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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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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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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

花正红从市农业局棉技站退休后,整日无所事事,感到生活空虚无聊。他厌倦了城市的喧嚣,于是决定回乡下老家小住一段时间。

这天,花正红自驾轿车踏上了回乡的路。他的老家距市区五十多公里,虽然路途不算遥远,但他却在这条路上走过了几十年的人生历程。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花正红以优异成绩考入省农业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市农业局工作,从一名普通职工逐步晋升为研究员,专注于棉花栽培与管理的专项课题,并出版了数本专著,是名副其实的棉花专家。

花正红虽已离开故乡四十余年,但心中始终怀揣着对故乡的深厚情愫。此次回乡,他内心五味杂陈,故乡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他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了二十年时光,对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怀有独特的情感。

花正红将车停在村口,下车后,他呆呆地凝望着眼前的村庄,百感交集,近乡情更怯。五年前,父母亲尚在世时,他常回家探望,因为他如同父母亲手中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走得多远,那根长长的线始终牵绊着他。如今,花正红心中涌起一丝悲哀,父母亲相继离世,那根线也随之断了。五年来,他将丧亲之痛深埋心底,生怕有人触及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大爷,你回来啦?”

花正红擦了擦眼角,面前站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看着面熟又一时想不起,于是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男孩有些尴尬,微微一笑:“大爷,你不认得我啦?”

花正红瞅着男孩,轻轻摇摇头:“认不出来了。”

“我是海涛呀。”男孩笑嘻嘻地说,“听俺爸说,这名字还是你给起的呢。”

花正红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门儿:“想起来了,你是福生家海涛,几年不见,一晃成大小伙子啦。”

“大爷,昨天俺爸还念叨你呢。”海涛一边说,一边掏手机:“大爷,你在这儿先等会儿。”

花正红心里犯嘀咕:这孩子葫芦里卖的啥药?不赶紧让我回家,让我在这先等会儿,咋回事儿?花正红百思不得其解,海涛乐滋滋地走过来和花正红闲聊起来,花正红愈发感到困惑,他说:“海涛,咱有话回家说吧。”

说话间,村里传来锣鼓声,接着看见乡亲们敲锣打鼓朝他们这边走来,花正红此时才明白过味儿,嗔怪说:“何必弄这么大的动静呢?”

海涛真挚地说:“大爷,您是咱村的恩人,用八抬大轿抬回家也不为过。”

不多时乡亲们纷纷赶来把花正红团团围住,搂的搂,抱的抱,握手的握手,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花正红被乡亲们的热情深深感动,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连连拱手说:“谢谢乡亲们……”

花正红在乡亲们的簇拥下,回到了阔别五年的自家小院,这让他感到既惊讶又意外。小院并未如他所想象的那般荒芜破败,反而显得干净整洁,井然有序。老屋已经翻修过,鲜红的彩钢瓦和洁白的墙体,彰显出农家小院的独特风采。花正红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动,他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东瞅瞅,西看看。当他走到院子东侧,一眼看到那棵老榆树时,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它,将脸贴在树干上,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滴落,融入树皮之中。乡亲们静静地站在一旁,无不被这一幕深深打动。

“这棵榆树是我考上大学那年,父亲亲手栽种的,寓意着我将来能成为一块有用之才。”花正红触景生情,话语中带着几分哽咽,“只是……”

“红哥,我们天天盼着你回来呀。”海涛的爹福生拉着花正红的手激动地对乡亲们说,“今天,咱为红哥接风洗尘,好好庆贺庆贺好不好?”

“好!”乡亲们异口同声,然后一片热烈掌声。

男人们忙着支桌子、搬板凳,谈笑风生;女人们刷锅洗碗,炒菜炖汤。小院里欢声笑语,喜气洋洋,一派祥和的气氛。

秋末冬初,天气渐凉,中午的时候,太阳无私地洒下光芒,暖洋洋的让人感到无比惬意。利索的女人们将拿手菜一盘盘端上桌,嘴馋的孩子看着色香味俱全的拼盘直吐舌头。海涛打开几瓶高粱红挨个儿杯子斟酒:“今儿高兴谁也不准偷奸耍滑啊。”

“论喝酒数你不实在。”有人揭了海涛的老底儿。

海涛脸一红,扮了个鬼脸儿强词夺理:“咱不是没有盛酒的家什嘛……”

“少说两句吧,没人把你当哑巴给卖啦。”福生一扬手打断了海涛的话,端着酒杯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说,“老少爷们儿,哥哥兄弟们,今儿咱们的恩人正红哥回家啦,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若没有正红哥,咱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啊!来,共同敬正红哥一杯。”

在座的人齐刷刷站起来,一个个恭敬地看着花正红。

“谢谢乡亲们对我的厚爱,我有何德何能,值得大伙儿如此敬重我呢?要说感恩的话,应该感谢共产党,是党的富民政策好。”花正红越说越激动,端起酒杯,“为今天的幸福生活干杯!”

