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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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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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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得且失,且写且歌

此刻,冬阳暖照,栏杆的影子浅浅地映在墙上。几朵玫红的胭脂花从绿叶中高挑出来,像是朝天吹响的小喇叭。初冬时节,阳台上蓬勃的绿叶与昂扬的红花,着实令人欣慰。

这是意外的欢喜。

去年秋天,我和铁丝外出游玩,在路边偶遇一丛胭脂花。那小小的红花热烈地冲我笑着,我想到儿时用胭脂花作耳环、把胭脂花种子里的白色粉末涂抹到脸上的情景。

“想要一株胭脂花,让它开在阳台上。”说罢,我轻轻摘了几颗黑色小地雷般的种子放进包里。之后忙起来,便忘了这事。

今年六月某天,在学校收拾背包时发现了这几粒黑色种子。重新被放在掌心的种子,犹如黑色小眼睛和我对视,似乎在渴求着,渴求一份落地生根的机会。夹杂着歉意和期待,我把几粒种子埋到了泡沫箱子的土里。

它们会发芽么?我不敢抱有太大希望。暑假期间,即使它们发芽,若不能及时浇水,也会枯死吧。我不敢去想,只觉得自己错过了这几粒种子的最佳播种时间。

暑假,我惦记着阳台上的花草,专门回宿舍浇了几次水。一次,两次,我在吊兰、鸢尾花叶子下找着,找那黑色种子是否吐出嫩芽。一无所获。它们想必热晕了,或者干脆不想发芽。算了,随缘。

九月开学后忙忙碌碌,我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也变得潦草。那天蹲下来清理杂草,一棵不足两指长的绿植引起我的注意。那小东西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两三片瘦长心形的嫩叶片儿微微摇曳着。难道是胭脂花种子长出的嫩芽?再仔细观察后,我确定这就是胭脂花叶子,激动地给铁丝打电话分享好消息。

这小小的叶片点燃我的希望,便日日期盼起来。每天早起,对着这小东西说几句鼓励的话,亦如往常我对其他花草一般。这小东西也是争气,一点点粗壮起来,一节节高大起来,再分了枝丫,称得上枝繁叶茂了。

一晃就是十一月了。那天早起,我发现胭脂花顶端冒出几个浅绿色的细长花苞。真好,离开花不远了。外出参加培训几日,始终惦记着那花苞,没有我每天早上的问好,它们能顺利开出来么?

培训结束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点多。我站在阳台上伸懒腰时,闻到一丝幽幽的香气,到箱子旁蹲下来,打开手机电筒照着。啊呀,胭脂花开了。一朵,两朵,三朵,数了数,足足开了六朵。这夜色中欢笑着的六姊妹,让我激动得想要尖叫,于是打给铁丝,分享花开的喜悦。铁丝说,时间到了,种子自会发芽的。

回想去年秋日摘种子的情景,再到此刻欣赏胭脂花开,一年多的时光溜走了。我无比感谢这几粒小小的种子,没有因为我的疏忽而放弃生命力。在背包里静默的那些日子,它们一定在相互鼓励吧,只要落到土里,一定要努力吐出嫩芽,拔节,生长。

我如此幸运,不过小半年的光景就实现了拥有一株胭脂花的心愿。意外得到了这黑色的种子,于粗心搁置后又将它们埋到土壤里,我便拥有了这绿叶红花。在日渐凛冽的日子里,这株胭脂花伴着我,多么值得感恩啊!

