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昨日

第一部 恍若昨日

前言

记忆深处总有一些值得回忆的往事，让我们在这个人情冷暖的世间能找到一丝慰籍。那些零散的回忆就像散落的珍珠，多少年过去了，每一颗都折射出时代的光芒。

1995年，秦明刚好十三岁，他以村小学第一名的身份考进了乡中学。在那个九年义务教育还没有普及的年代，小学毕业学生就开始分流，一小部分学生升入初中继续读书学习，另一部分学生已经下学，在家务农或是南下打工。

秦明有幸被乡中学录取了，而且还分到了实验班，在当地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里人都知道他被乡中的实验班录取了，乡中的实验班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一中的大门，一中也意味着高考至少也是个本科。初中三年的学习没有让秦明荣耀的升入一中，还是当村长的父亲托人找关系花了钱送了礼才被二中录取了。

初中三年所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一件都有可能让秦明迈入人生的另一条道路，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学会了很多事理，在生活的磨砺中逐渐成长起来，没有误入歧途。

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会有许多不确定的情况，就像开盲盒一般，有惊喜，更多的是意外，唯有以确定的现实去应对不确定的未来。

第一章初入校园

【吃】

刚上初中的时候，秦明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学校，一个班一百零九人，比小学所有的学生还多。班级的座位也不是小学的排桌，而是双人桌，排的满满当当的，只有两边的过道勉强能走人，坐在中间的学生课间几乎就出不来，老师上课也不用下讲台了，除了讲台，到处都是学生。

不光教室都是学生，食堂更是人满为患，食堂负责蒸米饭，每个班12个学生为一个小组，组长去窗口把一大盘饭端出来，因为饭比较烫，还有一群急不可耐的学生在后面跟着，组长往往都是用自己吃饭的勺子把一大块米饭划成12块，往地上一仍，像喂牲口一样，每次都有大小不一的，所以大家都想去抢最大的一块。经常可以看到一群一群的学生都围着一个地方抢饭吃，被挤到饭盘里去也是常有的事。抢完饭就可以出食堂去买菜，卖菜的都是教师家属，一般都是用架子上面搁着几大盆的菜，放在在食堂前面的空地上，一边挥勺一边叫卖。看着小鱼干炒的酸菜，秦明口水都流出来了，这个算是荤菜，需要2毛钱，只见打菜的阿姨用大勺往后一拖，再往前舀一小勺酸菜，看似一个荤菜，最终碗里都是酸菜，连一条小鱼干都没有。所以同学们私底下都会讨论一个问题，这些鱼干最终去哪里了，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们发现小鱼干基本都被老板重复利用了。一个荤菜根本吃不下一碗米饭，只能再打一个素菜，素菜1毛钱，水煮土豆、萝卜、白菜之类的居多。那个年代只要能吃上两个菜都是人上人，在班级里也是属于家庭条件优越的人。秦明虽然是村长的儿子，但是生活费并不多，每次别人抢饭的时候，他都不抢，等别人抢完了，他就把最少的那一份拨到碗里，然后默默的把餐盘送回到窗口去，如果有幸看到还有剩余的，让阿姨再加一点饭，久而久之，阿姨看他个子小，也就给他多打一点饭。解决的饭的问题，菜才是最窘迫的事情，确实没有钱买荤菜，他就等到别人打菜打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去，一个素菜，再让阿姨舀一点荤菜的菜汤浇在饭上，既省钱又有营养。

关于这个生活费的问题，秦明真的特别窘迫，为了节省开支，每次上学为了省5毛钱的车费，他都是自己走到学校的，八公里的路程需要一个多小时，因为还要背着米去换饭票。

国庆节过后，天气转凉了，秦明利用放假的时间自己去小河沟里搞点小鱼小虾，让妈妈加点辣椒炒好，装到罐头瓶里，带上两罐就可以吃好几天了，如果发现发霉了，就挑出来，剩下的继续吃，至于生病拉肚子好像也没有几回。自带的菜吃完了还可以去小卖部买一小包花生米和榨菜，用来下饭也是不错的选择，就是有点干，但是花生米可以当零食，晚上实在太馋了就偷摸几颗，在嘴里嚼碎后舍不得吞下，那香味弥漫在口腔里的感觉就像又吃了一顿大餐一样。带着这样的满足，一觉可以睡到大天亮。当然也又饿的睡不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吃的东西，肚子又咕咕的叫，只好在宿舍外面的水龙头下咕咚咕咚的喝水，先把胃撑饱了再说，这样喝水的后果就是经常上厕所，而厕所在楼梯的拐角处，跑过去上个厕所基本也就被冲天的骚气熏醒了。

贫穷是那个年代抹不去的标识，吃饱饭便成了最主要的事情，学不好，但要吃饱，努力的生存下去才是王道。

吃的问题在初三年才得到了缓解，一是家里的条件逐渐好起来了，秦明的父亲学会了做鞭炮，赚的也是辛苦钱，家里有钱的时候秦明的生活费自然就多了，生活已经不是像以往那样窘迫。二是因为学校后面的一间早餐店的老板是班长的姑姑，秦明和班长的关系一向比较好，经常和班长去早餐店蹭吃蹭喝。早餐的时候可以吃到比别人更多的面，还可以多加一些芝麻酱，回想起来，那一口面真香，到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流口水。吃完了还赠送一个油炸的面窝，边走边吃，越嚼越香。每到周五放假的时候，班长的姑姑还会单独炒几个菜，每个菜里都放了很多肉。每次跟着班长去蹭饭的时候，秦明和班长都会主动的帮姑姑打扫卫生。

至今为止秦明还记得姑姑说的最多的那句话：“孩子们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

【住】

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不得不说一下住宿的问题。

学校宿舍只能算是个能睡觉的地方，毫无舒适性可言。宿舍就在教学楼的后面，一楼是教工宿舍，二、三、四楼是男生宿舍，五楼和六楼是女生宿舍，四楼和五楼之间有一道铁门隔开。厕所就在上楼的拐角处，女生上下楼的时候可以看到上厕所男生的屁股，原本是有个门的，三天不到，木板子做的门就开裂了，最后只剩下一个门框。学校也觉得这样不妥，所以放学后一般都是女生先走，然后男生再上去，这样也不可避免男女生在楼道里相遇，男生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一些调皮的男生会推其他男生撞向女生，惹的女生一通臭骂，免不了又要告诉班主任，等待的又是一顿批评或是惩罚，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事了，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宿舍其实是教室改的，所以里面都是通铺，找到自己床铺最好的方式是认出自己的被子，五颜六色的被子，一眼看过去像唱大戏的。通铺之间仅仅留了一个可以过人的过道。三个班的男生混住在一起，汗臭味和脚臭味不言而喻，晚上讲话的、打鼾的、磨牙的比比皆是，甚至还有梦游的学生，从自己的床上起来爬到别人床上去睡觉的。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睡着的都是经历过重重磨难的人，也是有非凡能力的人。