清脆的碰杯声动听悦耳,碰杯碰出的不仅是一种血浓于水的乡情,更是朝气蓬勃的激情。

天色逐渐暗淡,乡亲们在酒足饭饱之后纷纷告辞离去。海涛父子俩将花正红搀扶至寝室,随后也返回了家中。花正红躺在乡亲们为他精心整理的松软床铺上,新褥新被散发着棉花特有的清香。尽管他有些微醺,但内心却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感动。花正红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披了件外套走出寝室,来到天井中,坐在一块石头上。清冷的空气中仍弥漫着庄稼人特有的饭菜余香。他仰头凝视着浩瀚的苍穹,湛蓝的天幕中,一轮满月缓缓升起,天地间亮如白昼,星月交辉,片片如棉絮般的白云在空中悠然飘动。花正红专注地望着变幻莫测的云朵,思绪渐渐变得清晰……

十年前,花正红春节回老家,了解到故乡连续三年不是旱就是涝,粮食大幅度减产,乡亲们的日子苦不堪言。花正红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乡亲们找到一条致富路,让乡亲们尽快脱贫过上富裕而幸福的生活。花正红工作之余东奔西走找项目,经过锲而不舍地努力,最终与一家大型棉花育种企业签订了棉花购销合同,为乡亲们致富铺平了道路,而且利用自己的专长,给乡亲们作棉花栽培与管理技术指导。几年之后,乡亲们依托棉花产业钱袋子鼓了,腰板也直了,花正红看到乡亲们的日子红红火火,他心里感到一丝欣慰。

“红儿。”

花正红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的乳名,几十年没听到这熟悉的称呼,今天听来格外亲切,他赶紧去开大门。开开门,花正红一下子愣住了,来者并非旁人,是他的死对头苗根旺。只见苗根旺一手提着两瓶酒,一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方便袋,木木地站在门口儿,花正红一把拉住苗根旺的胳膊高兴地说:“旺叔,快进来啊。”

“我没脸……”苗根旺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地说,“你不记恨我吗?”

“旺叔,您说啥话呢,都猴年马月的事了你还记着啊?我早就忘啦。”花正红说着接过苗根旺手里的东西,一块儿进了屋。

苗根旺抓耳挠腮,显得颇为拘谨。花正红为他泡了杯茶,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苗根旺这才犹犹豫豫地落座,开口道:“其实,我早就该来,但总是抹不开面子。”

“旺叔,俗话说:‘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您登了我的门槛,我无话可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后咱们还是好爷们儿,好街坊,互相帮助,和睦相处,您说好吗?”花正红开诚布公地说,令苗根旺感激涕零:“好,好,你不和我一般见识,真是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真是无地自容。”苗根旺连连为过去的行为道歉,花正红和苗根旺彼此客套一番。随后,苗根旺起身告辞,花正红将苗根旺带来的东西还给他,但苗根旺坚决不收,态度决绝地说:“你如果不收下,就证明还不原谅我。”

花正红无奈地说:“好吧,我收下。”

花正红目送苗根旺离去,拴上大门回到屋里,瞅着苗根旺送来的东西,勾起了他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那是花正红参加工作的第二年,父亲因琐事与苗根旺发生争执,苗根旺凭借年轻力壮,将父亲打得头破血流,住进了医院。花正红闻讯后,火速赶回家,找苗根旺理论。三言两语不合,两人便拳脚相加,结果花正红不敌苗根旺,吃了不少苦头。从此,两家结下仇怨,老死不相往来。

“唉,得过且过,冤冤相报何时了。”花正红喃喃自语,顿时如释重负,夜里睡得格外踏实、舒适,甚至做了个连他自己都记不起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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