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得空,又去龙潭山走了走。山在城东北边,老地名儿叫“尼什哈山”。这季节,山上正热闹着呢。
进山门,便觉着天高了些。树叶子有的黄了,有的还绿着,中间夹着些深浅的红,像哪位先生不小心打翻了颜色碟子。松树还是那么稳重,一根根立着,黑绿黑绿的。风过来,它们就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东边、南边的山岗上,雾还没散干净,棉絮似的挂在半山腰。走着走着,衣裳就潮了。这时候才真信了“一层秋雨一层凉”的老话。
西边的松花江,这时候最好看。水清凌凌的,太阳照着一闪一闪,晃得人眯眼。偶尔有鱼跳起来,“扑棱”一声,又落下去了。江岸上的树影子倒在水里,也跟着晃,分不清是树动还是水动。
嘎呀河那边的东团山,隔着水往这边瞧。河水浅,看得见底下的石头,圆滚滚的,不知经过多少年水的打磨。芦花都白了,风一吹,飘飘摇摇的,像老先生的胡须。
北边的远山,在薄雾里头隐隐约约的,像用淡墨在宣纸上抹了几笔。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古人爱画这样的景致。
半山上碰见一对父子。孩子约莫七八岁,仰着脸问:“爸爸,潭里真住过龙吗?”
当爸爸的笑了,摸摸孩子的头:“老辈子都这么说。兴许是很久以前,真有那么条龙在这儿歇过脚。”
路两旁的树,这时候正卖力气。枫树红得最实在,一片片的,像喝醉了酒;蒙古栎的黄叶子,让太阳一照,金灿灿的;紫椴倒是含蓄,淡淡的紫,像姑娘脸上的胭脂。
松鼠在树间窜来窜去,忙忙活活的,不知在张罗什么过冬的物事。
水牢边的老城墙,砖缝里爬满了红藤。一个小姑娘拍着手嚷:“妈妈,快看,墙着火啦!”她妈妈也笑:“可不是么,秋姑娘放的火。”
旱牢那边清静些,只剩下些石头基座。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青苔上,暖暖的。叶子一片片飘下来,有的就停在石头上,像是累了。
龙凤寺的香火,在秋阳里显得特别轻,飘飘摇摇地往上走。寺前那棵古松——是上过电视剧的——还是那么精神,撑开一片阴凉。
“这树见过不少世面了。”有人说。
“比咱们岁数都大哩。”另一个答。
登上南天门,整座江城都在眼底了。江如带,桥如虹,远处的楼房密密地立着。西边的山势陡,东边的缓,各有各的脾气。这时候才觉得,这山是活的,会呼吸的。
路边有个小摊子,卖烤肠和泡面。热气腾腾的,香味老远就闻见了。人们坐在木凳上,一边吃一边闲话。
“还是水牢那边好看。”
“要我说,南天门上眼界最宽。”
孩子们可不理会这些,举着刚捡的枫叶你追我赶,笑声脆生生的。
在山里走,得留点神。石阶上露水重,滑。最好穿双跟脚的鞋,衣裳也多带一件——山里的秋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凉了。
等到最后一片叶子落进潭里,秋天也就过去了。可山还在那儿,水还在那儿,明年这个时候,又是一山的热闹。
这龙潭山的秋,来过,看过,也就装在心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