宿舍基本没有老师来查寝，估计他来了也是被这样的环境恶心到了，所以都是用手电筒在楼下虚张声势，顶多在楼道的尽头吼两嗓子。刚开学的时候老师还来虚张一下声势，后来基本就不来了，宿舍的纪律问题倒是个大问题，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单挑，不服气就打一架，打输的一方就得乖乖听话。打架的两个人也不会有其他的讲究，比如说约个时间，约个地方，大家带多少人过来什么的，只要不服，可以随时单挑，地方就在宿舍里，大家一看打起来了，纷纷避让，一个小型的战场马上就围成了，打架的双方不打都对比起观众，观众一般也不起哄，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们打架，打完了就好了，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简单粗暴，也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学生宿舍的楼道里有一排水管，本来是用来洗漱的，但是学校里没有提供开水，商店的水贵的要死，买不起，大部分学生都是对着水龙头一顿猛灌，前一秒张三对着水龙头洗脚，后一秒就被李四抱着喝水，前一秒张三还在上面挂着臭袜子，后一秒李四就开始节水刷牙。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最好还要跑快一点，因为去早一点或许还能接到一点点自来水，去晚一点，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去教师宿舍的井边打水，打水没有专业的工具，他都是用绳子把吃完的罐头瓶绑好，丢下去的时候还要慢一点，否则瓶子会直接破在井里或者绳子会断在井里，慢慢放，轻轻的提起来，井水的味道略有一股馊味，还飘着油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生把饭菜掉进去了，就这样的井水也是奢侈品，既可以喝也可以洗。

这样的宿舍环境，秦明实在难以忍受，初一年级结束后他就搬出去了，住在同学家里。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宿舍睡过觉，因为真的无法忍受那熏天的尿骚味和永远不出水的龙头。殊不知，外面的花花世界造就了许多误入歧途的少年。

多少年后才发现，学生宿舍哪怕它脏了一点，乱了一点，差了一点，但是学校宿舍永远是最安全的。

【学】

秦明能以小考第一名的身份进实验班，那是因为小学的毕业生本身就比较少。进入初中，学习的方式和内容变多，秦明还是觉得学习很吃力，特别是英语课，基本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

第一次考试是七年级的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语文和数学还行，英语成绩才考了9分，不是他不想学习英语，而是小学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英语，初中一来就要张嘴读英语，实在是读不出口，所以英语早自习的时候，他就假装在读，实际什么都不懂，上课的时候总是埋着头，生怕和老师的眼光对视，更怕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不是没有回答过问题，而是站起来的那一刻，他头脑一片空白，啥都不知道了，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硬，憋的满脸通红，一个词也说不出来，只有自己知道背后已经流了好多汗，头上也是的。老师看着他窘迫的样子通常就是让其他同学起来回答问题，杵在座位上的他总觉得所有的同学都在笑话他。

于是他就越发的不喜欢英语课了，不喜欢英语老师，对英语的恐惧让他总想在上英语课的时候跑到外面去玩一会儿。

终于有一天，英语老师让学生帮忙去搬东西，他积极的举手，搬完东西，他偷偷的跑到校外的池塘边，池塘边上有一陇麦地，他就躺在快要成熟的麦地边，听着风吹过的声音，闻着麦香，整一把麦粒，放在嘴里，一股青草的香味让他感到陶醉，这感觉比上课要好多了。

班里有102个学生，一个学生没来，老师根本就不关心，假装不知道。他的这次旷课自然也没有老师发现，也没有同学告诉老师，于是以后的英语课他就偷偷跑出去玩，那个时候学校没有专门的门卫，象征性的在校门口设置了一个警务室，校警在警务室开了一个小卖部，兼职卖东西的，长的肥头大耳的，估计跑不动。秦明出去的时候从来不走校门口，他已经发现了从操场左边的角落那里已经有一个可以钻出去的大洞，破洞越来越大，学校也没有人管，于是这里成了他偷溜出去最佳的路线。

对于偷溜出去的事，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也不可能天天旷课，要是被班主任发现了，没有好果子吃。

班主任的处罚都是在周五放学的时候进行。

对于那些平时讲话比较多的学生，课堂违纪的学生，一般的果子就是面壁思过，这是最轻的处罚了；因为他经常逃课，被同学告诉班主任了，班主任让他吃了不一般的果子，叫金鸡独立，就是在讲台一侧的地上画了一个刚好可以踩进去一只脚的圆圈，喜欢跑是吧，那就让看看你的腿脚有多厉害，单脚站在圈圈里面，双手平举，翘起另一只脚，就像武术中的金鸡独立，刚开始还可以坚持一下，后面发现这个姿势会让站立的腿不停的发抖，另一只脚会不由自主的踩下来，刚准备放下来，一棍子就抽过来了，只好再翘起来，如此往复，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死。

相比而言秦明更喜欢面壁思过，只是站在墙边反思，而金鸡独立实在是痛苦的折磨，非人类的手段。受了一次罚以后，秦明就怕了，再也不敢偷溜出去了。

英语课仍然是最大的噩梦，却也是最好的催眠曲，秦明睡课只在英语课上进行，而且是每节课都能睡着。同学们经常笑话他，问他是不是有抗美情节啊？每到英语课都能睡着了。“我是中国人，何必学英语，不学ABC,照样干革命！”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明感觉特别好，好像是说不是因为英语学不好，而是很爱国所以不学英语，瞬间就把笑话他的同学怼的哑口无言。

怼完了同学，秦明的心里还是很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中考考试英语是必考的学科，而且分值和语文、数学并列，嘴上说着不学，其实他也很想学好，关键是确实听不懂，更不会做题，每次英语考试，他感觉自己做的是对的，实际大部分都是错了，除了那些蒙对的答案。

