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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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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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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小记

端午回了一趟娘家。

春节、春分、端午、中秋,是中国四大传统节日。在农村,嫁出去的女儿有携家带口回娘家的习俗。邓丽君的那首经典老歌《小媳妇回娘家》把这个习俗刻画得生动形象,因极具画面感又朗朗上口而红遍大江南北:“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

虽然胖娃娃早已长大,小媳妇也在岁月之河中变成了老媳妇,但父母还健在。父母在,家就在。传统的节,还是要过的,娘家是必回的。

适逢端午,阴雨缠绵,空气湿润,泥土松软,草木葱茏。走在熟悉的路上,念着熟悉的地名——“宋沟”,忽然对它起了探究的兴致:为什么叫宋沟呢?

我们队以前的户籍属杨庙五队,以一条小溪为界一分为二,一边叫宋沟,一边叫张山。

中国古代的村落常以一姓繁衍而成,同村人姓氏大抵相同,偶有异姓者大都属于外地迁入。村落的命名也简单朴素,常以姓氏冠以地形、山名、寺庙等命名。古汉语中,田间水道谓之沟,小地名就叫“x沟”;河水弯曲处谓之湾,就叫“x湾”;急流陡崖边的险路谓之碥,就称“x碥”;有一大片相对平坦又集中的土地谓之坝,就为“x坝”;田地沟渠中间如果隆起一部分就谓之山,大多叫作“x山”;子嗣绵延,人丁渐旺,就得建一座庙了,地名当然就叫“x庙”了。

我抬头四望,两列浅山包拖夹着一湾田冲,这不就是典型的沟吗?沟边住的人户大多又姓宋,自然就叫宋沟了。

史料记载,四川历史上曾经历了八次移民大潮。第一次是秦灭巴蜀,秦向蜀移民达4万人以上。最大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发生在清朝的“湖广填四川”。清末《成都通览》曾记载:“现今之成都人,原籍皆外省人。”照此推断,如今的洪雅人,应该也皆是外地移民吧,宋沟自然也不例外。

路边的地坝里,一个姨表兄正坐在凳子上和陪媳妇回娘家的饶老师摆龙门阵。姨表兄姓宋,年近六旬,十分健谈。他走南闯北,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懂得挺多。

打过招呼后,话匣子就转到我的疑惑上去了:

“老表,宋家人一直就在这儿居住吗?有多少年历史了?”

“妹妹,不是的哦。我们移居到这儿大约两三百年吧。我们祖上是湖光填四川到洪雅的。先在洪雅天池坝安家。后来人口越来越多,土地产的粮食养不活一大家子,宋家三兄弟就一分为三,老大继续留在天池,老二去了雅安,我们老幺这房就迁到这里啰。”

在古代,吃饱是基本需求,粮食和土地就成了农民的命根子。当一个村落的人数繁衍到土地不能养活的时候,就要考虑分户迁移了。

“哦,那为什么迁到这里?这里以前的人呢?”

“肯定是这里有土地可以养活人嘛。这儿以前原来大概也有人居住,可能姓罗。”

“是吗?”我有些不相信。记忆里,宋沟有一户姓罗的,听父母讲他们是迁来的。那原本居住在此的罗姓后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老表站起身来指了指对面山上:“那山上不是有座罗庙吗?”

我恍然大悟。是呵,罗庙,罗姓人修的庙,能够修庙,说明这儿曾经居住的罗姓人应该还不少吧?如今,后人无踪,祖坟无影,罗家人,彻底隐没在了历史的车轮中,也许迁走了,也许在战争中死去了。现在的罗庙,是宋姓人帮他们重建的。

第一次站在时光的流里打量这个小山村,第一次感悟到了光阴的无情。

在时光里,什么是可以永驻的呢?什么是可以留下的呢?就如曾经的罗庙人,如今不也只留下一个庙名供人猜想吗?

“那张山呢?是一座山名吗?”我刨根问底。张山居住的大多还是宋姓人家。

“不一定哦,也许是以前住过张姓人家呢!”老表不紧不慢地说。

也是。我点点头。

宋沟人家的房在公路边挨次而建,鸡犬相闻,一家有需,家家参与。我们的谈话声引来了宋沟在家过节的人。大家聚拢来,七嘴八舌地谈起了宋沟的历史,帮我补充介绍。

听着,说着,参与着,附和着,其乐融融。明明还在路途,却恍若回到了家。

原来,家可以很小,一户是家,两三个人可以成家;家也可以很大,一条沟是家,一个队也是家。

原来,家可以很远,黑龙江的儿子是家,天津的侄女是家;家也可以很近,那条熟悉的沟是家,那座座熟悉的房是家,那个个熟悉的人自然成了家人。

继续往前。沟尾最后一户人家水泥地坝的坎边,两位老人正侧身对坐着裹叶子烟,时而低声交谈着什么。前面是一个弯,地边满长着土李子树。端午,正是栽秧李成熟的季节。我随手扒拉下几根枝丫,撸了一大把粉白透红的李子,一通大啖。

看着我的粗鲁样,爱人说我简直像鬼子进了村,什么都要扫荡。

我暗笑。宋沟的第一户人家是我一个远房堂伯家。房前栽有一棵枇杷树,满树宽大的叶子中缀满了一串串金黄的宝石。我路过时用搁在树旁的竹竿打下几个,剥皮去核入嘴。虽核大肉少,但我还是一下子吃出了儿时的味道,酸甜可口,比市场上售卖的大肉枇杷味道正宗多了。堂伯母见了,忙搬出梯子让我上树多摘些……

再走不远是大舅家。公路边立着一棵毛桃树,小小的毛桃藏在丛丛绿叶中,个个青青的脸庞都染上了几抹红晕。我不管不顾,拉下桃枝摘了一个,用手擦擦桃身的绒毛,就放进刚尝过枇杷的嘴里,又脆又甜。舅妈从房里出来看见,忙不迭叫我再摘……

桃子过后又来李子。我立在路上边吃边笑。家,是包容;家,是舒适;家,是轻松。家,涤去了我身上所有的浮躁,让我让重获了生命的本真。既然回家了,还戴着那些繁重的枷锁干啥?

脚步向前,路在延伸。它挑着我的童年,载着“家”的温暖,牵着故乡的衣裙向我奔来,向弯那头的房子里延伸……

时光在聚散,历史在演变,可有些东西在心底早已生根盘结,代代相传,永远抹除不掉,如家,如端午,如端午回娘家。

左手没有鸡,右手没有鸭,背上也没有了胖娃娃。生动的画面早已成为了过去。眼前只有一座老房,炊烟缭绕,犬欢如昔。炊烟里,飘出了种种熟悉的香味,粽子香,艾草香,皮蛋香,它穿过岁月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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