘了拿小电车钥匙,下次一定拿。大街上,那么多的车,载着那么多的人,这里面不多我一个,不少我一个。随着队伍,我愿意或不愿意,都有一股力量推着我前进。

今年,房子里的空调装好了,明年,房子又该通暖气了。我已经跟父母说好了,接他们过来,住的高高的,感受城市里高空中的冬暖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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