英语学习成了秦明一生的梦魇，从初中开始，到大学结束。初中毕业时他没有考上市一中，英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高考成绩英语继续拉跨，只能上一个比较差的专科学校，成了他学业生涯最大的败笔；大学时连考4次，英语四级都没有通过，每次都是惜败，不是作文的问题就是听力的问题。

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英语的学生而言，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可惜秦明没有挑战成功，反而成了反面典型。

【行】

学校到家的距离是秦明和王勇用脚步丈量出来的。

学校到家的距离是一条看不见的绳子，一头系着知识的殿堂，一头连着心灵的故乡。

秦明从家到学校其实是有车的，只是不是公交车，而是农村那种农用三轮车，蓝色的车身上面架着一个灰色的帆布棚子，这个棚子夏天可以遮风挡雨，冬天还能防寒保暖。车斗的两边装上木板就成了座椅，这样设计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挤一挤，再挤一挤，实在挤不下的站着也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样拉近了许多。

这样的三轮车是农村客运的主力，这类车基本上没有车牌，而且柴油发动机还会冒黑烟，也是不定时的，一般都是客满了才走，所以坐车的话一般都是提前到路边等车。坐这样的车的人也是乡里乡亲的，不是担着箩筐就是挑着担子，或者用蛇皮袋子装着各种东西。

坐车自然是需要付车费的，一般都是收费一块钱，学生可以半价，收费五毛。就这五毛钱再秦明的眼里也是一天的菜钱，他可舍不得的，所以他经常和同学结伴而行，步行去上学。一般都是和同村的王勇一起走，他们是同一个班的同学。两个人都带着沉甸甸的书包，书包里装的不仅仅是书，还有瓶装的咸菜，臭豆腐之类的，也装着少年的梦想与期待。两个人走路的时候可以说说话，有说有笑中不知不觉就走到学校了，也不觉得有多远，也不觉得有多累。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陪着我们走完要走的路。

王勇有一个星期都没有去上学了，听说他父母觉得读书太浪费钱，让他跟着他大哥去广东打工，他不愿意去，所以就没有去上学。秦明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作为朋友，他还是到王勇家里去了一趟。王勇就躺在平床(农村乘凉用的类似于竹床)上，看到秦明来了，他一骨碌爬起来了。秦明正要说话，王勇拉着他就往外跑，一直跑到村头的河边，王勇才停下来。

还没有等秦明张嘴，王勇就说：“我知道你要问我怎么不去上学？”

秦明正准备发问。

王勇接着说：“家里没钱了，连生活费都不给我，让我自己去借，我只好不去上学了。”

秦明问道：“难道你以后都不上学了？”

王勇说：“嗯，准备去广东打工，过几天我大哥就要回来了，走的时候就带我到广东去。”

秦明反问：“你不是想考一中吗？你成绩那么好，老师也不会同意的。”

王勇无奈的说：“家里条件就这样，这学估计上不成了。”

秦明觉得如鲠在喉，不知道怎么说了，最好的朋友现在因为没有钱连上学都上不起。

秦明又想了想说到：“你的生活费我去找我爸要，他应该会给的，他是村长，我看到我家里还有存折，箱子里还有国库卷。”

王勇叹了一口气，说到：“你爸能借我一个月两个月，总不能一直这样吧，算了，我想好了，我还是出去打工，等我赚到钱了我再回来读书。”

秦明见王勇眼神坚定，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在农村这样的家庭还挺多的，有些人在广东打工回来就变的很时髦了，穿的光鲜亮丽，一副有钱人的样子。很多人都认为广东就是一个遍地捡钱的地方，殊不知，他们背后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遭受了多少冷眼和嘲讽。

任何人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别人看不到的苦涩。

再上学的时候就只有秦明一个人了，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秦明经常想一个问题：未来，我的未来是什么？初中毕业后可以选择上中专，中专包分配，就可以进入体制内上班，师范是最佳的选择，也是最难考取的，比一中的分数还要高。毕业后也可以上高中，一中估计也没有戏，二中需要交择校费，三中太偏远了，四中太差了可以不用考虑，上完高中呢？考大学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还有就是秦明还有一个军人梦，等初中毕业后可以去当兵，进部队磨砺一下自己也未尝不可，村头的曹家门口挂着“军属光荣”的牌子秦明特别羡慕。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南下打工去吧，打几年工回来可以盖房子，买个摩托车也是没有问题的，以后就在农村混日子，每次想到这些问题的时候，秦明就感觉自己的前途渺茫。父母都是大字不识的人，没办法给他提供足够的人生规划，只要他能吃饱穿暖就行了，上学，只要自己不放弃，应该可以供自己读大学的。怀着这样的想法，秦明也很快到了学校，全身心的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王勇还给秦明写了几封信，告诉他在广东的日子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年龄又小，他的工作就是开工厂的升降机，每天都是机械性的工作，没有传说中的高工资，也没有任何工作的乐趣，他想回来了。还在信里特别告诫秦明要多读书，因为他们厂里拿高工资的都是技术工和高学历的人，这些人整天都在办公室吹空调。秦明也跟王勇回来几封信，大致都是说学校的事情，说以前的同学的事情。秦明高三王勇，班级里有很多同学读着读着就不见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

慢慢的他们之间的信件来往也少了很多，原因很简单，王勇说工厂和外面的很多事情秦明根本不能理解，而秦明说学校的事情王勇也不可能再经历。两人之间的交往就这样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的变淡，最后基本就没有怎么联系了。

经历不同，认知不对等的两个人注定是没有共同话题的，就像秦明和王勇，从小长到大无话不谈的哥们，最后还是走向了陌路。

同行的一群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一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也注定了未来的路一定不同，有些人会遇到新的同行人，有的人在孤独的行走，有些路通往了辉煌的彼岸，有些路充满了崎岖坎坷，有些路还会遇到悬崖断壁。人生的路只能靠自己，珍惜每一个与我们同行的人。

