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外活过来的路灯

晚饭后我独自一人逛进附近的公园。公园里是本地的城隍庙，庙外是供市民健身和游玩的地方。

寺庙里在念经，从庙门前搭起的简易经坛，一顶帐篷和帐篷里垂挂满的幡印很容易判断。我远远地绕过庙门，在游人行走的红色漫步路上散步。要是往日，我也许会围观一阵。今天不行，我穿着皮鞋、黑裤子、白衬衫和蓝色的夹克，我是下班后驾车将妻儿送到医院去看望刚生产的女人后直接来到这里的。这身装束太扎眼，不能接近神灵。其实我是怕被人拍到发到网络上去，我的信仰只有一个。

百无聊赖地在林荫小道上以极慢的步伐踱着，现在是初冬的晚上。天色已暗，到处灯光。大多是饭后消食的老年人，旁边的小广场上一群即将步入老年人行列的男女在嘶吼一样的旋律里扭动肢体，广场舞的生命不仅顽强而且色泽丰富。一棵垂满枝叶的树里，一条木椅上，一对男女腻腻歪歪地拥抱在一起，要不是女人穿着白色的上衣，从跟前路过的人很难发现他们。

碰到亲在一起的男女，我自然有所触动，我还没到心如止水的年龄。我跟周遭锻炼的所有老年人还是大有差别的。

我为了平复毫无意义的内心波澜——抬头。本想观望夜空，一片漆黑。左手边的庙宇屋檐轮廓毫不规整，像是被动物撕咬过的一样，同样暗黑一片。屋檐周围顺势亮着一线的霓虹灯，倒是平滑延展，错落有致，上上下下完美地勾勒出层次分明的古典檐廊模样。只是血一样鲜艳而且发光的红色，让我略微又一心悸。

右手边漆黑一片繁茂的树叶中间，伸出一颗圆溜溜的路灯，白得像是没有灰色黑色瞳孔的眼珠子，也像是一颗脑袋。路灯的灯杆下部分是褐色的金属方钢，上头有一臂长的部分是亚克力材质，里面亮着黄色的灯，外面一圈一圈地绕着金属的保护装饰，金属圈相距大概一指长的距离，大概有十条左右，将这一段分割成连在一起的一截一截。

早上，我和母亲在客厅里的沙发下才见过两只鼠妇，鼠妇的身体同样是一截一截的。

路灯缓缓地抬起了它的脑袋，那鼠妇的身体一样的脖颈嘎吱作响。我驻足查看，路灯的灯盘越来越高、越来越小，鼠妇一样的脖颈因为太用力，从节与节之间相接的地方拉开一条条缝隙，一股股血液喷涌而出。

我直视着城隍庙外活过来的路灯，它像是累了或者疼痛了，放弃抬头，又缓缓低下头，同样直视着我。

半晌，我被越来越近的诵经的声惊扰。我继续逃离法场，我走的时候，我确定那杆路灯在旁边的树丛里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直视着我。

2024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