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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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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5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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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河畔的诗魂:烈士高咏——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

二十五年的生命,如流星划过烽火夜空,在太行山脉的褶皱里,刻下永不褪色的诗行。高咏,这个名字裹挟着漳河的涛声与硝烟的气息,在抗战的史册上,始终滚烫,令人仰高。

风华正茂:从江南才子到战地记者

高咏,原名高云清,1917年生于湖北汉口,自幼聪颖,早慧于文学。

15岁开始创作,18岁完成第一部长篇小说《随粮代征》,通过未阳县新县长实行田赋“随粮代征”遭土豪劣绅反对而失败的故事,反映了农村复杂尖锐的阶级斗争,揭露了华北农民在封建压迫下的苦难,于1940年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收入巴金主编的该社《文学丛刊》第六集,成为他文学生涯的第一座里程碑。

他本可以像许多文人一样,在国统区的书斋里安稳写作。然而,抗战的烽火点燃了他的热血。1938年,国新社(全称“中国国际新闻社”)成立不久,他即参加国新社,以记者身份去华南战地采访,后又到该社重庆办事处工作。采访本上,写满华南战地的炮火与重庆办事处的灯火。

1941年春天,“皖南事变”的阴霾压得人喘不过气,国民党摧残进步的抗日文化事业,中国青年新闻记者学会被查封了,国新社重庆办事处也已无法活动,有关人员逐步分散。

“这儿太冷/留不住人/我要去了/去找寻别处的春……”。他毅然背起行囊——不是退向安稳,而是奔向敌后抗战,以国新社特派员的身份,只身勇敢地拥抱太行山的曙光。此时,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春天》,也已开始在重庆《国讯》旬刊连载。

烽火淬炼:从文弱书生到抗日战士

初到太行抗日根据地的时候,高咏仍是一派文弱书生模样,中等身材,纤细的手指、苍白的脸、整齐的衣衫,江南人秀丽的面孔,戴一副金丝眼镜,举止儒雅,在当时很招人注目。连村里的小孩子都会惊讶:“看,他不是八路军。”

然而,短短一年,他变了。太行的风,吹硬了他的筋骨。曾经被老百姓孩子悄悄议论“不是八路军”的纤细手掌,开始握紧手榴弹;整齐的西装换成破旧的军装,麻草鞋在崎岖山路上每天碾过七八十里;苍白的脸颊被日光晒成古铜色,粗糙的小米饭吞得香甜。

他既是记者,又是诗人,经常深入火线采访,与八路军战士并肩战斗。通讯稿里满是硝烟的味道,字里行间跳动着八路军的脉搏与农民的悲喜。在残酷战争和艰辛生活中,他愉快地工作,写了很多内容充实,文笔生动的通讯,在《新华日报》(华北版)发表了《开荒》《在民主的旗帜下》《锣声响起来了》《残了的花——答友人问:大后方文艺活动》《舞台下——〈巡按〉观后感》等文学作品,让大后方了解八路军的真实面貌,记录根据地军民在炮火中播种希望的坚韧。有人说,他笔下的文字会呼吸,因为每一个字都蘸着战地的泥土。

1941年8月5日,中华全国文协晋东南分会第二届全体会员大会召开,高咏当选为晋东南文协理事。

1941年秋后,他开始创作长篇叙事诗《漳河牧歌传》,描写敌后历经苦难的乡村,怎样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和八路军的战斗掩护下,使男女农民组织、发动起来,成为坚强的战斗堡垒。他曾装作妇女的声调朗诵诗句,战友们便亲切地叫他“漳河女儿”。

1942年1月18日,他在中共晋冀豫边区全区文化人座谈会上发言,“阐述本区文艺工作及耀眼的群众中之地位与大众化问题”。

他亲手割掉穿着打游击太不方便的长筒皮靴,亲手缝制成两个皮包,一个装着一万余行的诗篇《漳河牧歌传》,准备修改出版;一个装着他戏称的“扑克”——或许是采访笔记,或许是零星的诗稿。

战争是会使人改变的。“失掉了都市的爱的生活,却得到了抗日民主的新生活。他勇敢地唱着歌,朗诵着自己写的诗。”

血染太行:诗人的最后一战

1942年5月,侵华日军调集3万余人,对太行根据地发动报复性的“铁壁合围”大扫荡,妄图摧毁八路军总部。

高咏背着诗稿随军突围,在奔跑的人群中遇见战友。“大皮包是《漳河牧歌传》,小皮包是‘扑克’。”他笑着说,语气里没有丝毫慌乱。

第二天早晨,天刚擦亮,高咏已经坐在磨盘旁边,在默默地写着,任由战马调皮地打扰沉思。战友悄悄地走到他的背后:“写的什么!”