第二章 青涩成长

【斗】

秦明并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更不喜欢打架，但是他却成了班级第一个打架的人。说起打架的事，发生在食堂，秦明刚到一个新的环境中，并不想惹是生非，毕竟他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小组长让他去端饭，他正在排队中，一个初二的学生从后面过来，一把就把他拎了出来，恶狠狠的说：“小子，滚到后面去！”初一的新生遇到这样的事情往往都会默默忍受，乖乖的到后面去排队就行了，但是秦明并没有。他反手就把自己的饭盒砸到了对方的脑袋上。这下把对方给砸懵了，从来就没有初一的新生敢反抗的，大庭广众之下，面子全没了，初二的学生直接冲上来扯秦明的头发，秦明上学之前为了方便，理了个平头，对方没有抓住，反而被他一把薅住了头发。他用力往下一扯，初二的学生便被他摁到地上去了，接着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打饭的人群不再去抢饭了，而是主动让出位置，在四周围观，食堂的老师听闻，过来把他们拉开了。秦明回头看了一眼初二的学生，对方也在恶狠狠的看着他，这眼神就跟要杀他一样。秦明就记得他留着中分，长头发。回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饭盒底部已经凹进去了，搪瓷变成了铁皮，看来是因为砸下去的时候太用力了，饭盒也用不成了，干脆饭也不吃了。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上体育课的时候，秦明发现初二的那个长毛带着几个学生在远处对他指指点点。他心里想这下完蛋了，晚上估计要挨打了，体育课上的什么他都没有听，脑子里飞快的思考该怎么应对。想来想去，他突然记起来一个堂哥在初三，还从来没有找过他，为了避免挨打，只能去试试了。下完体育课，秦明紧紧跟着老师回到了教室，长毛几个也跟着过来了，就在教室外面，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但是秦明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对自己动手。那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下课后秦明赶紧跑到初三年的教学楼，也不知道堂哥在哪个班级，好在知道堂哥的名字，只好挨个班级问，终于有个同学知道，并带他过去找。堂哥看到他还是很亲切的，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堂兄弟，他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了，堂哥问他怎么了，他把在食堂的事情和上体育课的事情跟堂哥说了，堂哥说你先回去上课，放心，他们不敢打你的，晚上我去找他们。

秦明将信将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先回去上课了，一整个晚自习他都惴惴不安，下了晚自习也不敢回宿舍去，让一个同学先去宿舍看看初二的学生是不是在宿舍堵他，结果还没有出教室的门，堂哥就带着两个同学过来了。堂哥让他跟着一起去找那个学生，秦明还是有点怕。

堂哥说：“你不用怕，我们就是过去让他道个歉。”

秦明将信将疑的跟着他们过去了，初二的那个长毛学生就在宿舍里，堂哥他们一过去就让所有他们宿舍所有的学生排队站好，那气势，霸气！初二的学生一看狠角色来了，乖乖地站成一排，秦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长毛，堂哥搂着长毛的肩膀把他拖到了走廊上，回头又叮嘱其他学生赶紧上床睡觉，不准出来看热闹。

一出宿舍门，堂哥一个耳光扇过去，响亮的巴掌声让秦明心理一惊，只见长毛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在食堂嚣张的气焰变成了沉默，另外两个跟来的学生也是左右开弓，一顿拳脚，长毛直接倒在走廊上了。秦明这时害怕了，赶紧拉住堂哥，生怕他们打出事来了。堂哥把长毛的头发拎着，问他：“你他妈的认识我不？这是我弟，你也不打听一下老子是谁，你也敢动手？”

长毛被打却不敢出声。

堂哥又问：“先道歉，今天这事没完，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长毛转向秦明说到：“对不起！”

堂哥又说：“这就完了？”

长毛：“哥，我真不知道他是你弟弟，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堂哥又说：“认错态度不错，下周带两条烟过来，听清楚了吗？”

长毛答到：“嗯，一定一定！”

堂哥把长毛拉了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让他回宿舍去了。

然后搂着秦明的肩膀说：“你放心，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惹你，否则老子见他们一次打他们一次！”

说完就带着秦明潇洒的离开了初二男生宿舍。

躺在床上的秦明再也睡不着了，原来堂哥在学校里还是个人物，以后有堂哥的庇护再也不用怕谁了。

秦明也很好奇，为什么在村里一直是比较老实的堂哥竟然在学校里混的风生水起。从同学口中得知，堂哥还真是学校里的老大，人送外号“翻斗车”，他成名战是因为初二的时候，外面的混混在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聚集闹事，校警多次奉劝都没有用，对方人多势众，僵持不下的时候，他二话不说，从保安室抄起一把铁锹就冲上去了，一边挥砍一边高喊：“妈的，混子们都欺负到学校来了，你们还看热闹！”混混们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四处奔逃。后面的学生受到他的感染和号召，纷纷加入，拿着拖把，竹笤冲出去。自此以后，所有的学生都对他另眼相看，认为他是个讲义气的哥们，敢打敢拼，纷纷表示可以跟他一起混。这一战，连校警都对他礼让三分。堂哥这么光辉的战绩，秦明以前并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不晚，至少这一年在堂哥的照顾下可以高枕无忧。

学校比不大，但是什么事情都传的很快，老师不知道的事情，学生中间已经传疯了。因为这次打架，让秦明也在全校出名了，主要是因为初一年的新生打了初二的年的学生，没有先例，更主要的是他们还去初二的学生宿舍把那个长毛收拾了一通。同学们私底都知道他有个混社会的大哥，甚至班级或者年级开始有同学找他，想让他出面解决一些矛盾，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很厉害的背景。

这种小说一样的剧情走向实际的时候，往往会伴随着幻想、腐化和堕落。秦明想如果以后我也能混的像堂哥一样就好了，不受欺负，还能在校园横行，是一件多么风光的事情啊，殊不知，这种行为在外面是要坐牢的，属于敲诈勒索罪。但是那个年代对于这样的事情是没有认知的，觉得好玩，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风光的背后是黑暗，黑暗中行走，总有人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不看路，迟早是要失足的，是要掉进阴沟里面的，也会出大事的，最终有些人从风光无限的校园走进了冰冷的铁窗之内。

【黑】

秦明在学校里也交往了许多朋友，张野应该是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初二年的时候终于不用住在又骚又臭的寝室了，张野家里的房子已经建成了，就在学校附近，虽然没有装修，但是可以住人，而且工人们在厨房里还做了一个简易的炉灶，可以煮点东西吃。