我感恩时光的给予,给予种子,给予花朵,给予这匆忙时光中的一方安宁,一寸欢喜。或许,写作也是我的意外,这意外中孕育着生命的必然。

时光给予我花朵,欢乐和惊喜,也给予我苦涩,辛劳,甚至无情带走了许多,比如挚爱的亲人、朋友。

整理第一版芭茅花的时候,外婆还在。那时的她已经病得站不起来,卧在床上的她依然用微弱的声音唤我,幺幺。2021年五一节,铁丝第一次陪我回到乡下。病床边,外婆用枯瘦的手拉着我和铁丝的手,握在一起。外婆说,幺幺啊,你们要好生在一起。

我陪着外婆,一边打字。键盘的声音和呼吸机的声音,还有外婆偶尔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我告诉外婆,我在整理文章,将要出书。外婆说,幺幺你真能干,写文章费脑筋,也辛苦得很,莫把自己累到了。我放下手中的活儿,挨着外婆斜靠下,握着她的手,含着泪回复,外婆,我不累。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坐飞机,再把坐飞机的经历写下来。外婆没有好起来,她想坐飞机的心愿变为了遗愿。关于外婆坐飞机的文章,至今未动笔。

芭茅花散文集顺利出版了,我带着这本书去看奶奶。奶奶用关节变形的手抚摸着这书,缓缓地问,这书里都写了些什么。我便和奶奶摆龙门阵,告诉她书里写了老家的亲人长辈,老家的花草树木等。临别时,我给奶奶说,如果想我了,就摸摸这本书,看看我的照片,就当雨雨在您身边啦。长期在成都生活,回黔江陪奶奶的时间确实太少了。奶奶想我的时候,真的会抚摸这本书么?我想一定会的。

逝去的彝族诗人贝史根尔,他是我写作路上的挚友。今年五一节,我和他久别重逢,他已被病魔折磨到瘦脱了相。黑色镜框架在他瘦削的脸上,显得空旷。他说,霜霜,你一定要写下去,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也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你祝福。临别时握手,掌心的余温,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纪念。

现在,芭茅花第二版即将付梓,外婆、奶奶已经不在了。即使我写再多关于她们的文字,我也再不能触摸她们的脸庞和双手,再不能被她们亲切地叫一声幺幺了;贝史根尔已经不在了,再没有人像他那样带着彝族口音喊我一声霜霜;老家的吊脚楼也有些歪斜了,只剩外公独自守着百年老屋,能守多少年呢......想到这里,想到生命中那些不得不接受的失去、衰老、沧桑,我失声痛哭。

幸好还有文字,我把和她们有关的故事一点点写下来,筑起一座记忆小屋,供我遮风避雨。文字牵引着我,永不会迷失心灵的方向。

2021年9月,芭茅花散文集问世。在某种意义上,我的生命,我的名字便与这紫色飘逸的花穗紧紧相连。

芭茅花,为我收获了一些肯定和奖项,例如获得了如聂震宁、黎正明等前辈在内的鼓励与欣赏。它也走进一些高校的图书馆,或许为莘莘学子带来一场芭茅花精神之舞。

芭茅花,借由“爱洒乡村儿童”等公益活动走进一些留守儿童的世界,走进或远或近的读者心里。这几年,陆续收到一些读者发来的读后感,或者书上的阅读批注,我都深深地感动且感恩。感动是因为这些青涩稚嫩的文字,因其不失真诚质朴而能拨动一些心弦,这足以激励我继续用文字行走。感恩,是这些可亲可爱的家人朋友们作为我的读者,给予我的创作以信任、支持和祝福。

芭茅花,替我陪在妈妈的身边。这几年,她守着一个小小的店铺,闲时念经打坐。妈妈说,知道我很忙,有时想我了就翻看这本书,犹如孩子在身边。这话让我心生愧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远行,物理意义的,精神意义的。我以为自己走得很远了,但当落笔行文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在一次次地返乡,返回童年,返回到妈妈身边。

感谢四川大学出版社再版芭茅花散文集,感谢所有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温情与善意。三十而立,处女作再版,这是一段青春的小结,也是一个全新写作阶段的开始。

意外得来的胭脂花,告诉我在静默中蓄积能量。

飘逸飞扬的芭茅花,引领我以从容心书写人生。

芭茅花之笔,且得且失,且写且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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