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何以入呢?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以“二十四节气”中的“四立”为标准,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作为四季的起始。也有以气温来认定的。一个地方连续五日平均气温稳定上升到22℃以上,就表示夏天来了。
还是三月,但天空深邃蓝得通透,像一块刚涤过的绸布,一片金光从上面倾泻下来,万物变得明媚。那猛烈的光,灼得人头顶开出了一朵朵花,黑色长裤下的腿火辣辣一片,裸露的脚背如无数的细针在刺着。昨天还穿着毛大衣、羽绒服,今天就全变成了衬衫、裙子。可怜那枝头的樱花,前一天还粉艳艳娇怯怯的,第二天就穿着褪色又皱巴的衣裙,焉头耷脑地匿在枝头盎然的绿叶间……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夏,你就这样莽然闯进了故乡吗?
夜,墨一般的黑。呜——呜——,窗外,风撩起树枝卷起弃物一阵阵狂舞后从屋顶呜咽着呼啸而过。啪——啪——,不断有什么东西拍打着窗户。沙——沙——,雨也来凑起了热闹。轰——隆——,一声巨响由远而近,天狗拉着大碾子来了,来了……
第二天早上,风住雨歇。东边的天空又布满红晕。地上湿漉漉一片,落叶杂乱地堆在一起。空气中飘着露水的芬芳。昨天还一袭金袍的小榕树,今天变成了光杆司令——枝条光秃秃的,全直指着天空。几个鸟巢已不见了踪影。前段时间的一天,爱人曾扒开树叶丛让我瞧他的新发现——树杈上卧着几个鸟巢呢。我还想着,不知鸟巢里有没有鸟蛋?不知鸟蛋什么时候可以孵化出小鸟?原本还期待着看它们几家啁啾和谐的场景呢!
可渺小的生命如何对抗大自然的威力?
一夜风雨,鸟儿的家没有了。
几个街邻在路边散步,边走边议论昨夜的大风。
“你晓得不?昨天的风好大哦!xxx家屋顶盖的琉璃瓦吹落下来,把下面停的车子都砸烂了。这种新鲜事在我们这儿还是头一遭呢!”
“可不是呢,我们那边也有一家,也遭了。”
我走着听着,也沉思着。
看来,昨夜的风雨比我想象的还猛烈。可人生哪能没有风雨呢?没有风雨又哪见彩虹之可爱呢?
一棵被吹倒的小银杏树横卧街边,突兀地挡在了人行道上。
诧异中铃声响起。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父亲打来的电话。他絮絮叨叨一通家常后也说起了昨夜的大风。
“……屋后坡上那棵鸡屎树,顶上的三股大枝全被风吹断了!地头栽的玉麦也吹倒了!幸好玉麦还长得不高,还可以扶起来。我和你妈都忙活一早晨了……”
说着说着,父亲语气有些急切起来。我默默地听着,思绪却陷落在那座老家的房里,陷落在屋后山坡那棵高大挺拔的鸡屎树上,陷落在那片玉麦地里。两位年迈老人的影像在话音里晃动着,晃动着……
太阳,早就升起来了。雨后的它,格外红润,格外饱满,光也柔和了许多。
用力深呼吸几口。草木的气息,太阳的味道在心肺中循环。
好似和什么久别重逢了一样。
哦,夏天,那是你吗?
饭后,散步路过窗外的小池塘。往日清幽幽、空荡荡的水面,已被一片新荷占领。它们有的举着皱边大绿舞裙,亭亭如盖,像在等待着集结的号音;有的如一个个绿盘子,小而薄巧,熨贴地浮在水面上。荷是绿的,水也是绿的。不知是荷映绿了水,还是水染绿了荷。突然,只听“拨喇”一声,塘边搅起一片水花。伴着一圈圈圆晕,一个黄乎乎的身影迅疾蹿入了新荷中,转瞬就不见了踪迹。
那是一条大鲤鱼呢,怕有好几斤重哟!
沿塘的树,高的,矮的,大的,小的,全是一片惹眼的绿。绿的柳,绿的李,绿的银杏,绿的栾树,汪汪的,团团的,汇成一条明丽的绿河,轻轻地流着,流入人的眼眸,流进人的心底。塘边站着一座褐色的长亭。它也被各种绿包裹着,掩映着,覆盖着,交融着,身体里似乎也嵌上了一缕朦胧的绿意。那层层叠叠的绿,更是鸟儿的天堂。它们晨歌暮会,呼朋引伴,欣欣然,在绿意中滑翔、嬉闹。
接下来又是一堆晴天。
气温日益攀升。
绿流中隐隐传来了几声蝉儿的歌声,聒碎而欢快。听着听着,竟莫名为这些小生灵感动。这是自然之声,何尝又不是生命之歌?几年黑暗世界的蛰伏等待,只为了追求短短几十天的光明。小小的它们,没有悲观,没有忧愁,而是用高亢的歌声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热爱,迎接着一个崭新的蓬勃的夏天!
蝉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它从未辜负过属于自己的精彩和生命。
顿时,对这些小东西肃然起敬。
夜里,一室静谧。躺在床上,呱——呱——,小池塘边蛙声一片。
故乡的稻花又要开始香喽!
看看日历,立夏还早着呢。但夏天,夏天似乎陡然间真的走来了。
伴着蛙声入梦。
梦里也有个夏天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