从寝室搬出去的时候，秦明连行李都懒得拿，一股怪味。简单收拾了东西就过去了，意味这他从一名住校生变成了走读生。刚开始的新鲜劲头过了，秦明发现走读生也有走读生的不容易，每天早上要提前起床，生怕自己的迟到了，每天中午没有地方休息，只能在教室里玩一会。而且走读生面临着更大的诱惑力，特别是下了晚自习之后，回家的这段路刚好路过环东夜市，冒着热气的三鲜煲和烧烤的香味让秦明肚子咕咕的响，多看一眼口水就流下来了，这又是必经之路，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他们都是加快步伐，走过去了就好了。

人走过去了，心还留在这里。

张野也是一个比较要面子的人，每天走来走去的，免不了眼馋嘴馋，但是苦于兜里没钱。学生年代，家长给的生活也不多，自己又没有赚钱的能力，于是总想一些其他的办法搞点钱。

一次他们两个人回家的路上，张野发现一辆车的后车门没有关上，用手轻轻一拉就开了，秦明赶紧环顾了一下四周，走来走去的人还很多，他们一对眼，张野又默默的把门虚掩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们一边走一边聊，到手的鸭子，总不可能让它飞了吧，现在人多，等晚一点再过去。两个人都没有睡觉，在讨论会不会有很多钱，如果拿钱了会不会被帽子叔叔抓，干脆拿点吃的算了，还讨论了如何分工，张野进去拿，秦明在外面放哨和接东西。

十一点多了，人们该回去的都回去了，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乡，而他们两个却根本睡不着，找了个袋子，就出门了。目标直奔那辆车而去，门还是没有锁，拉开门，张野瞄着腰就进去了，后排什么都没有，又从后面把前面的门打开了，在扶手箱里找到了半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正在丧气的时候，张野竟然从前面打开了后备箱，后备箱里有两瓶酒和一个公文包，公文包里除了文件什么都没有，他们两个把两瓶酒拎走了。

第一次做贼，秦明在外面放哨时心突突突的跳到了嗓子眼里，他感觉特别口渴，想喝水。既担心路过的人，更担心被车主人抓了，好不容易把东西拿到手，却没有一分钱，烟酒都不如现金实在。到手的东西拿回去再说，半包烟留着自己抽，酒不知道什么酒，只能看看能不能去商店处理掉。秦明其实是不想去做这样的事情，偷窃的刺激感慢慢消失后，罪恶感却是满满的。

拉车门的事情不是每天都有，秦明担心张野还会拉着他去做更过分的事情，他表面上跟张野还是很好的兄弟，但是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做这样的蠢事了。再回学校去住也是不现实的，长期在这里住迟早还要出事的，秦明正在犯难的时候，坐在他后面的王书文说他也准备出去住，他姨妈家就在学校后面，他想找个伴一起去，晚上还能相互探讨一下作业题，秦明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但是又不能跟张野翻脸，刚好彭佳俊家里的房子要开始装修了，家里住不成，张野也想搬到王书文姨妈家去住，因为只有一张床，王书文还是让秦明过去住。

秦明心里对王书文充满了感谢，王书文原本是九年级的学生，因为生病休学，才到八年级来的，成绩自然比较好，秦明每天跟着王书文搞学习，日子过的比较充实。

张野去他舅妈家开的拉丝厂，也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秦明也经常去拉丝厂蹭饭，厂里有个小工和张野在一个宿舍，每次看到这个小工，秦明心里就觉得他就是传说中的贼眉鼠眼像。

自从张野去了拉丝厂，就变的有钱了，手表都安排上了，经常带着秦明去逛夜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秦明真的搞不懂他从哪里弄了这么多钱，问了好几次，彭佳俊都是让他吃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直到有一天，彭佳俊没有来，秦明以为他生病了，过了几天他还是没有来，秦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到他家里去看了一下，家里还在装修，只有工人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秦明又去他舅妈的厂里去找，也没有看到张野，也没有看到那个小工。

过了好久，才听堂哥说学校八年级的一个学生和几个社会上的人去别人学校洗钱，洗钱就是打劫的意思，就是到周边的学校，利用学生周日返校的时候，堵在学生上学的路上，抢劫学生的生活费，就抢了两个学生的，才十几块钱，当场就被派出所抓了，跑了几个，我们学校的这个学生没有参与抢劫，但是他也是成员之一，现在应该在看守所。

秦明心里一咯噔，心想总不会是张野吧，后来才知道，就是张野。他被那个小工拉着去洗钱，小工在社会上认识了几个混混，手上都没有钱，想着刚好学生返校，都带了生活费，美其名曰借点生活费花花，张野原本不想去的，耐不住小工不停的劝他，你不参加，你就在旁边看着就行了，不要你动手，搞到的钱分你一份。架不住钱的诱惑，彭佳俊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他们才抢了两个学生的钱，就被便以警察抓住了，几个混混一哄而散，跑路去了。张野心想，我又没有参与洗钱，我跑什么，警察给他上手铐的时候他还在不停的狡辩：“我啥都没有做，你们凭什么逮我？”

持刀抢劫，有人证，还被抓了现行，主犯逃跑，从犯被抓，从派出所到了看守所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天大的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好在他认错态度比较好，年龄也比较小，最终从轻处罚，再加上他家里的各种找关系，他被判了一年半，缓刑一年。

张野的读书生涯就此结束。秦明认为他还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还去他家里找过他，不久之后张野就被他的父母安排到一个面粉厂打工去了。

秦明很庆幸自己选择和王书文一起住，除了搞学习就是搞学习，成绩提高了许多，人也成熟了许多。他也深知法治社会，违法的事情一定不能做，否则就是坐牢的下场。

在那个无知的年代，父母他们本身就没有文化，老师的任务是教书，只追求成绩，育人反而成立次要的东西，导致了学生在法律的边缘游走，在悲剧的路上试错，而且一错再错，都没有人教育和提醒他们，最终沦为阶下囚，人生自此暗淡无光。

【跪】

乡中每周都放假，周五的下午上完课了就可以离校，整个校门口都是各种三轮车，俗称三蹦子，一车本可以坐十个人，每人一块钱的车费，往往司机会让学生挤一挤，坐着的站着的合在一起也有二十个人左右，每个学生收五毛钱，学生蜂拥而至，抢着上车，也不管什么超载不超载的，更不用谈什么安全性，能挤上去就很幸运了。一到放假的时候，学校门口基本就是乱哄哄的一片，喊声，叫声，摩托车的声音，三蹦子的声音，真是热闹非凡。

