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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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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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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渐行渐远的夏天

热网在雷电洗涮中反复收紧,节令上的秋却在蹑手蹑脚靠近,已迈入秋的门槛了,但三伏的余威仍热气腾腾,怕热的我,无法像只蝉蛰伏于高树,抬头看看天,听到洪水猛兽的消息,心里总是一紧。只祈路过、能拧出水的云彩能透口气,雨水像手下擀得面皮一般,薄厚匀实,这只是凡夫俗子的朴素心愿。生活中,一锅豆皮包子,绿豆粥,五谷的重组,已氤氲生香,日子俱在汗水里消磨。

渐行渐远的夏天。

夏天总令人血脉偾张。一日,雨后,一只乌蝉紧附在纱窗上,一动不动,像一个小小的雕像。这是夏的歌者,啜露水,食嫩叶,“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看看,诗人常常将自己的思想附身于万物,一吐胸中块垒。

想起小时候,以初心看蝉,真是美好!村东边的杨树林,临着一渠清水,风吹过来,哗啦啦地拍手,那是树木在欢笑罢!我们举着用一根竹杆,绑上竹蔑丝弯成的圆,蒙上黄昏时刻出来纺织的蜘蛛网,一个天然的陷阱就制好了。当时奔着蝉声而去,摇动树,让它们仓皇逃窜,瞄准,猴子捞月亮一样兜住。有粘住挣扎的,得赶紧捏紧,放在袋子里;更多时候,只是捕了个清音。忽想起一句: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这种白描式童趣,天真可鞠,胜过成人的头顶轻霜,灯火阑珊处的患得患失。那时,星辰嵌入深蓝夜幕,摇摇晃晃,像崩开的爆米花,空气里都是混沌初开的甜。

除了蝉,明黄的蝉蜕挂在长满“眼睛”的树干上,或者家里庭院,某一个农具木质的手柄上,都会蓦然出现。捡蝉衣的趣事不必一一细数,换成市井的油盐酱醋,也是以物易物的皆大欢喜。

《本草纲目》:蝉乃土木余气所化,饮风吸露,其气清虚。故主疗一切风热证。这段医理,令万物皆可爱起来,蝉衣的悲悯也是赠与的良药,正因有了夏蝉,有了齐白石老人工写结合的笔法,似与不似的游离,卑微之物也登上了大雅之堂。看看那些身披薄纱的蝉,在枝头高亢地抒情,有点像摇滚的呐喊,这是世俗的,也是季节的喧嚣。试想,没有蝉鸣的夏天,该多么沉寂,多么惶恐!其实,这天籁之声,多像小贩走街串巷的呦喝,绿豆凉粉,扒糕……心里掠过阵阵穿堂风,舒坦!

夏天的草帽辫儿。

一件老物件,70后的童年,谁没个麦杆儿草帽呢?当然,我小时的八十年代,只是抓了个时代的尾巴。那种金黄的帽子戴上去,有一点点扎头皮,但麦子的香气缠绕鼻尖,透气、遮雨,还能挡明晃晃的大太阳。我至今记得我编草帽辫儿的场景,浸泡后的麦杆,用手绢包着,夹到胳肢窝下,一边编着麻花辫一样的花样,一抬头,云彩正向西边山头翻滚,天暗了不少,大雨快来了!赶紧向家的方向飞奔,院子里有三棵与我同岁的梧桐树,叶密匝而肥美,覆着细细的绒毛,像擎着无数把油纸伞,若雨点不大,树下我们仍正常游戏追逐,只是耳边多了雨打叶子的佩环之音。最美的是透过绿纱窗,那叶,恍若幽深又闪着光亮的深井,浓得像个梦境。说实话,比寻常的杨槐叶子有诗意多了!再热的天,凝望着如盖的绿荫,听着筑巢鸟儿的啁啾,想起李后主的“自清凉无汗”,夏天,就这么沉溺于绿里,不知不觉溜走了。

老宅的夏天。

记忆里老宅,存有东房,还有宽大的门洞,东、北俱靠着坡陵,长满了酸枣和荆条花,间隙还有野韭菜花,一小径蜿蜒垂下,又接一小道,老宅平时走的是西南低而平坦的路,这就是现状,依丘而开,老宅在半个摇篮里。

院内椿树丰茂,汉白玉的阳刻石鼓,曾深埋地下,历经动荡,挖出来后,洁白似雪的石头与花纹吸引了我,那凸出的菊花与莲花华美而庄严,三叔偷偷告诉我:这是咱家的宝贝,是曲阳老工匠雕刻的……

因为夏天,因这对精美石头器物的玩伴儿,心里犹如晨昏升起的零露,只是太美的,总会招来觊觎的心肠,走街串巷的文物贩子就盯上了,遂问,买不买?二叔秒回:先人留下的,多少钱也不卖!贩子悻悻离去后 ,当晚就被盗走了!唉,这是夏天的一个伤口,后来,拆年久的老宅,也是个夏天吧,当一坛银元浮出水面,拆房子的乡人,也是见钱眼开,想起一句话:眼珠是黑的,银子是白的。人的劣根性又一次展露无遗:有偷着揣拿的,有不得之而眼红的,总之,拆旧宅拆出了一坛袁大头银元,在乡村也算个不小的新闻。后来,乡里也听说了这事,作为文物,家人以主动上缴画了句号。

应该是十四岁那年,去看爷爷(爷爷奶奶身体不太好,吃饭由两家轮值照料)。我寻觅着老宅的印记,在雨水冲刷的小角落,拣起一枚绿锈的铜钱,有清代光绪字样,紧紧攥着,感觉又拣到先辈留下的宝贝了,可惜,正是疯玩的年纪,后来想起这事,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随着时间的嬗变,故乡的池塘愈来愈瘦了,有的已消失不见,芦苇也像头发般大片消失,只是故乡的学校条件越来越好了,家门口的琅琅书声,此起彼伏,最美的建筑是具有长安遗韵的学校,满载着爱心与传承,乡亲们心里踏实多了,教育振兴正抚慰着乡村拔节的灵魂……

且以一首小诗作为结尾吧,如夏天的回声:

夏的果实,还在生长着

秋的序言,正酝酿着中年

水渐长,云渐薄,雨水还未撤退

希望它悲悯,降落于祈祷的村庄

白鸟的翅翼,掠过沙洲

另一只茕立,有着八大山人笔下

的“白眼”

秋,赠予芦苇思想

将高枝上的繁荣,摁向土地

学会谦卑与低垂

像一丛狗尾草,在黄昏里

镀上光环

掠过日晷的影子呵

长裙子,印着密如蛛网的皱纹

天地间,豁然多了一截儿

空旷的青气

愈来愈稠的露水,擦拭着

锈蚀的月光

斑斓的老虎——走出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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