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之上（组诗）

从一茎狗尾草，一截麦秆开始

细细数落——万物身体里的齿痕

那些岁月啮咬后的勋章

猛回头，是不是溯至更深处

心野却会渐生荒凉

小时候的梧桐树呵，年轮已埋入灶火

余烬的香，仍在庭院飘荡

亲人们的目光蒙上雾霭

往事嵌入腠理

中年之后，终于慢下来了

管理的园囿，越来越少

时间的绳索，一点点勒进躯体

生活的卷帙，著述颇丰

他们喟叹一声，年轮的指针

晃了晃，像不息的小小寰球

井水

最早的晨曦，落在

井台，乡村睁大了瞳孔

农家的女人，挑着扁担

歪歪扭扭地走着

烟火已经升起

少年时，学校曾经有个辘轳

咬着牙，学会了使用铁摇把

拎上井水，洗洗涮涮桶身的粥渣

……

如今，月亮丢失了

这面铜镜

那晃呀晃的青春

山深闻鹧鸪

一去不复返

据说，异国的游子

行囊要带一小瓶井水

若是水土不服，呕吐

煎了家乡水，便是药引子

萤火的微光，照进儿时

回家的路

紫茄垂落

那些紫朵落了

果实成为紫色的裙摆

这新鲜的菜蔬，接了豆角的班

配上腌肉或辣椒，蒸，炒，炖

市井的布衣之乐也！

记得《红楼梦》有道名菜曰

“茄鲞”

像极了烈火烹油地贾府

在太虚与现实之间，兜兜转转

成为迷失的羔羊

茄子始终不言不语，上得厅堂

下得厨房

像极了东坡肉与随园食单

“也无风雨也无晴”的

背 影

        大暑记

阴晴不定，雷雨成为常客

看楼顶的离离青草，又长高了几寸

月光隐匿

亲人新捎来一后备厢的土豆

这个是给市里三叔的

那个是给女儿的

……

袋子鼓胀，像村庄的小小迁徒

拎在手里，时光又倒流成河

现在，学习他们深入药材和粮食

的虔诚

如何在大暑来临之际

捧出炊烟四起的晚餐

乡愁正在唤我

丝瓜沿上瓦墙生

瓦墙上筛满了阳光

那斑驳的绿影，缀着几朵

丝瓜花，正捧出金色的饭碗

一个小院，溢出灵动的泉水

丝瓜低垂，老墙的青砖簌簌剥落

乌黑的蝉，正紧紧抱住纱窗

它定是这场雷雨后的过客

这小蛇般翠绿的腰身

恍若清风，掐灭火焰

我还要浣洗双手，再做

一碗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