一个星期了，孩子们该回去改善一下伙食了，急于回家的心情都可以理解，但是有些学生为了省五毛钱的车费，往往会结伴走回家，在路上看到一辆辆三蹦子从身边经过，都是充满了羡慕的眼神。

秦明从来都是走回去的，上学的时候才会坐车，因为上学的时候要带米和菜，太重了，坐车比较方便一些，周五放假的时候基本已经身无分文了，只能走回去了。他也想像其他同学一样坐车回去，但是往往这些车费都交给了游戏厅的老板。跟他一起打游戏的还有一个张伟，张伟是邻村人，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而且个子特别小，但是他的游戏瘾远超过秦明，他几乎每天都去游戏厅，老板每次都会额外赠送他几个游戏币。以前的时候是中午不休息，过去玩几把再回去上课，后面干脆旷课去打游戏。因为经常旷课被班主任听课回去反省，那时候没有电话，班主任没有办法和家长沟通。

张伟周五放学回家的路上和秦明一道，他根本就没有因为班主任对他停课而产生影响，还和秦明讨论游戏的攻略和通关的心得体会。秦明很好奇，为什么张伟根本就不怕老师，更不怕被停课。

周日下午该返校了，张伟特意提前到秦明家里来约他一起上学，让秦明很是惊讶，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也许他已经找过班主任说情了，于是两人开开心心的去上学了，这一次张伟帮秦明付了车费。返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米换成饭票，秦明却没有看到张伟。正在疑惑之际，张伟偷偷跟他说：“我把米卖给了外面的老板，他给了一些钱，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秦明满口答应了，毕竟张伟为买过了车票，这点哥们意气还是要讲的。

上晚自习的时候秦明发现张伟不在教室，晚自习下了张伟正在宿舍睡觉，原来班主任停课处理他，他干脆就不进班了，又怕让父母担心，干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正常上学，就是不去班级。班主任也没有发现他来了，在宿舍呆了一整天后，张伟实在忍不住了，宿舍很无聊，又怕被班主任发现了，他想好了，就出去玩，在学校周边到处逛，生怕被学校老师发现了，也怕被村里赶集的人发现了，那还不如直接去游戏厅，既保险又可以过游戏瘾。白天在游戏厅，晚上回宿舍睡觉，这样的神仙日子正是他想要的生活。

过了几天，干脆就不在宿舍睡觉了，怕被班主任发现了，于是在外面找了地方睡觉——公交站里有窗户没有锁的公交车是最佳的选择，就是文字多一点，睡到天亮了就起来，谁都不知道。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第二个星期张伟还是继续不上课，在外面玩游戏。期间认识了一个大哥，睡觉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前提是跟中大哥做马仔。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都没有人发现。

有一天他爸爸刚好的县城赶集，生怕他个子小，背米不方便，于是用自行车拖了一袋米送到学校食堂，换了很多饭票，准备去教室送给他，结果同学们都说他好久没有来上课了，他的父亲只好去找班主任，班主任也说他好久没有来上课了，让他回去反省后再也没有来了。他的父亲说每周五他都回家，每周日他也上学，压根就没有说什么反省的事，他还说要增强营养，问他爸爸多要点生活费。

班主任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让班级和他走的比较近的几个男生过去办公室问情况。秦明一到办公室就看到了张伟的爸爸，头发稀疏，胡子喇碴的，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衣，领口处已经磨破了，袖子挽起到手臂上，黑色的裤子上还沾着尘土，一双绿色的解放鞋，鞋边已经破了个小口子。农村老人那种苍老的面容，无奈的表情，好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坐在那里，说是坐着，半个屁股都没有在椅子上。

班主任问他们张伟去哪里了，秦明再也不敢隐瞒了，说张伟应该还在外面的游戏厅里。张伟的父亲突然起身，咚的一声，一下子跪在班主任的面前，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父亲用近乎祈求的语气求班主任一定要帮忙找到他的孩子。班主任赶忙拉起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不停的重复着感谢的话。班主任和办公室的几个男老师们带着他们几个学生分头去找张伟去了。

张伟很快就被抓了回来，他原本在一心玩游戏，秦明第一个发现他的，赶紧跑过去，说了一句：“你还玩，你爸来了！”。张伟一回头，看到班主任正在向他走来，转身撒腿就跑，刚跑到门口，被后面的几个同学合力拉住他了，就这样被班主任抓回来了。

回来以后，班主任让秦明他们回去上课了，至于后面怎么处理的谁都不知道，也不好问什么。自此以后张伟再也没有来过学校，听说他辍学回家了，又听说他现在在外面混社会，而且混的很好。

这件事情对秦明的触动很大，他再也不敢出去玩游戏了，生怕游戏上瘾了就跟张伟一样。如果哪一天自己的父亲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班主任下跪，那自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永世都会背负着不孝子孙的名义。这也让秦明狂野的心有所收敛，否则他的一身可能就毁在游戏上，毁在放纵上，毁在了自己手上。

回想自己也是一个折不扣的游戏迷，每次路过游戏厅的时候都按耐不住那颗躁动的心，神秘的帘子背后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听到熟悉的声音，尤其是投币之后的那“叮”一声，预示着游戏即将开始，看着游戏的画面就会忍不住的上头，只要一有钱，哪怕没有时间也想去游戏厅摇两把。

秦明初三年毕业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张伟，是在电线杆上看到的，学校外面的电线杆上贴着因7人持刀抢劫致人死亡被公审，正值严打的年代，张伟作为主犯被判刑十三年，那一年张伟才十七岁。

【玩】

班级一百多号人，谁都不想做学生干部，因为做班干部没什么好处，还得有勇气，很多干部不敢管学生，怕被人在背后骂自己。班主任让秦明担任纪律委员，希望他在课堂上能保证科任老师顺利的上完课，最后两排的位置老师根本走不过去，而且都是男生，他们经常在后面经常莫名其妙的哄笑，老师们在前面讲台上根本就没办法上课。