“快完了,同志,还有二三百行。”他头也不回地回答着。战友知道,他的《漳河牧歌传》马上就要杀青。

这时,就在不远的地方,机关枪的响声突然爆发了。一个通讯员急急地跑来告诉他们:敌人已经到了离此三里路的山头上,和我们的排哨接火了。

高咏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又迅速地写了两行诗……

5月26日,躲藏在一个山洞里的高咏弹尽粮绝。当敌人逼近时,这个曾被视为“文弱”的书生,没有躲藏,而是挺身而出。刺刀抵住他的胸口,他怒吼着挥起他的铁拳,向逼过来的敌人挥打,最终倒在血泊中。他的鲜血浸透了黑漆皮包里的诗稿,与太行山的岩石融为一体,成为最悲壮的出版方式;他的鲜血染红了太行山的泥土,生命永远定格在25岁的夏天,绽放出漳河畔永不凋零的青春。

后来,战友在一个月夜见到那个装着“扑克”的小皮包。

面对侵华日军的“铁壁合围”,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义无反顾扛起了断后重任,作战中敌人的炮弹落在了他身边,溅起的弹片击中了他的头部,牺牲时年仅37岁;《新华日报》(华北版)社长兼总编辑何云,在一个山坳里被敌人团团围困住。他冷静地命令身边的警卫员:“不要把子弹打光了,留下两颗,一颗打我,一颗打你自己,我们不能当俘虏!”说话间从后面飞来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背部,牺牲时年仅38岁。在这次侵华日军的“铁壁合围”中,仅《新华日报》(华北版)就有40多位同志惨遭不幸,血染太行,成为我党新闻史上最沉痛、最悲壮的一页。

深切缅怀:太行新闻烈士永垂不朽

1942年7月8日,晋冀豫边区政府、一二九师、区党委的所属各机关,追悼左权将军、何云同志及五月反“扫荡”殉国的烈士。

“九一”记者节,边区文联、文协、新华日报社、新华通讯社太行分社、青记学会北方办事处、华北书店、新华书店及华北文化社等文化机关团体,追悼敌后抗战五年来文化界新闻界殉国烈士。会场挂着何云同志、陈默君同志、黄君珏同志、蒋弼先生、高咏先生画像,放着遇难者的遗作,其中就有高咏的心血之作《漳河牧歌传》。

9月25日出版的《华北文化》刊登文章《纪念陈默君蒋弼高咏刘稚灵四同志》,“高咏同志是湖北人,今年二十五岁,去年(1941年)六月间从大后方来到敌后,开辟国际新闻社的工作。他不但是一个青年记者,同时又是一个文艺工作者,所以他毅然决然抛弃了大后方的都市生活,来到敌后和我们同样过着艰苦的战斗生活。他有一种前进的朝气,对于抗日民主根据地里一切新的事物,都具有锐敏新颖的感觉,他说‘失掉了都市的爱的生活,却得到了抗日民主的新生活。’他生活得很愉快、活泼,勇敢地唱着歌,朗诵着自己写的诗。在战斗生活中克制着自己小资产阶级文化人的弱点,不断地进步着,而且进步得很快。”

9月30日,重庆《新华日报》发表一首署名“仰高”的诗篇:《刻在高咏的墓碑上》,对于他的壮烈牺牲,表示深沉的悼念:

当敌人开始搜山,走近高咏的时候,

老年的岩石掩蔽他,来到他的身旁,

亲人似的松树抱住他,伸出她的臂膀,

满山的飞鸟—千只,一齐从天上飞下……

但是他们底爱护没有能把凶犯阻挡!

当我们底青年诗人倒在太行山上的时候,

太行山咬紧了牙齿,眼睛里射出火光,

残暴的敌人!他怎么能咽下亲子底血呀!

漳河,清漳河,哀悼吧,高咏是你底诗人!

漳河,清漳河,哀悼这新中国的民谣诗人!

漳河底女儿们扭河滩上停止了洗衣裳,

掩着脸,让漳河唱出她们底共同的哀伤。

舍不得你的——是亲人,同志和敌后的人民;

杀你的——是法西斯蒂,世界文化底敌人;

他们杀过洛尔珈和康福特,和你一样年轻;

为你报仇的——将是我们,记下这仇恨!

1986年5月28日,太行新闻烈士纪念碑在麻田西山举行揭幕仪式,碑的正面镌刻着杨尚昆的题词:“太行新闻烈士永垂不朽”,左侧面镌刻着陆定一的题词:“一九四二年五月,华北新华日报社社长何云同志等四十余位同志壮烈牺牲,烈士们永垂不朽。”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清漳河水依旧奔流。在太行新闻烈士纪念碑上,高咏的名字静静镌刻。他没有等到胜利的春天,但他的诗与血,却让太行的岩石记住了他的体温,让漳河的流水载着他的诗魂,流向永远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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