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园之行(散文)
孙原林
前几日,我又去了朝阳公园。九年光阴,园中的树影、路径、风的气息,都还停留在老地方,仿佛时间在这里打了个盹。可园外的人事,早已被岁月推着走远了。
那日得闲,忽然念起和李老师、龚老师这两位女同事在园子里消磨的时光。那些细碎的笑、漫无边际的聊,像落在心湖上的光斑,轻轻一晃,便漾开一片暖意。于是,便独自寻了去。
刚进园门,秋风就漫过来,带着桂花的甜香,不浓,却沁得人心里发酥。脚下的砖路还是老样子,青灰色的,被无数脚步磨得温润。游廊蜿蜒,长椅静默,连阳光透过叶隙的样子,都和记忆里重合。只是树下的孩子换了,当年光着脚丫追蝴蝶的,如今该是另一番模样了——或许已长成挺拔的少年,或许跟着父母去了别的城市,把这里的风与花,都淡成了模糊的背景。
2016年的秋天,我和李老师、龚老师都还年轻。午休时,总爱从北奇广场溜达到这里。有时坐在长椅上,说些工作里的琐碎,生活里的盼头,说累了就对着阳光发会儿呆;有时就慢慢走,看落叶打着旋儿落下,听风穿过枝桠的声音。那时的我们,心里都揣着点对未来的念想,像揣着颗温热的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有奔头,有闲暇,有身边人。
这园子原是“中窑坑”,清末取土筑墙留下的,1981年成了公园,一晃四十多年。如今老树更高了,新栽的花也开得热闹。它守在吉林大街与光华路的路口,外头车水马龙,内里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像个懂事的老者,把喧嚣都挡在了门外。
走到常去的草坪,阳光铺在身上,暖得让人想闭上眼睛。几个年轻人走过,说说笑笑,脚步轻快,像极了当年的我们。忽然想起陶渊明那句“其人虽已没,千载有馀情”,人会变,会走,可那份对寻常美好的欢喜,却像园子里的草,枯了又生,从未断过。
绣球花还是乱糟糟地开,却乱得自在;美人蕉红的绿的挤在一起,艳得坦荡。它们不管人间的聚散,只顾着按季节生长、凋零,活得简单又执拗。人却不同,见了旧景,就忍不住回头望——望那些和李老师、龚老师一起看花的日子,望那些不知愁滋味的时光。
如今,我和李老师退休了,龚老师也过了四十。坐在游廊里,看一位老人带着小孙子玩,孩子的笑声脆生生的,像撒了把珠子。恍惚间,仿佛看见当年我们仨坐在这里,说要干出点样子来。可现在,李老师正慢悠悠地逛着祖国的山水,龚老师在外地为生活奔波,大家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走着,见面成了稀罕事。倒是这公园,成了个念想的容器,把过去都好好收着。
乒乓球场里,球依旧在台上来回飞,只是看球的人添了白发,打球的换了张张年轻的脸。原来,公园是个时光的渡口,有人离开,有人到来,故事旧了,又有新的接上。
夕阳斜斜地照在小路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在我们曾常待的地方,几个年轻人正画画,笔下的秋景,和我们记忆里的,竟有几分像。手机响了,是龚老师。
“孙老师,最近还好吗?”她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依旧熟稔。
“在朝阳公园呢,还是老样子。”我说。
“真想念那里,当年咱们一有空就去,多好啊。你退休了能常来,真好。”
“时间过得快,咱们都不是年轻时的模样了。你在那边还好?”
“还行,忙点踏实。你退休了,就好好享清福。”
“等你回来,约上李老师,再来走走。”
“一定。”
挂了电话,望着暮色里的公园,心里暖暖的。它像个沉默的朋友,听了太多心事,装了太多回忆。这次来,不单是看风景,更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对了次话,和那些逝去的时光,道了声别,又问了声好。
离开时,天暗了,灯亮了,人少了。可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这里又会热闹起来,新的人会来,新的故事要开始。而我们的故事,就留在这园子里,和草木一起,慢慢生长,慢慢沉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