其实秦明也是坐在后面的学生，他自然知道后面的学生在干什么，比如说大众情人刘伟，每天上课都在后面写情诗，不是送个这个女生就是送个那个女生，可惜一个都没有回音，好不容易有个女生回复了，他激动的连写了三封情书，还没有来得及给这个女生，就被拆穿了。根本就不是那个女生回复的，而是他的同桌见他如此痴情，不忍心见他的诗沉大海，于是以女生的名义给他回复了，大家得知，笑了一个月。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在后排还有两幅扑克牌，可以斗地主，可以打升级，打到哪一级后排的都知道，唯独老师不知道。上课没有说话，貌似认真听讲的基本都在看小说，有言情的，有恐怖的，还有武侠的，大家传来传去，书都被翻烂了，绝不会认真听一节课，这就是最后两排学生的乐子。

以上这些都是常规动作，都是小儿科，后排的大神——李力，全校闻名的神，直到我们初中毕业，他的神迹还在学校广为流传。那个年代的娱乐基本就是偷溜出去打个桌球，有钱的话可以去看个电影或者去游戏厅打一会游戏，打游戏是我们最主要的娱乐活动，因为游戏的费用最低，时间最长，刺激性更大，而李力是我们班级公认的游戏大神。听说他打街机基本就是一个铜板打通关的存在，是一众游戏迷的大哥。大家都很好奇他是如何练就的如此神话，他从来都是笑而不语，越是这样大家越觉得他混声充满了神秘感，估计放假在家里一定在偷偷的练习。直到有一天，他在课堂上大喊一声“Game Over!”我们才发现，他紧闭双眼，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感慨。最终他被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喝茶，班主任在放假的时候才说出了他所作所为，他偷偷在桌子的抽屉里凿了一个洞，刚好可以塞进去一支笔，这支笔的前端被他用透明胶缠成了一个圆球状，这就是游戏机的摇杆，然后在右边用小刀雕出了四个圆形的按键，上课的时候偷偷把手伸进抽屉里，架上摇杆，闭上双眼，开始游戏之旅，脑海里都是游戏的每一个画面，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在游戏中的血量有多少，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模拟训练加上实战练习，竟然让他成了学校最厉害的游戏霸主，听说游戏厅的老板都怕他去，一个硬币能打通关的人毕竟不多，你占据了这个机子老板就不能挣别人的钱，于是有的老板把他奉为上宾，人少的时候免费玩，人多的时候给他买水，这样的事经常发生，老板一直希望他能到竞争对手那里去玩。

这个哥们的想象力不能用天马行空来形容，应该用出神入化来描述。班主任说：“如果李力能以这样的精神和劲头搞学习，我们学校一定会出一个清华的学生。”

可惜，李力初中没有毕业就因为长期旷课被学校劝其转学了。

第三章 懵懂的爱

【爱】

初中男女生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有的顶多算是喜欢，生理发育的正常反应而已。

秦明也有喜欢的女生，可惜从来不敢有什么动作，最多只是自己单相思而已。但是他每天都在帮着班长传纸条，他不知道班长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有什么话不能下课后再说呢？每次上课后都会被班长从后面用笔戳几下，然后就是一个折叠好的纸条塞了过来，纸条上面写着“请传丫丫”。老师不知道丫丫是谁，同学们都知道，于是秦明不得不先观察一下老师的情况，再确认安全的条件下再戳他前面的同学，再把纸条传给他。

就这样，老师在上课，下面的各路纸条传的飞起。

纸条的内容不用猜也知道，大多数都是谈情说爱的，否则也不会上课按捺不住寂寞，非要传纸条互诉衷肠。秦明虽然很反感这样的事，但是架不住人家是班长，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秦明很想看看他们写的是什么，但是又觉得这是别人之间的隐私，看了就显得自己不道德，只能只传不看。

下课了就仍不住问班长：“你上课给丫丫说的什么啊？”

“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懂！”班长笑嘻嘻的说。

“你们在那个？”

“不要乱说啊，东西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讲哈！”班长说完，给秦明递过来一颗糖，作为传纸条的酬劳。看到班长给秦明拿糖，他旁边的同学也找他要，因为他不仅仅给丫丫一个人传纸条，还给另外一个女生传纸条。

秦明不敢跟任何女生主动打招呼，这是源自于农村孩子特有的自卑。秦明和女生一说话就脸红，更不能像班长一样左右逢源，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女人缘，也有女生主动和他打招呼，比如说韩丽。

韩丽是体育老师的女儿，长的白白净净，头发已经垂到了腰际，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睛里藏着夜空般的纯净。韩丽就坐在秦明的前面。秦明打小就是数学成绩特别好，这也是他在班级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

两人的故事开始于数学问题，起初，不过是偶尔借个橡皮、问个作业的普通同学。直到有一次，韩丽被一道数学题难住，让秦明给他讲题，因为凑的比较近，秦明闻到了韩丽头发上幽暗的香味，他沉醉了，甚至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味道。韩丽根本就没有注意，只是低着头在思考问题，当她抬起头才发现秦明傻傻的看着她，她瞬间就脸红了，韩丽的心突然就像被羽毛轻拂了一下，泛起丝丝涟漪。

从那以后，两人渐渐熟络起来。课间休息的时候，秦明也会主动的找韩丽说话，主动给她讲题，上课不方便的时候也会给韩丽写纸条，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久而久之，班级里的同学都会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闲言碎语多起来，连班主任都知道了。秦明觉得这根本没有什么事，就是聊天而已，但是在班主任眼里谈恋爱是洪水猛兽，是必须禁止的行为，何况还是体育老师的千金。秦明自然被班主任换了个位置，直接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去了。班主任还特意约谈了秦明，明确告诉他不要骚扰韩丽，人家成绩这么好，她父亲还是学校的老师，准备考一中的……后面的话秦明也听懂了，如果秦明还是这样不知好歹的话估计他在这个班也呆不下去了。于是，秦明慢慢开始疏远韩丽，哪怕是下课了韩丽过来找他，他也是装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韩丽自然也看出了不对劲，给秦明写的纸条，秦明也没有回复。她还不知道班主任已经严厉的警告过秦明，但是秦明心理清楚，这段感情应该到此为止了，但是必须给韩丽一个说法，于是他在周五放假的时候给韩丽写了一句话：周日下午2点在学校外面的小卖部等我。

学校邀请周日返校上晚自习，秦明上午就到学校来了，他把东西放在宿舍里，饭都没有吃，把自己仅有的钱都拿出来了，到县城给韩丽挑了一个小礼物，就回到学校等韩丽过来，他也不敢肯定韩丽是否会过来，他就在小卖部门口等。

