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区,我便看见文文和来友正在马路上翻晒粮食。金黄的麦粒在阳光下闪烁,像一片流动的麦浪。我立刻明白,这是共享麦田里的小麦收回场来翻晒了。
望着这一大片像庄稼汉一样朴实的麦粒,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多少亩?"我问。
"三十多亩吧。"文文答道,"拉了九车,每车大约两吨多。"这个不甚精确的数字,却真实地记录着三分场在红旗牧场共享麦田中首次丰收的喜悦。
"麦收了还可以种菜或者种荞麦。"我说。
"种荞麦啊,简单快捷。"来友接话。这时又围过来几个人,他们大多没见过刚收获的麦粒。看着这丰收的景象,大家都赞叹不已。一位女同志说:"自家种的麦子终究是特别好吃。"
"是啊,"文文笑着说,"现在都是机械化种植收割,又是科学管理,缺什么补什么。产量比以前翻了三倍都不止。"
我蹲下身,将手机镜头放低,对准麦粒。照片中的麦粒像一群安静的海螺,而那深深的麦沟却让我的心突然澎湃起来。
对于麦子,我再熟悉不过了。自土地承包以来,父亲就一直种植麦子。我清楚地记得,每年过了二月二,父亲就开始张罗种麦。这时,他总爱说一句口头禅:"春风一半麦。"靠天吃饭的年月,种麦宜早不宜迟。
那时候没有现在这样完善的水利设施,黄澄澄的土地上很少有机井。春天的风特别多,对种麦极为不利。二牛一犁开沟后,妇女们负责往沟里撒麦种,男人们则胸前挂一个长方形笸箩,里面装满打成绵绵土状的农家肥。他们双手如啄米的鸡头,很快就能把一笸箩肥料均匀地撒在沟里的麦种上。风大的时候,女人们就用葵花杆把麦种从葵花筒里撒入沟中。就这样,大约一个礼拜就能完成播种。
最难熬的是六月的麦收季节。父母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收麦,一把一把地将麦子从地里拔起,放成一摞,再捆成一捆,装车拉回,码在场边。码垛时必须麦头朝外,以防雨水浸湿麦垛。轧麦是最后一个环节,等地里的麦子全部收回后,父母就开始用铡草刀去掉麦根,将麦头铺成圆形。正午时分,父母顾不上休息,就开始驾着骡子拉着碌碡一圈圈地在麦穗上画圆。
炎炎烈日下,父亲和骡子都大汗淋漓。第一次轧完后,骡子可以稍事休息,父母则要翻场——把麦头上下翻一翻,然后继续轧。就这样一个下午,从出麦秆到扬场、筛麦、起场,最后装袋入仓。有时赶上没风的日子,麦糠和杂质扬不出去,只能守着麦堆等风来。风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扬场——可能是半夜,可能是黎明,也可能是第二天上午。
最让我心疼的,是父母那双被布条包裹的手。布条下面是一道道裂开的口子,红红的,像烧红的钢丝。他们额头上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风雨印记。
每当这时,一句诗就会涌上心头: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如今,每当我拿起白净的馒头,吃着年夜的饺子,或是端起热腾腾的手擀面时,眼前就会浮现父母种麦收麦的辛劳场景。
此刻,望着共享麦田里深深的麦沟,我忽然明白:这麦沟里不仅藏着丰收的喜悦,更镌刻着岁月的情义,凝结着父母为梦想付出的汗水,蕴含着人生最朴素的真谛。