韩丽来了。

看到韩丽，秦明迎了上去，跟韩丽说：“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韩丽默默的跟在秦明的后面。

走到了学校外那片麦地旁的时候，秦明站住了。韩丽也停下了脚步。

秦明说：“我家的麦地也该收麦了。”

韩丽被秦明说的莫名其妙，就问道：“你喊我出来就看这？”

秦明也不知道说什么，挠挠头，涨红了脸，从兜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礼物，递给韩丽。韩丽一看，是个特别漂亮的水晶球，估计得秦明一个月的生活费。韩丽知道，秦明根本就没有钱，所以经常从家里给他带吃的。

秦明只好把班主任找他的事跟韩丽说了。

韩丽看起来文若，却并不怕班主任，或许他父亲也是老师，而且还跟班主任是同事，但是她也知道班主任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处理秦明，她也不想让秦明难堪。

韩丽把水晶塞进书包里，对秦明说：“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会为难你的，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希望你不要忘了你对我说的话，你给我写的纸条我都还保留着。”

秦明让韩丽先走，韩丽转身走回去的时候回头看到秦明竟然在抽烟。

秦明心想，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只要心中有爱，这个女孩子给予自己的温暖与力量，会一直伴着他们走向远方，无惧风雨，向着梦想前行。

秦明就这样谈了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甚至连手都没有牵过。

第四章 初中毕业

【学】

自从和王书文住到了一起，秦明的成绩终于有了明显的提升。

因为住在王书文的姨妈家里，一般白天都在学校上学，只有晚上的时候才到这里住，所以基本上看不到王书文的姨妈，这样也避免了跟他姨妈打招呼，每次回家后他们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了人家。回到房间后一般都是先写一会儿作业，洗嗽完毕后就上床睡觉。秦明总是觉得住在这里欠别人的人情，于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就带点过来和王书文一起分享。

秦明后来才知道，王书文的老家住在大山深处，名叫栗坡村，因为山上长满了野生的栗子树而得名。

王书文的家庭并不富裕，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每日在田间辛勤劳作，只为能让一家人过上温饱的生活。王书文从小就很懂事，放学后总会帮父母分担家务，喂鸡、割草、放牛，这些农活他都做得得心应手。但与其他孩子不同的是，王书文对知识有着强烈的渴望，每当看到书本，他的眼睛里就会闪烁着光芒。王书文初三的时候因病休学了一年，这一年也是他压力最大的一年，父母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务农也只能维持基本的生计，加上他生病花的钱，他的父母并不想让他继续读书，更希望他能跟着村里的大人去南方打工。要不是因为他姨妈承诺王书文的吃、住、学杂费她来负担，王书文就无学可上。王书文从未有过一丝退缩的念头，他知道，只有通过知识才能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所以王书文比同龄人更加的刻苦和努力。

秦明把王书文当成大哥，除了佩服他的为人，还跟着他学会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在王书文的影响下，秦明也愈发懂得珍惜学习的机会。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有些浑浑噩噩，对待学习有了更端正的态度。每天晚上，两人在小小的房间里，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他们并肩而坐，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遇到难题，秦明总是第一时间向王书文请教，王书文也会耐心地讲解，从思路到步骤，毫无保留。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的情谊也在这点点滴滴中愈发深厚。学校组织了一次数学竞赛，王书文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他渴望在更大的舞台上证明自己。秦明在他的鼓励下，也鼓起勇气报了名。为了准备竞赛，他们放弃了许多休息时间，钻研各种难题。王书文会找来历年的竞赛题目，和秦明一起分析题型，总结解题方法。

竞赛那天，秦明有些紧张，王书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别慌，就当是平时练习，咱们尽力就好。” 在王书文的鼓励下，秦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考场。考试结束后，两人交流着考试的感受，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他们都为自己的努力感到骄傲。

不久后，竞赛成绩公布，王书文获得了一等奖，秦明也取得了不错的二等奖。拿着奖状，秦明心中满是感慨，若不是王书文，他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成绩。回到住的地方，秦明激动地对王书文说：“大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一直带着我，我肯定拿不到奖。” 王书文笑着回应：“你自己也努力，咱们一起进步。”

随着时间推移，中考的脚步越来越近。王书文的目标是市里最好的高中，他知道，只有进入那所学校，才能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秦明也暗自下定决心，要和王书文一起考入那所学校。两人相互鼓励，相互监督，开启了更加紧张的备考模式。他们的生活被学习填满，却也因为彼此的陪伴，充满了动力与温暖。

中考前夕，王书文和秦明长谈了一次，王书文成绩虽好，但是他忧虑的仍然是家庭能否负担他的学费，每次回家他都不忍心看着父母日益增多枯白的头发和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姨妈可以照顾他的初中，高中怎么办？只要想到这里，他都是长叹一声，接着就是沉默不语。

秦明很想帮助这个对他关照有加的大哥，可是除了安慰和鼓励，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也在忧虑自己的中考，万一没有考好，自己的处境又是如何呢？

前途，真的是一片渺茫。

中考一天天的逼近了，他们两个晚上经常加班加点的复习备考，生怕遗漏了哪个知识点。这段复习备考的时光是秦明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为梦想全力以赴的充实与坚定。

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复习资料，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重点与心得。有时，秦明为了一道物理难题绞尽脑汁，草稿纸用了一张又一张，急得抓耳挠腮。王书文见状，轻轻拿过他手中的笔，在纸上一步步地重新推导，耐心地解释每一个步骤背后的原理，直到秦明恍然大悟。

随着学校各种模拟考试的频繁进行，秦明的成绩有起有伏，但是每次英语考试都不好，秦明知道这是自己前面造的孽，坑挖的太大了，现在根本就填不回来，只能寄希望自己多蒙对几道题。

备考的日子里，他们不仅在学习上互相帮助，还会在疲惫时互相打气。偶尔两人会忙里偷闲，聊起王书文老家栗坡村的趣事，或是憧憬未来高中的生活。那些美好的憧憬，如同黑暗中的点点星光，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在这紧张而又充实的备考时光里，他们的友谊愈发坚不可摧，向着中考的目标稳步迈进，坚信自己的努力一定会换来理想的结果。中考结束，王书文被一中录取，秦明最终上了二中。

秦明的初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